次日一早,晉軍主將楊秀威風凜凜,一身潔白素甲,大喝一聲︰「何人叫陣!」
楊秀雖堪堪少年,嗓音卻清亮又有力,他的聲音回蕩在城門之間,久久不絕。
重逢當仁不讓,策馬越出,拱手道︰「末將楊重逢在!」
楊秀點頭道︰「去吧!」
重逢策馬奔向前方,站定在距離城門三五丈的位置,操著洛陽官話,大喝一聲︰「桓亮!匹夫何在!」
身後的三萬兵將蓄勢待發,給了重逢更大勇氣,腰背挺拔,頗有風範。
城樓上的兵士被震的一個激靈,轉身跑下城樓。
︰「桓公。」他抱拳行禮後道︰「城下有人叫陣。」
桓亮狹長的眸光眯了一眯︰「確定王靖之在?」問完後,又有些後悔,自言自語道︰「若非王靖之在,楊秀小兒怎能連破瑯琊郡三<座城池攻到這里?」
原想著鐵焰軍挑釁胡人,楊秀等人定是來支援的,卻未想到他們竟然改道來了瑯琊,一時間倒是沒了主意。
司馬子高踏著悠緩的步伐走了出來,周公緊隨其後,步調亦是不疾不徐。
︰「桓公亮。」司馬子高行了個禮,笑得憨厚。
桓亮眉毛幾乎擰成一股,沒好氣的道︰「殿下終于肯出來相見了?」
司馬子高連咳了兩聲,笑道︰「本王身子不適,讓桓公見笑了。」
桓亮臉頰抽搐一瞬,竟什麼也說不出來。
下一瞬,司馬子高微微抬抬手,不知從哪里冒出數名面生軍將。
桓亮心底升起一絲涼意。
他沒有說話,默默的站在被半包圍的圈中。
司馬子高笑著道︰「桓公不必不忿,你在瑯琊逍遙了一年,也該伏誅了。」他的眸光一閃,手起刀落。
︰「啊!」桓亮撕心裂肺的喊了一聲。
右臂掉在地上。
鮮血噴濺了司馬子高一臉,他緩緩的抹了一把,低聲道︰「斷你一臂,是因你逼迫我起兵造反,因為你,我毫無退路。那麼,你就為我的路,去死吧。」
桓亮听完這句話,只覺得心中一涼,這個容止俊美憨厚的瑯琊王,自己似乎從未看透過他。
下一瞬,身首分離。
溫熱的鮮血,冒著縷縷熱氣,一股腥味鑽進鼻尖。
司馬子高微微蹙眉道︰「抬著他,開城門。」
城門大開之際,城外的晉軍擺成了「魚鱗陣」的模樣。
楊秀騎馬在陣形中後,主要兵力在中央集結,分作若干魚鱗狀的小方陣,按梯次配置,前端微凸,屬于進攻陣形。
此陣意在「中央突破」。集中兵力對敵陣中央發起猛攻,已方優勢時使用。
司馬子高先是笑著拱拱手,接著道︰「叛臣桓亮已經伏誅。」
王靖之冷眼看著他嗤笑一聲道︰「司馬子高,你是要投降?」
︰「正是。」
他雙手舉高,身後的兵士將桓亮的頭顱扔在土地上。
一旁的瑯琊兵士卻沒有絲毫的反應,仿佛這人不過是毫不相關的陌路之人一般。
楊秀側目看向王靖之︰「王司空,依你看,司馬子高此舉是否可信?」
王靖之揚唇而笑道︰「叛國之王,是否可信,重要麼?」
楊秀眸光轉了轉,無論司馬子高是否投降,王靖之竟然從未打算放過他。
他唇間輕笑了一聲,若無一分狠厲,如何能助鐵焰軍屢屢戰勝胡人?
司馬子高盤算著,微笑著。
王靖之足足在城外等候十日,又派人叫陣,這般謹遵軍矩,自己已經投降,周公帶走了三萬軍士。如果能順利回到金陵,再趁胡人作亂之時,從金陵起兵。
皇位,唾手可得。
︰「阿秀,去吧。」王靖之輕聲道。
他緩緩拉過韁繩,眯著眼,笑道︰「瑯琊王莫不是還想等著周公來救你?」
司馬子高微微一怔,接著,揚唇而笑︰「你想破我心境?我已經投降,且是皇族血脈,無陛下聖喻,你敢在萬軍陣前殺我?」
楊秀輕笑一聲道︰「不知在瑯琊王眼中,周公是馬,是牛,還是犬呢?」
司馬子高不禁轉眸看向身後空蕩蕩的城池。
心中一凜,前些日子,桓遺和謝南音突然離去
︰「桓遺是你們的人?」
是問話也是肯定。
︰「桓遺竟敢如此謀害自己親身父親,他會遭報應的!」
楊秀笑著翻身下馬,來到司馬子高身邊︰「不會的。」
司馬子高凝眸看著楊秀,楊秀輕笑道︰「功臣是謝氏女郎,關桓遺何事呢?」
司馬子高閉目一瞬,咬著牙,唇間輕笑道︰「你是阿毓的阿弟?」
楊秀揚唇笑著︰「死人的問題,我不想回答。」說完,手起刀落。
司馬子高輕笑一聲,反手奪下楊秀手中的長劍,一瞬間,局勢翻轉。
王靖之心間一提。
司馬子高含笑道︰「我這一生誰也不欠,唯獨欠你阿姐一命。」他以劍指著楊秀,道︰「今日這恩情,你便替她承了吧。」
說著莫名其妙的話,司馬子高大喝一聲,一腳踹在楊秀月復間,楊秀連退兩步。
在外人看來,似乎是楊秀不敵司馬子高,被打退了一般。
只有楊秀知道,方才,他有機會殺了自己的。
下一瞬,司馬子高揚聲道︰「吾生身皇族,天命所歸,除了我自己,誰也沒資格要我的命!」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了,楊秀呆怔的看著司馬子高將一劍自刎,看著他的身子緩緩的後退幾步,接著,以劍撐地,半跪在塵土之上。
勝負早已有定數。
早在三日前,謝南音帶著周公投誠的書信來到軍中之時,就已經定下。
周公是個自傲的人,他無法忍受被人稱為「馬、牛、犬」,若是司馬子高知道周公背叛的原因,是否會後悔呢?
楊秀心中有些震驚,竟然奇異的,敬佩這個叛王。
這麼驕傲,這麼果敢。
若是,若是他從未謀反,若是他沒死,能與他交個朋友,定然快意。
他的是非觀念從來都是非黑即白,卻在今日動搖了。
身側的兵士匆匆斂了司馬子高和桓亮的尸體,楊秀卻枯站在那。
王靖之踏著舒緩的步子,走到他身側,輕輕抱了抱他的肩膀,低聲道︰「世間從無絕對的對錯,敵人同樣值得敬佩,你沒錯。」
楊秀微微蹙眉,仰頭看向王靖之︰「他方才分明可以殺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