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可惜,我回去的時候。師門已經盡數被毀。」男人的神色再次惆悵起來,回憶,是件讓人覺得辛苦的事情。
高唐勝景不復返,此地空余楚陽台……
男人面向窗口站了許久,那濃濃無法化去的傷逝也籠罩他許久。最後,他轉身淡笑,回到了屋子中間。
「寒風輕挑相思弦,痴人念念長亭邊。
淚眼執手語凝噎,恍覺此去已經年。
生當復歸心彌堅,一別成殤淚漣漣。
奈何青鳥不傳音,愁雲閑籠離恨天。」
終于听到了完整的這首詩,風憶雪忽然有點悵然。那是一個多麼淒美的故事?「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你和這個寒江雪姑娘,果然是恩愛兩不移。」茶已盡,就想美好的故事終究都會結束。風憶雪知道結局一定很苦,因為愛情本來就是苦的。甜的從來都只是回味,而且要等待茶盡之後。莫名的,風憶雪此刻特別的想念霍青天。倒不是為了什麼,只是想知道,他過的好不好。
啪!茶杯跌落桌沿,帶來不可避免的破碎聲。男人的身影忽然變得透明。好像有什麼恐怖的東西牽制了他的行動。「不可能,不可能!我……我還沒有對她說一句對不起……」男人猛然捂住自己的心口,臉孔都變得抽搐。「救我,救我!」
救?如何救?如果是人,倒是可以救?如果這世上有鬼,鬼也就不會死。可眼前這個,是什麼?此刻連風憶雪都慌了手腳,慕容翀和蘇唯生也在四周不斷的找尋威脅的來源。
忽然,一道強烈的光線從門縫射了進來。風憶雪本能的從腰間抽出青羽劍。一劍掃出,慕容翀和蘇唯生已經護在她身前,都是嚴正以待的姿勢。可是,此刻眼前卻出現了一個天神一般的身影。柔和的光線將他包裹,臉上無笑,心中無情。
「青天!」蘇唯生一聲驚呼,他幾乎本能的抓住了風憶雪的手,卻又立刻松開。「你,怎麼是你?」
霍青天好像沒有看見蘇唯生剛剛的失態,也好像沒有看見風憶雪的存在一樣。環視一圈,他向著褚吟曉招招手,冷冷的下令說道︰「這里所有的植被草木,統統毀掉。」然後大步流星的向著幾步開外的一間茅屋走去。
風憶雪的心沒由來的一抽,好像被人緊緊攢住,又重重衰落。她身體一晃,向著慕容翀的懷中倒去。一世相約的毒再次發作,呵,好個一世相約。你和我相約一生,卻終究還是先行離開了。合上眼楮前。最後一幕看見的,就是霍青天的背影,從今都只有背影而已。
「是你毀了入口的陣法,帶著霍青天的人馬沖進離恨天的?」蘇唯生一步上前,扣住了褚吟曉的手腕。看這四周被毒物侵蝕而變得陰森荒蕪,蘇唯生對這個女人的厭惡又增添了幾分。還有大隊大隊的流雲軒弟子正在四處布施毒物的身影,飛龍軍周身散發著血腥的惡臭。「你們都在外面做了什麼?!」
「蘇兄小心!」慕容翀飛快的將風憶雪換到左手,右手閃出一到亮光。
褚吟曉得意的旋身挑開,挑著眉毛看向蘇唯生。「哼,你也太小看我的本事了。今天如果不是遇上了玉狐公子的傷心小箭,你早就去見閻王了。」
「你……」蘇唯生氣的嘴唇都有些發抖,因為他不止看見褚吟曉發射的毒針,更加看見了她腰間的掛飾。是渤海王府的令標,褚吟曉他們殺了他的親兵!飛龍軍身上的血腥味讓蘇唯生一陣作嘔,從來都不覺得殺人是一件那麼可怕,那麼惡心的事。只是因為死的不是你身邊最親的人。
許久,當風憶雪醒來的時候,四周的景物超出了她的想象。所有的植物都枯萎死去,茅屋都被焚燒成黑色。空氣中,彌漫了煙塵和腐敗的味道。好像修羅場一樣的死亡氣息將這里重重籠罩。那個男人!風憶雪抓住了慕容翀的衣領,「那個男人呢?褚吟曉破了這里的陣。他可能是個記憶,陣破了,他,他會散去的!」也不是想問慕容翀什麼,因為結局她自己可以猜到,可是就像靠在慕容翀懷里,听他說,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那個男人,呵,風憶雪笑了,笑得那麼絕望。褚吟曉,你知不知道,那個男人就是希望,解開所有愛恨情仇的鑰匙。九天人的命運,一次一次,還是隨著命運的轉輪而去,環環相扣。
撫模著憶雪的頭發,慕容翀溫柔的安慰道︰「不怕,天塌下來,我都陪著你……」他說的那麼自然,沒有誓言的味道,就好像說了一句理所應當的話。
刷!霍青天一劍斬斷了這四周除了人之外唯一還立著的東西,一個古老的石柱轟然倒地,就像這里曾經的嫵媚一樣,再也不復存在。
「不可能!」霍青天怒視著褚吟曉吼了一聲,「我們毀了這里所有的東西,可還是沒有找到入口!」不可能,不可能,怎麼可能沒有入口。解不開九天人的命運,一切就是一個死結。他有些沖動的揮舞著流雲劍,卻顯得如此無力。
褚吟曉也開始慌亂起來,人在面對死亡的時候都會慌亂,不是嗎?天機人在消失前說的最後預言是,離恨天,傷心地,九天人盡死。她和霍青天部署了那麼久,就是要借風憶雪的手除去袁劍生和朱娉婷。然後找到魔門聖地,解開九天人的命劫,就可以逍遙度日了。一切是順利,此刻卻忽然失去了希望。這方圓幾百里的地方都被夷為平地,卻沒有魔門聖地的入口。沒有!
人,在命運面前真的卑微如螻蟻……
可是螻蟻尚且偷生!
風憶雪從慕容翀懷里起身,看了看昏睡過去的蘇唯生,自己身邊的男人都沒有好下場麼?那個曾經灑月兌,逍遙物外的男人如今也變得狼狽。「剛剛,是你們親手毀了希望。」此刻,風憶雪最不想面對的人就是霍青天,可是卻不能不去面對。你就這麼想要擺月兌命運,擺月兌我麼?緊緊的咬住牙關,不然自己流一滴眼淚,從不讓自己在他面前流一滴眼淚。再痛。都不!
「什麼希望?」霍青天收起了流雲劍,背對著風憶雪。無疑,這個女人是世上唯一可以讓他在任何時候失控的人,也是唯一能讓他再任何時候冷靜下來的人。她的脆弱從來不肯在他面前顯露,他何嘗不是在掩飾心中的痛?可惜,到底還是錯過了……
「寒風輕挑相思弦,痴人念念長亭邊……你們剛剛破了陣,也破了這里的希望。這首詩我听全了,故事卻斷了。」風憶雪輕輕搖頭,魔門的秘密到底還是成了秘密,這世上唯一知道這個秘密的人。就在剛剛消失了。
「這里是個死陣,只能進不能出!找不到魔門聖地的入口,我們豈不是要困死在這里!?」褚吟曉抓了風憶雪的衣襟,情緒越發的激動!剛剛進來的時候,明明知道是走向死亡,卻沒有絲毫畏懼,因為生無可戀。可是就在剛才,就在那個詭異的情天迷陣中,褚吟曉忽然發現自己是如此留戀生命,如此想念這個那個男人。握了握剛剛霍青天交給自己的那個玉牌,他說,很快就會林玉龍就會進來。「不要,不要進來!」褚吟曉忽然推開風憶雪,向著離恨天的入口沖去。林玉龍,你千萬不要進來,千萬不要送死!
風憶雪被吟曉一推,一個踉蹌撲向在霍青天背上。面對此刻的變故,她有些始料未及,不知道為什麼,臉上燒得嚴重,心跳也快了幾分。青天向前邁了一步,轉過掃了一眼跌在地上風憶雪。臉紅?他的心也漏跳了幾拍……
慕容翀已經沖過來扶起風憶雪,對于他們兩個人的事,他也不好多說什麼。好在這個時候蘇唯生醒了,他趕緊扶著風憶雪去查看蘇唯生的情況。第一次覺得,還是和蘇唯生斗氣爭搶比較有意思。那個家伙時不時還**孩子氣出來。面對霍青天,自己連說話的份都欠奉,不要說爭風憶雪的心了。
猛然,風憶雪沖到了霍青天身邊,「長亭,長亭啊。痴人念念長亭邊!」那個男人的記憶一直在那茅舍中揮之不去,是因為那里是他和愛人永別的地方。相思弦,什麼是相思弦呢?入口一定就在茅屋的位置,也就是霍青天此刻站著的地方。
相思弦……相思弦……
「是燕一起飛!」霍青天和風憶雪幾乎同時出口!這套燕一起飛,曾經是黎浩天和駱冰娘親最喜歡同舞的一套劍招。記得黎浩天死前,就是用這套和袁劍生對招。他說過,如果梅還在。一定不會輸。
霍青天和風憶雪雙雙抬頭望向天空中的飛燕。依舊被隔絕在那層薄霧之外,卻在上空久久徘徊。兩人對視一眼,天意真是弄人。他們注定不能相守,卻又事事相牽。流雲劍已經開始舞動,青羽劍也泛著微微的青光。
夢後樓台高鎖,酒醒簾幕低垂。去年春恨卻來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一起飛。
記得小隻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微雨燕一起飛……」兩人的劍尖雙雙落在一片枯萎的菊花叢中,「落花人獨立……」
「這里就是入口。」風憶雪收起青羽劍,淡淡的走向蘇唯生。才知道,是霍青天給了自己生命,讓那個冰雕似地人兒有了情愛。卻更知,一切已經無法回到最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相思,原來早已深深入了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