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姜本以為皇帝既然發了話,自然太後那邊是該這幾天就要動身的,可宮里一直沒有旨意傳來,反倒是她已經回京的事情,皇帝特意吩咐要辦個宴為她接風。還是榮老太爺上表請辭,左不過說一些「不好讓宮中操勞」「不敢令國庫出資」等,皇帝也欣然接受,再不提接風的事情。
這幾日/她便樂得清閑,雖說老太爺還是對她被召回京的事情不怎麼滿意,可因著之前的回話,也沒苛責榮姜,也由得她在外吃喝,權當是散心。
這一日榮姜自外回府,听了二門上幾個小廝閑談,說是曹國舅前半晌又搶了個姑娘回去,人家姑娘原本是定了婚事的,夫家一氣之下將曹國舅告到了衙門去,這事兒還驚動了宮里的皇後。她這才想起來曹賓還跟榮敏有一段過節,便轉了道往二房去。
二房的濟大太太是個極和善的人,榮臻過世之後她還因可憐兩個孩子沒有母親照拂,把榮姜與榮敏帶在身邊看顧過一段,後來自己有了身孕,才把兩個孩子放回了長房交給乳母,只是仍日日遣人過去問話,唯恐兩個孩子有不如意的地方。
榮姜過家,自然該由丫頭領著去拜見濟大太太。大太太見了她來,歡喜的不行,又叫人去喊榮媛來陪,榮姜忙止住丫頭的腳步,笑著回話︰「大舅母不忙,我今次來是有事請教大舅,他在書房嗎?」。
听她這麼說,濟大太太便知該是朝中公事,遣人往榮濟書房去回了話,卻只管調侃她︰「我說你今兒怎麼過來。回來這麼些天,除了頭一日來請了安,這幾日成天在外頭野,一點不念著我。今兒要不是尋你大舅,怕也不過來吧?」
榮姜知她是玩笑話,只上去抱著她一條胳膊撒嬌︰「舅母這是哪里的話,前兒我還買了副滿翠的頭面,那可是陛下賞的金子買的,二舅母沒有,只買給您了。」
濟大太太讓她這個模樣逗樂了,偏認真似的朝她伸手︰「頭面呢?」
正是丫頭從外頭進來傳話,說二老爺請姑娘過去,榮姜方與濟大太太拜了一回,旋身出去,臨到門口又停下來,扭過頭說了句︰「我不誆您,一會兒您叫翡翠跟我一齊家去,我把頭面讓她給您拿來。」
濟大太太在屋里頭笑著罵她︰「你這沒心肝的丫頭,誰真惦記你一副頭面似的。」一邊叫人送她往榮濟書房去。
榮濟的書房在二房正堂出門往右後一進的院子里,榮姜進去的時候端的很規矩。她的這位大舅,泰安四年入閣,至今也有四年時間,大鄴朝中文職官員入了閣,已是位極人臣,剩下的就是熬資歷,等什麼時候把頭頂上幾座大山熬的離朝養老,她大舅便就坐上了第一把交椅。也因為這個,平日在家里也越發的不苟言笑,便是對待他們這些小輩,也多是教誨,極少露出個笑臉來。
「你舅母說你有事請教我,」榮濟指了一旁叫她坐,擱了手中狼毫,抬頭看她。
「是,」榮姜面上帶著幾分為難,還思忖著怎麼回話,怕萬一說的不討喜,又白叫舅舅說她在外輕狂。
她那頭還正為難,便听得榮濟沉聲「嗯」了一下,音調略上揚,似是在催她回話,榮姜才趕緊開口︰「不敢瞞舅舅,日前我回京去如意樓,正遇上了曹賓仗勢欺人……」她這四個字說的極小心,也不知該不該這麼說,又繼續添上幾句,「從善是白衣之身,自不好與他周旋,故而我出面駁了他幾句。您知道,曹賓這個人,最是記仇。我想著總要來跟您討個辦法,怕他將來使絆子或是為難從善。」
榮濟不是糊涂人,雖听榮姜說的不盡詳細,卻也知道事情肯定不是她這樣輕描淡寫幾句話就過去了的,他沒說以後如何,只問榮姜︰「曹賓如何仗勢欺人?你又是如果將他駁回去的?」
榮姜便知道糊弄不過去,老老實實的把那日如意樓中的事兒交代了個清楚。待她說完,再去看榮濟臉色,果見他面皮更沉了幾分。
她才剛要開口辯白幾句,榮濟便打斷了她︰「你也太莽撞了。當日你奉陛下密旨入京,誰叫你堂而皇之的出現在曹賓面前的?我只問你,他若是在陛下面前告你的惡狀,你待如何?他若說你榮姜自恃功高,不把他這個國舅與皇後放在眼里,你又待如何?」榮濟見她動了動嘴要說話,一擺手打斷了她,又續言,「既出了這樣的事,從善不告知家中,也太不像話。當日你就該遣人來回我或是你二舅,自有我們出面對付曹賓,要你強出頭嗎?」。
榮姜不敢推說自己沒錯,說到底曹賓也是皇親國戚,雖仗的不過皇後的勢,卻要比榮家與皇帝更親近。當下見榮濟有些惱,她忙告罪︰「所以才趕緊來討您的主意……」指指自己,把嘴撇一回,很委屈似的,「您知道我是個帶兵的,做事兒直來直去慣了,要叫我拐著彎去對付曹賓,我一時也實在想不到。他那日說話也忒難听,從善是個斯文人,總不能眼看著他吃虧吶。」
「你這丫頭又胡說八道!」榮濟有些哭笑不得的呵了她一聲,「從善是個斯文人不能與他相爭,那你成了什麼了?你縱是帶兵的人,也沒有這樣輕賤自己的道理。再敢胡說我叫人領你去你舅母房里學規矩了。」
說這話就還是心疼了,榮姜心里便有了底氣,到底是自己的親舅舅,再嚴肅的一個人,總是愛護他們的。她吐舌做個鬼臉,打笑似的同榮濟說︰「我這不是一時嘴快了嘛,您別跟我一般見識,也可千萬別告訴舅母,回頭又該說教我了。」她這頭與榮濟撒嬌,卻也沒把正事忘了,添著問了句,「那這事兒您看?」
「你不必擔心了,曹賓目上有官司,」他略頓了下聲,囑咐了一句,「我告訴你,你不可與外人提起,」見榮姜點了頭,才繼續說,「他強搶了人家姑娘,卻因早就訂了親,夫家把他告到了衙門去。可誰敢辦曹賓的案子?便把狀紙一層一層的遞到了刑部去。皇後已經發了話,叫順天府掂量著辦,不能傷了曹家的體面,也不能強壓了百姓。所以他近來是分不出心思為難從善了。便是日後料理干淨了,總還有我與你二舅,難道能讓從善吃虧不成?」
榮姜只听那幾個小子們說了曹賓吃上官司這樣的話,卻並不知道這其中還有這樣的曲折,竟連皇後都給順天府發了話,也足可見她對曹賓這個弟弟極為愛護了。
她一顆心安定下來,笑著要告退,榮濟也沒意多留她,便叫她自離去不必多禮。可她這邊還沒踏出榮濟書房門,便有人進來回話,看見她也在,順勢一齊請了安︰「回老爺話,宮里來人傳旨,老太爺已領了太太與眾位爺和姑娘在前院候旨,叫奴才來請您快過去,」又對上榮姜,「大姑娘既在就更好了,才剛還說找不到您,正著急呢。」
榮姜一愣,心想這必不是叫她護駕去昌隆的旨意,不然用不著這麼興師動眾的,況連女眷都一並出去听旨。回身看了榮濟一眼,卻見他也面帶疑惑起了身,當下沒再多想,只跟在榮濟身後往前頭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