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連著山上和山下,山上是精神病院,山下邊是什麼?是萬佛花海。陽光照在數十萬盆金色的菊花上,一片燦爛光輝中,兩個狼狽不堪的人在亡命奔逃。
身後至少四名持槍殺手,顧天佑沒帶槍,不敢正面相抗,于是奪路逃走,這一路幾乎是提著梁必達在走。從陡峭的山坡上滾下來以後梁必達就受了傷。躺了這麼長時間又打了三天營養液,梁大狀全身提不起半斤力道,經過這麼一滾,全身一百零八根骨頭立馬各自為戰。整個散了架子。
殺手們只要腦子沒進水就不大可能從那個陡峭的山坡上追下來。但這並不意味著二人已經月兌險。人家有車,繞過盤山道追下來,照樣比兩個人兩條腿快的多。顧天佑硬把梁必達拉起,怒道︰「你要還想活命,就立刻給我振作起來!」
梁必達已經顧不上繼續裝精神病,眼角掛著淚水,絕望的說︰—無—錯—小說「沒天理了,二十年的交情,說翻臉就翻臉,這是他嗎什麼世道啊。」那麼激烈的翻滾運動過後,他身上的尿袋居然沒掉。更為他增添幾分倒霉色彩。
顧天佑惱了,一把將他丟在地上,「去你大爺的!」轉身就走。梁必達一下子被摔明白過來,振奮精神爬起來,左右看看,奔著顧天佑跌跌撞撞追了上來。
「等,等等我,我還不想死。」梁必達與其說走,實際上是連滾帶爬。
顧天佑頭也不回,冷酷的︰「我也不想死,他們的目標是你,拖著你我也難活。」
梁必達奮力追趕幾步,拉住了顧天佑的衣角︰「你救我一命,不差再救我一次,咱們一起活著逃回城,我做你的證人。」
顧天佑冷笑︰「你已經是瘋子了,作證也不具備法律效應。」
梁必達大聲道︰「我他嗎不是瘋子。」
律師的話靠得住,母豬都能飛上天。顧天佑不理會︰「不是瘋子,那你就是殺人犯,綁架案主謀。」
梁必達死死揪住顧天佑的衣角︰「我也沒殺人,綁架案是別人栽贓給我的。」
顧天佑心中一動,停下腳步,回身看著他︰「如果人不是你殺的,你會這麼老實?」
梁必達閉上眼,痛苦的︰「我當時不老實背下這個黑鍋,就沒機會跟你說這番話。」
顧天佑一把將他抓起丟在背上,飛奔向前。這一路有些慌不擇路,大路無論如何是不敢走的,只能鑽小道走山路。扛著個大活人,其中的辛苦可想而知。
梁必達一個勁兒夸顧天佑︰「你跟你母親一樣俠肝義膽,都不是見死不救的人。」顧天佑听著煩了,說︰「你該慶幸還有人願意追殺你,不然我都想親手掐死你。」梁必達嚇的不敢歌功頌德了,又說︰「當初臥龍塘的案子我也是被逼無奈,幾次勝訴里邊都有貓膩,我那里還存著給省高院洪院長送禮的證據,你若有需要我就拿給你。」
顧天佑暫時對這事兒不感興趣,道︰「你剛才說你沒殺人,那梁文博是怎麼死的?」
梁必達知道此刻得拿出點真東西才能換取活命的機會,道︰「人是趙衛安的保鏢殺的,梁文博知道了我跟趙衛安在紫醉金迷的賭場里贏的錢其實是與席向濤合作販毒得來的份子錢,我和趙衛安手上存著一批貨,總數大概十五噸,囤在一家軍屬化工廠里,這事兒不知怎的也被梁文博知道了,他不知天高地厚威脅我說要分一杯羹,我就把消息透露給了趙衛安。」
「十五噸新毒品?」顧天佑心中暗吃一驚,二零一三年,國際刑警公布的全球查獲的冰.毒總量也只有三十八噸。總價值約為九十億美金。據此換算,這十五噸新毒品值多少美金?跟這個案子比起來,殺人綁架簡直就是小兒科啊。這梁必達說的是真的嗎?
「趙衛安派人在我辦公室把梁文博做掉了,十五樓資料室的假現場是我偽造的。」梁必達道︰「我知道有些事情我抖摟不干淨了,這案子我要是立了功,就能保住一條命,要是允許我自己為自己辯護,說不定還能少蹲幾年或者弄個緩刑啥的。」
這老訟棍,到這步田地還不忘秀一下他的專業能力。
席志明真是好大的手筆啊,拿這麼大一批貨來給趙衛安下蛆,也真是豁出去血本了。這案子一旦坐實了,趙衛安的姐夫曹鴻恩就算是軍委副主席也不敢沾他的邊兒。更何況他只是個中將副總長。難怪席志明準備了那麼長時間,這麼大一批貨運進來不可能是一下子過來的。
顧天佑心念電轉,結合自己所知的來評估梁必達這番話的可信度。
梁必達又道︰「我知道你不信任我,趙家既然已經決定滅口,我也只有魚死網破這一條路可走,當初為了報復你老爹,我才傍上了趙衛安的粗腿,真要說有多深的交情那是瞎扯淡,說穿了我也就是趙家門前一條狗,本來我把殺人案背下來,還有一線生機的,可綁架案一出,傻子都能看出這里頭有料可挖,公安局勢必要大做文章,趙衛安就徹底不信任我了。」
「所以你才突然決定裝瘋,既不想坐實了死罪,又不想離開公安局的監控和保護。」
「我還心存一絲僥幸,以為只要我瘋了,證詞也就毫無價值了,我想趙家也就沒什麼必須除掉我的理由了。」
「捏死你跟捏死只螞蟻沒區別,還可以一勞永逸,你覺著跟留著你這顆雷相比,哪個選擇更合適?」
梁必達手拎尿袋,心中淒婉悲涼,情知顧天佑所說屬實,料知前途渺茫,不由長嘆一聲,沒有再說話。
天近黃昏,山林里的能見度越來越差,顧天佑深一腳淺一腳走的越發的辛苦。現在不但已經甩開了殺手,甚至還把自己給走迷路了。沿著一個方向繼續走,又出去大約十里山路,終于看到前面一點燈火。
繼續模索前行了近一公里,終于來到那一點燈火人家前。倆人顧不得自身狼狽的樣子,奮力敲門,此時此刻饑腸轆轆口干舌燥,只想喝一口水吃一點東西。
門開了,一個老頭探出半個身子看見二人,嚇了一跳。
顧天佑說︰「老爺子別怕,我們兩個從山那邊過來的,走迷了路,好不容易找到您門前,我朋友他病了,再不喝點水吃點東西就要命了。」說著,遍尋全身,終于找到一張十元現金。不由暗罵這卡逼的時代真他嗎卡。
梁必達將手里的尿袋拎起在老頭面前晃了晃,以示顧天佑沒有說假話。
老頭遲疑了片刻,慢慢後退,門戶大開將二人讓進屋子。不大會兒,端來一瓢水,先遞到梁必達面前。老頭轉身又去找吃的,鼓搗了一會兒,弄了幾塊發面餅和一盤子咸菜。
顧天佑喝過水,感覺好多了,一邊吃著餅一邊問︰「這是什麼地方?離這里最近的派出所有多遠?」
老頭答︰「這里是青龍山西北部,離塘溪鎮派出所大概十五里地。」
顧天佑的手機在滾下坡的時候摔丟了,試著問老頭︰「大爺,您這有電話嗎?」。
老頭眼珠轉轉,搖頭︰「有電就不錯了。」
二人就著涼水吃了幾塊發面餅,梁必達已記不起有多少年沒吃過這粗糙食物了,大約還是在求學的時候吧。律師是個賺錢的行業,剛入行那會兒也曾滿腔壯志要以所學捍衛道義,但很快就被社會開竅,之後便開始跪舌忝師父,什麼官司都接,燒香拜佛制造偽證,什麼壞主意都用過,總算謀了個大富大貴社會名流,怎麼也沒想到會再有一日把這硬餅子吃的這麼香甜。回顧過往,想自己從下往上爬用了二十五年,從上面跌落下來卻只用了二十五天。不由唏噓難過不已。
顧天佑冷眼旁觀,大概猜到他在想什麼,道︰「梁大狀,你現在還想那些有的沒的根本毫無意義,沒有電話咱們就只能靠走的,十五里地不算遠,你吃了東西身上有力氣最好現在就跟我走。」
梁必達勉力站起,哭喪著臉道︰「我這輩子造了什麼孽了,滿世界的壞蛋都活的逍遙快樂,偏偏輪到我梁必達來糟這份洋罪。」
「梁必達?」本來坐在堂屋里抽煙的老頭忽然跑進屋子,瞪著梁必達︰「你是梁大律師?」
人做虧心事,就怕鬼叫門。梁必達這輩子壞事做盡,一听老頭的口氣似乎跟他有舊,頓時嚇了一跳,哪里肯承認,拎著尿袋子把頭搖的像撥浪鼓,「我不是梁必達,我這個樣子怎麼會是大律師呢?」
老頭已經認出他來了,篤定的︰「您就是梁必達,我不會看錯的,雖然過去二十五年了,您也老了許多,我一開始沒認出來,但現在仔細看,就是您沒錯。」
梁必達眼珠子亂轉,二十五年前,他記得好像還沒干幾件缺德事兒。
老頭有些激動︰「您不是要用電話嗎?我這兒有手機,怎麼打都可以。」
梁必達長出一口氣,一**坐下︰「我就是梁必達!」
顧天佑在一旁安靜的看著,只見這老頭果然從別的房間找來一只手機,雙手遞到梁必達面前說︰「您用吧,有話費能打通。」顧天佑沖梁必達眨巴眨巴眼︰「梁大狀,這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