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之沉默了,她是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所以暫時對這個狀態不予置評。
宋錦寧好奇地看著顧念之和霍紹恆一問一答,感覺雲里霧里,但听到一個她熟悉的名字「白瑾宜」,馬上說︰「瑾宜是我同學,她很聰明,又能干,還特別能吃苦。」
顧念之︰「……」
她看了看霍紹恆,挑了挑眉,無聲地問︰「……是嗎?」。
霍紹恆鎮定自若地坐在沙發上,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
每當他露出這個表情,顧念之就知道他是不想承認,但也無法否認的意思。
「收到……」顧念之對他悄悄撮起菱角般的紅唇,嘟了嘟嘴,眼波流轉,臉上紅暈飛起。
霍紹恆︰「……」
只好面無表情移開視線,看向大門的方向。
這時從大門處走進來三個人,正是霍冠辰、霍嘉蘭,還有一個個子高挑,身材干瘦,蜜糖色肌膚的女子。
不過看得出來這個女人已經有些年紀了,眼角是深深的魚尾紋,五官很大氣,跟明艷動人的白悅然有些相似的角度,當然,比白悅然老多了。
顧念之便知道這個人肯定就是大名鼎鼎的物理學家白瑾宜了。
出身白家,自己又有學識本事,而且沒有躺在家族財產上做米蟲,而是有著自己的事業。
從這個角度來說,顧念之是欽佩她的。
但是听霍紹恆說,宋錦寧的病就是由她照顧的,顧念之就覺得有些怪怪的。
不說別的,宋錦寧的這種病是需要有專業心理醫生全天候看護的。
而白瑾宜作為一個女科學家,據說還是工作狂,她是如何抽出時間來照顧宋錦寧的?
顧念之記得自己剛剛從車禍中月兌離的時候,陳列幾乎二十四小時都在觀察照顧治療她,當然是有霍紹恆在場的情況下。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了三個月,顧念之才漸漸從那種無法控制的受驚狀態中月兌離出來。
然後陳列是一天十二個小時監控她的狀況,一直持續了一年,顧念之才痊愈。
顧念之很想知道,白瑾宜是如何分配她的時間的。
這三個人走了進來,霍紹恆慢慢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顧念之也跟著站起來,她身邊就是怯生生的宋錦寧。
那蜜糖色肌膚上了年紀的女子果然就是白瑾宜。
她一進來,視線就停留在宋錦寧身上。
「錦寧,你還記得我嗎?我是瑾宜啊。」她快步上前,來到宋錦寧身邊站定,笑著自我介紹。
宋錦寧記得「瑾宜」這個名字,還有她的相貌,不過看著面前這個女子,宋錦寧疑惑地道︰「你是瑾宜?你怎麼老了這麼多?看看你臉上的魚尾紋,還有眼袋,斑點,天啦,嘴角都有皺紋了?不會吧?!你真的是瑾宜?!」
白瑾宜露出一臉被人迎面打了一拳的吃癟表情。
噗——!
顧念之實在忍不住,忙別轉頭,對著沙發的方向笑得一抖一抖。
白瑾宜的視線這才移過來,落在顧念之身上,「這位是……」
霍紹恆淡淡地說︰「顧念之。」
「是她?!」白瑾宜臉上的表情很生動鮮活,雖然上了年紀,卻有股年輕人的活力,「她怎麼長成這個樣子了?沒弄錯吧?」
顧念之十二歲那年的車禍,白瑾宜當時是在現場的人之一。
她見過剛剛被霍紹恆從燃燒的汽車里救出來的顧念之。
那個胖胖的小姑娘眼眉細長,胖嘟嘟的小臉,沒想到現在長大了,五官完全長開,跟當初小姑娘的樣子真是完全不一樣。
「她一直在我身邊,從十二歲長到十八歲。」霍紹恆兩手插在褲兜里,「白所長的話是什麼意思?」
顧念之听了很生氣,忍不住在旁邊說道︰「霍少,我看白物理學家是對你們特別行動司的能力有懷疑,認為有人能在你霍少眼皮子底下將一個大活人偷梁換柱。」
白瑾宜愕然地看著顧念之,很是不贊同地搖搖頭,對霍紹恆道︰「霍少,你沒有好好教養她嗎?在公開場合跟長輩頂嘴是幾個意思?」
霍紹恆沒有說話,只是偏了偏頭,看向顧念之。
顧念之接受到霍紹恆鼓勵的眼神,腰桿更直了。
她本來就可以無理都攪三分,只是怵霍紹恆,怕他責罰她。
現在霍紹恆都支持她,她當然更是得理不饒人了。
顧念之上前一步,上下打量白瑾宜︰「請問長輩貴姓?」
「姓白,怎麼了?你剛才不是說我是白物理學家?怎麼一轉眼就不知道我姓什麼了?」白瑾宜有些不耐煩了,她來霍家,是為了宋錦寧的病,不是跟這個乳臭未干的小姑娘吵嘴的。
沒想到顧念之根本不肯放過她,拍手笑道︰「你也知道你姓白啊?那你充我哪門子長輩?」
「我怎麼就不能做你長輩了?」白瑾宜對顧念之這種生得粉妝玉琢漫畫美少女一般的小姑娘本來就不喜歡,覺得她們不莊重,因此對顧念之也沒有什麼好語氣。
「你既不姓顧,也不姓霍,請問你憑什麼做我的長輩?在我面前倚老賣老,誰給你這個資格?」顧念之毫不留情反擊白瑾宜。
「你——!」白瑾宜後退一步,被顧念之的話傷到了,她偏頭看著霍冠辰,不再說話。
霍嘉蘭一直抱著胳膊在旁邊饒有興味地看戲,此時才輕笑一聲給白瑾宜解圍︰「白姨,您別生氣。小顧才來沒幾天,不知道您在我們家的地位。不知者不為罪。」說著,眼眸斜轉,往霍紹恆那邊溜了一眼。
霍紹恆低垂眼眸看著地面,根本就沒有解釋,也沒有呵止顧念之的意思。
顧念之就更不怕了,她對霍嘉蘭毫不客氣地道︰「蘭姨,請問白物理學家是霍家的親戚嗎?」。
「呃,還不是……」霍嘉蘭只好看了一眼二叔霍冠辰。
霍冠辰皺了皺眉頭,「好了,別雜七雜八亂說話。瑾宜,你不是說要看看錦寧的病?」
「對,剛才這顧念之胡攪蠻纏,我真給氣糊涂了。」白瑾宜爽朗地笑道,朝宋錦寧伸出手︰「來,錦寧,跟我上去,我好好給你評估一下。」
宋錦寧遲疑地看著她,並沒有伸出手,只是自己嘀咕︰「……瑾宜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你真的是瑾宜?」
顧念之嘻嘻一笑,托住宋錦寧的胳膊︰「宋夫人,我跟您一起去,您別怕。」
她也想看看白瑾宜是如何給宋錦寧治病的。
不料白瑾宜皺了皺眉頭,不許她去︰「顧念之,宋夫人不習慣跟別人相處接近,你還是放開她吧。等下讓她發了病,我看你怎麼辦。再說我給她看診的時候,從來不需要外人在場。」
「是嗎?」。顧念之拖長了聲音,「白物理學家,我知道你是著名的物理學家,但是我不知道你還客串心理醫生?請問你有心理醫生執業資格嗎?」。
「小顧,白姨有名校心理學博士學位,客串個心理醫生綽綽有余吧?」霍嘉蘭出言給白瑾宜解圍,一邊催促︰「白姨,別耽擱時間,快去吧。」
「慢著。」顧念之不許她們離開,不客氣地對霍嘉蘭道︰「蘭姨,一听你說話就知道你是個法盲。你在大學是讀什麼專業的?法律基礎課學過嗎?很多學校的必修課啊。」
霍嘉蘭的嘴角抽搐了兩下,盡量維持著風度,道︰「我大學是在耶魯念的,你說的法律基礎課,我沒听說過。」
「哦,難怪你是法盲。」顧念之好像一點也沒有把「耶魯」這兩個字放在心上,這就讓霍嘉蘭很尷尬了。
她笑了笑,「我是耶魯畢業的,你說我是法盲?」
顧念之听了簡直想偷笑打滾。
跟她比誰會扣字眼兒?——這是老壽星找砒霜吃,活得不耐煩了?
「你是耶魯畢業的,跟你是不是法盲一點關系都沒有。」顧念之搖了搖青蔥一般的手指頭,「法盲是不懂法的人。你是耶魯畢業就懂法了嗎?請問你在耶魯是法律系畢業的嗎?」。
霍嘉蘭︰「……」
她當然不是法律系畢業的,她是讀藝術鑒賞的,其實是耶魯成人教育學院的網絡函授課程。
她因為要照顧宋錦寧,最後放棄了出國深造的機會,最後只能讀外國名校的網絡函授課程。
顧念之見霍嘉蘭半天不說話,就知道她肯定不是法律系畢業,不然早就跳起來反駁自己了。
「行了,你就別跟我爭了。」顧念之大度地拍拍霍嘉蘭的肩膀,轉頭對白瑾宜道︰「白物理學家,您如果要給宋夫人進行心理評估,我要求在場陪同。」
「這樣不好吧?錦寧不習慣外人在場,她會害怕,會恐慌。」白瑾宜的眉頭皺得眉心出現了明顯的川字紋,「一直以來,都是我單獨給她進行心理治療。」
「是嗎?那請問您多久給宋夫人進行一次心理治療?有病歷存檔嗎?」。顧念之對心理醫生這一塊非常熟悉,自己研讀過這方面的課程,再加上她是法律系的,對這方面的立法也曾經留心查過幾次。
白瑾宜按捺住不耐煩的心思,跟顧念之解釋︰「病歷當然有存檔。至于多久治療一次,你也知道,我很忙的,有國家重點科研項目,還和軍方密切合作。所以我能給錦寧的時間有限。但是只要我有空,哪怕不吃不喝,我都要緊著她,先給她治療為上。」
「是啊,白姨很盡責的。不然宋夫人的病也不會一日好過一日了。」霍嘉蘭回過神,不再跟顧念之做無謂的爭執,只是幫助白瑾宜說話。
白瑾宜點了點頭,「嘉蘭過獎了,是我應該做的。錦寧的父親也是我的導師,錦寧又是我同學,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放任她不管。」
這兩人一唱一和,顧念之想了一想,道︰「白物理學家,看起來您也是法盲,我就勉為其難解釋一下。根據有關法律,宋夫人屬于沒有行為能力的人。因此對她進行心理治療的時候,應該有家屬或者獨立的第三方在場,才能進行心理治療。」
頓了頓,顧念之又搖了搖頭,痛心疾首地道︰「但您這麼多年都一個人關起門來治療宋夫人,您已經違法了啊,知道不?!」
霍紹恆︰「……」
霍冠辰︰「……」
霍嘉蘭︰「!!!」
白瑾宜頓時有些頭疼,淡淡地道︰「事急從權,而且錦寧的病涉及保密條例,所以沒有第三方在場也是行得通的。」
顧念之搖了搖手指頭,「這一點我不清楚是不是行得通,我得回去查查法律條文。」說著又問︰「白物理學家,請問您有心理醫生執業資格嗎?」。
「白姨已經是名校心理學博士了,難道還不能做一個小小的心理醫生?」霍嘉蘭表示不服顧念之的指責。
顧念之眼皮都不抬,也不看霍嘉蘭的方向,淡淡地說︰「蘭姨,法盲分分鐘會被法律教做人。如果你不想嘗嘗被告的滋味兒,最好不要再大放厥詞。」
霍嘉蘭再好的涵養此時也被顧念之氣得臉都紫漲了,她鼻息咻咻,臉上的神情近乎猙獰。
「所以白物理學家,您並沒有心理醫生執業資格是不是?」顧念之惋惜地搖搖頭,這一次她看向霍冠辰︰「可惜啊,宋伯母的病被耽擱了十六年。如果你們找正規的心理醫生看診,保證充足的治療時間,說不定宋伯母的病早就好了。」
霍冠辰有一瞬間的動容,但是看見白瑾宜滿臉難堪,一向堅強樂觀的臉上居然露出黯然神傷的樣子,心里有些不忍,對顧念之解釋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當初錦寧只認瑾宜一個人,別人都無法靠近她。一直到現在,她也只信瑾宜。」
「哦?是嘛?」顧念之笑了笑,「霍伯父,其實宋伯母已經變了好多呢,您發現了嗎?」。
「變了?」
「對啊。您看,以前是宋伯母只能讓白物理學家一個人接近她,那確實是沒辦法,只能勞煩白物理學家在百忙之中客串心理醫生,有一搭沒一搭地治療。宋伯母的病沒有惡化,已經證明了白物理學家確實是有幾分本事,所以這一點,我不再追究。」顧念之走到宋錦寧身邊,托起她的胳膊,宋錦寧轉頭對她笑了笑。
顧念之又抬頭看著霍冠辰︰「可霍伯父您看,現在情況已經變了。其實很長一段時間以來,宋伯母就能讓別人靠近她了。您沒注意嗎?那些佣人都是貼身服侍她啊……」
當然,如今還有自己和霍紹恆,是能接近宋錦寧的。
其實宋錦寧確實已經能夠讓別人接近她了,就連霍冠辰,今天不是已經走近她,還給她送了一枝梅花?!
這些轉變雖然細小,但是對于十六年如一日的宋錦寧來說,已經是非常重要的進步了。
白瑾宜這時才說︰「對,我就是听說了錦寧的這些變化,才馬上趕過來的。」說著,她非常誠懇地向霍冠辰道歉,語氣親昵︰「冠辰,是我不好,這些年太忙了,沒有抽出更多的時間來給錦寧治病。這一次我回來,打算多待幾個月,我就跟錦寧住在一起,將治療進行到底。」
顧念之開始的時候並沒有對白瑾宜有個人偏見,她說的話都是從客觀實際出發,直到听白瑾宜向霍冠辰道歉,親昵地叫他「冠辰」,顧念之才恍然大悟。
哎呀嘛呀!
這個大名鼎鼎的物理學家,難道就是給霍冠辰解決「個人需要」的女子?!
也就是霍紹恆說的他父親的……女友?
顧念之睜大眼楮,看了看白瑾宜,又看了看霍紹恆,扯扯他的衣角,朝白瑾宜那邊努努嘴。
霍紹恆垂眸,和顧念之黑白分明的大眼楮對視,微微閉了兩下眼楮,表示就是她想的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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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