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終還是回來了。」
腳下深紅色的錦靴走過了棲鳳宮,踏進皇子殿,眼前各種場景不停的晃過,一張張臉,一個個熟悉又陌生的支離破碎的場景不停的拼湊,最後化成一聲不輕不重的嘆息和眸中洗不淨的狠戾。
偶爾會有背著小包裹的宮女太監從他的身邊走過,匆忙的瞥過一眼,便急急的低著頭離去。
琴酒在一座寢殿停下,華麗的寢殿依舊能看出它的尊貴,不過,卻是蕭瑟一片,一雙手伸出,輕輕地推開寢殿的大門,看門的聲響也被風鼓動的聲音掩蓋。
夜風灌進,門窗搖曳不定。
「王上,喝藥了。」
一個太監跪在一個枯瘦如柴的安王身邊,手中捧著一碗黑乎乎還在冒氣的藥汁。
「咳咳咳咳……」安王喉嚨中不停的發出粗嘎的咳嗽,喘著粗氣道︰「小德子,你,你還是走吧,還要騙本王到是什麼時候,咳咳……」
他是個將死之人,外面的動靜他怎麼會不知道,恐怕,現在也只有他還叫自己王上了吧!
「奴才不走,王上,起來喝藥了。」
安王臉上有些蒼白,抬手推開已經到胸前的藥碗,自己的時日不多,喝不喝藥還有什麼關系,隨著一聲哀嘆,安王最終還是問出了口。
「外面的情況……」
但是最後還是遲疑了下來,已經成為定局的事,他還需要問嗎?
「王上……王上……」
老太監默默的拭去眼中的淚水,太子殿下好狠的心啊,竟然將王上害成這樣!如果不是太子殿下對權欲的野心太大,竟然在王上的藥里……他是親眼所見,卻不敢告訴王上,他心中有愧啊!
安王看著身邊的老太監,蒼老的眸中閃過一絲動容,想不到,最後竟然只有他一個人留在身邊,對他不離不棄,安王低嘆一聲,伸手去接老太監手中的藥。
「你……咳咳咳咳……」
又是一陣急速的咳嗽,藥汁被打翻,潑灑在鋪著黑色地毯的地上,瞬間便沒了蹤跡。
隔著一層薄薄的紗帳,琴酒冷眼旁觀看著眼前的一切,一雙狹長的魅眼中卻是平靜的出奇,沒有任何的波動,又似乎是在壓抑著,里面的兩人誰都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你,你是誰?」
老太監小德子撩開紗帳,準備去換一萬藥,卻看見了站在邊上的琴酒,驚訝出口。
「我是誰?」琴酒一聲冷笑,轉眼又看著床榻上奄奄一息的安王,有些諷刺的開口道︰「我是誰?我也好像不知道自己是誰,那麼你來告訴我我是誰……」
琴酒,亦或是安琴,一個被他殘忍迫害的……兒子?
雅安瞪著眼,看著眼前那張魅然天成的俊顏,眸中有過一絲恍惚,似曾相識一般,無意識的念叨︰「你……你是?」
只是,隨著一聲疑惑,腦中最陰暗的一處被憶起,帶著血肉勾出。
人在臨死的時候,想起來的事,往往是生命中記憶最深刻的事。
「不,不可能!」
安王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離他越來越近的琴酒。
「不可能?」琴酒慢慢的從袖中拿出一物,舉到武帝面前,鳳眼一寒,「吶,不知父王……還記得這個東西嗎?」。
隨著琴酒的一聲「父王」,安王有些呆愣了,眼光瞟到他手中的一物,頓時整個人一陣激靈,顫聲道︰「你……你是!」
「咳咳咳咳……」
一陣劇烈的咳嗽,那本是蒼白的臉被憋得通紅,不知是喜是悲。
琴酒手中,是一枚鳳印,那是給王後的鳳印,可是後來被王後給了剛剛出生不久的琴酒,此刻那鳳印被一層紅色的錦布拖著,深青色的玉石上雕刻著展翅飛鳳。
「終于想起來了?」
可笑,真是可笑,他是不是該慶幸他竟然還能記住一點點。
安王看著眼前的人,顫聲道︰「琴兒……」
「琴兒?呵呵……我是不是听錯了?」琴酒有些嘲諷道。
「琴兒……」
「住口!」
琴酒一聲低吼,他早就不是安琴了,從他跟了慕容雪走了之後,他就不再是安琴,他只是琴酒,紅袖添香的琴酒!
「咳咳咳咳……」安王急劇的咳嗽,一絲絲鮮血從他的嘴中流出。
琴酒看著眼中沒有任何的起伏,似乎是在等著他停下咳嗽,只是那袖中的手卻是緊緊的捏著,沒有一絲的松動,這點痛算的了什麼,哪里夠彌補他母後的慘死!還有他那抹不掉的過去的傷痛!
「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子倆……」安王一聲嘆息,眸中淨是糾結,悲聲道︰「當年,本王也是被逼無奈」
但是,當年他沒有選擇,他就知道一定會後悔,他的確是愛著阿穎的,但是,在王位和愛人之間,他選擇了王位。
如果讓他再選一次,他還是會這樣做嗎?
江山和美人,自古就是一個爭論不休的話題。
「呵呵,無奈!好一個無奈。」琴酒咬牙切齒的道︰「包括親手殺害相伴十載的發妻!包括冷眼旁觀看著自己的親生兒子如同奴隸般在青樓被人拍賣的事實嗎?……」
琴酒閉眸深吸一口氣,腦中又浮出哪些人猥瑣yin邪的笑容,再也壓抑不住心里排山倒海而來的憤怒,那雙總是無波無瀾的眸中一片猩紅,沖著他低吼道︰
「這些都只是無奈嗎,你說啊,你說啊!」
琴酒臉上是揮之不散的殺氣,一股陰暗的氣息將他重重包裹,在忽明忽暗的燈影閃爍下,那邪魅的臉上浮出一股妖異的氣息。
他為什麼一定要這樣決絕,給一個理由,他只想知道一個理由,到底是什麼讓他這樣狠心,連自己的結發之妻,以及自己的親生兒子,都趕盡殺絕!
安王雙唇狠狠的抿著,壓抑著口總即將噴涌而出的鮮血,他沒有任何理由,也沒有再解釋什麼。
做了,就是做了,這都是事實。
「求你了,琴王子,老奴求你別逼王上了。」
那個老太監「砰」地跪在地上,朝著琴酒重重地磕頭,王上已經快不行了!
「踫……」
「琴王子?呵呵……真是可笑,我可當不起什麼王子,我叫琴酒!」
一聲響動,老太監的身體被一腳踹出,撞在堅硬的石牆上,又彈回地上。
「噗——」可是,卻是安王一口鮮血嘔出,瞪著眼看著那個唯一願意在最後陪在他身邊的人斷氣。
此刻,卻因為琴酒的一腳而葬送了性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