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之忐忑不安地在轉角沙發上坐了下來。
她盯著面前的小圓茶幾看了一會兒,發現好像是磨砂玻璃的質地,都是她以前沒有注意過的細節。
現在心情緊張了,連這些邊邊角角的東西都注意到了。
不知等了多久,也許是一瞬間,也許是地老天荒,終于听見何之初清冽冷漠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顧念之怔忡回頭,看見了一個非常熟悉的東西拿在何之初手上。
是一個穿著粉紫色霧蒙蒙小公主裙的玩偶女圭女圭,厚厚的劉海,細長的眸子,銀盤似的臉蛋,豐潤的身姿,看上去像是從古畫里走出來的小姑娘,不是常見的西洋風味的洋女圭女圭玩偶,而是有帝國古代特色的玩偶。——內行一看就知道這些玩偶不是市面上買得到的,而是獨家定做的。
而這種一模一樣的玩偶女圭女圭,從顧念之十二歲的時候就伴隨著她。
在她的住所,這種玩偶女圭女圭有好幾個,散放在床角、沙發,或者開放式書櫃里。
以前她確實很喜歡這些玩偶女圭女圭,剛剛跟著霍紹恆的時候,她晚上得抱著這些玩偶女圭女圭才能睡著,雖然也會做噩夢,但如果沒有這些玩偶女圭女圭,她連睡都沒法睡。
後來被霍紹恆拎著軍訓,一練就是三四年,她才漸漸不需要這些玩偶女圭女圭才能入眠了。
但這些玩偶女圭女圭,本來是顧念之最美好的少年回憶,或者也是她遺忘的童年生涯里最美好的回憶,但自從溫守憶出現後,她覺得她的少年(童年)回憶生生被毀了……
因為這些玩偶女圭女圭無一例外,都有些像溫守憶的五官和神態。
顧念之自己房里的玩偶女圭女圭早就都收到櫃子里鎖起來了,眼不見心不煩。
現在又從何之初手里看見這些玩偶女圭女圭,顧念之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
何之初見顧念之一臉震驚糾結的樣子,輕輕松了一口氣。
他拿著這玩偶女圭女圭走過來,遞給顧念之,「念之,你還記得這個女圭女圭嗎?」。
顧念之看了看何之初手里的玩偶女圭女圭,又看了看何之初,想了好一會兒,認真地說︰「何教授,您從哪里弄到的這種玩偶女圭女圭。」
據她所知,這是她小時候那張照片里抱著的玩偶女圭女圭,不管是華夏帝國,還是別的國家,都沒有這種玩偶女圭女圭出售過。
她的那些玩偶女圭女圭,是霍紹恆找人按照她那張照片里的樣子定做的。
難道何之初也拿去定做了?
但是他從哪里知道那個玩偶女圭女圭的樣式?
還是霍紹恆那邊有人泄密?
這一轉眼間,顧念之的腦子里就想到了無數可能,但沒有一個可能,是何之初設想的那種可能。
當何之初听到顧念之將她的疑惑全部問了出來,無語地差一點將那玩偶女圭女圭扔到28樓樓下去。
「……你覺得我是從你那里偷來的玩偶女圭女圭,然後照樣定做的?!」何之初冷笑連連,將玩偶女圭女圭扔到沙發上,「原來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不僅什麼都不記得,而且還能黑白不分!」
顧念之眨了眨眼,「何教授,您別生氣啊,有話好好說不行嗎?」。
她的心撲通撲通直跳,之前意識到何之初可能跟她遺忘的記憶有關,現在那種感覺更加明顯了。
她覺得很是慌亂,沒有霍紹恆在身邊,她就沒有主心骨,不敢自己拿主意,做判斷,特別是這種跟自己身世有關的重要問題。
可霍紹恆剛才就在這里,他明明也意識到何之初可能跟她遺忘的記憶有關系,明明知道她多麼依賴他,卻還是將她留了下來,讓她一個人面對這種局面……
在心底深處,顧念之發現自己居然對霍紹恆有了一絲怨言……
不行,要趕快掐掉這種念頭。
顧念之暗暗警告自己,霍少對她做得夠多夠好,她不能得寸進尺,更不能把所有的責任和擔子都放在霍紹恆身上。
可她多希望霍紹恆這個時候能在她身邊,這個世上她唯一信任的人。
為什麼他要走呢?
為什麼要把她一個人留下?
顧念之在自怨自艾和努力振作兩種矛盾心情中掙扎著,看見何之初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後來沉到極處,居然雲開霧散了,恢復了一貫的清冷淡漠,彬彬有禮。
「念之,這個玩偶女圭女圭,你一點都不覺得熟悉?」何之初將所有的情緒冰封在內心深處,連顧念之都被他隔絕在外,這個時候,他雖然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對顧念之來說,卻是再好不過。
這樣的何之初,她更容易接受。
再沒有感覺到何之初情緒的波動,顧念之的心情也平靜下來,她努力不帶感情色彩,客觀地說︰「熟悉,當然熟悉。我家里有很多這樣的玩偶女圭女圭,一模一樣的衣裳,一模一樣的樣貌,如果不是這玩偶女圭女圭看著有些陳舊,我會以為何教授是從霍少那里借了我的玩偶女圭女圭。」
「你還看得出來這個玩偶女圭女圭有些年頭了,說明你的觀察力確實很敏銳。」何之初再一次將那玩偶女圭女圭遞到顧念之面前,「你再看看,仔細看看。」
顧念之猶豫著伸出手,終于從何之初手里接過了玩偶女圭女圭。
她握在手里翻來覆去地看,發現這個玩偶女圭女圭確實很舊了,粉紫色霧蒙蒙的公主裙都掉色了,裙邊起了毛邊,顯示應該是被人摩挲過無數次,女圭女圭的臉頰那里甚至磨損了一層。
將女圭女圭翻過來之後,顧念之看見女圭女圭的背後脖頸處歪歪扭扭寫著三個字「顧念之」……
應該是用某種刺青用的墨水寫的,墨水的痕跡深入到女圭女圭的肌理,雖然過去這麼多年,也沒有褪色。
顧念之瞪著那三個字,連呼吸都屏住了。
她像扔掉燙手山芋一樣將那玩偶女圭女圭拋在沙發上,遠遠地挪開了,匆忙移開視線,看都不敢再看那個玩偶女圭女圭。
因為那就是她的字跡啊!
剛才她才抄過一份檢查,那種螃蟹似橫爬的字跡,只有她才寫得出來啊!
當然,也不排除有人故意模仿她的筆跡?
可那人干嘛要模仿她的筆跡在玩偶女圭女圭身上寫她的名字?
「怎麼了?看著這三個字有些眼熟?」何之初慢條斯理將顧念之剛才寫的那份檢查拿了出來,和那個翻過來的玩偶女圭女圭並排放在茶幾上,「像不像一個人寫的?」
顧念之扭著頭,執拗地說︰「……也許是有人模仿我的筆跡呢?我的筆跡又不是什麼墨寶,要弄到又不難。」
「嗯,模仿你的筆跡是不難,但是很多年前就弄到你的筆跡,並且模仿,就不太容易了。」何之初手指輕叩茶幾,發出淙淙的聲音,「再說,為什麼要模仿你的筆跡?六年前,你才十二歲,還不夠刑事責任能力,就算你有家財萬貫,你的簽名都沒有法律效力。」
說白了,要做假,一是求財,而是求權。
如果二者都不可能實現,那是為了什麼?
腦殘人做腦殘事?
顧念之一時語塞。
是啊,她一介孤女,本身無財無勢。
退一萬步說,就算要偽造她的筆跡,也是要在她成年之後,費盡心機地偽造一個未成年人的畢竟,智商呢?
都不要了嗎?
顧念之也覺得自己的假設不成立,那麼只有一種結果,這個玩偶女圭女圭上的筆跡,不是偽造的?而是真的?
許多年前,幼年的她曾經拿著筆,一筆一劃鄭重其事地在自己最愛的玩偶女圭女圭上寫下自己的名字,表示這個女圭女圭的歸屬權?
確實挺像腦殘蘿莉時期做的那些幼稚事……
顧念之垂下頭,半晌沒有說話。
何之初看見顧念之這幅模樣,無端有些心軟。
他也知道這個玩偶女圭女圭的沖擊有些大,因此也沒有吭聲,等顧念之自己消化這個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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