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他相對立的是個二十五六歲的男人，非常傳統的東方男子，他的雙眼皮很深，一眼看去有種天朝水墨畫中眉目如畫的感覺。
別人也許未必能一眼認出他來，畢竟教科書上的畫像和真人往往相差十萬八千里。如果不是方臨的辦公室里就掛了一張他的原圖，安都也未必能夠一眼認出來。
「方玥……」安都的瞳孔一縮，叫出了他的名字。
「對不起。」一開口，對面的人就說了這麼三個字，他抬手蓋住了自己的眼楮。濃濃的無奈和無法掩飾的傷心，讓安都沉默了下來。
「我並不知道虛荒說的，已經為我找到的適合的身體，竟然是你的。」沉默了一會兒，方玥把手放下來，他沖安都露出個淺淺的微笑。
「他欺騙了我……」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聲音低到幾乎听不到了。難怪最近他封閉了自己的所.＋du.有視听，只讓他安心等待。是怕他一旦知道，就會和他翻臉吧。
「那你之後要去哪里？」安都沒有安慰他的意思，只是沉默著問。方玥作為智能體的創始人，大概最能理解人類和智能體之間的矛盾。
如果虛荒逃逸開始方玥就待在他身邊，那麼被如此相信的人欺騙，安都覺得方玥大概是不會回去了。
至少現在，是不可能的了。
「不用擔心我的問題。」方玥又笑了笑，他一笑就有種非常熟悉的感覺，再多一分銳利的話，大概就和方院長差不多了。
「因為我的緣故，本來你的芯片還能夠再撐一段時間的，但是現在大概是要提前了。」方玥指了指安都腳下的那塊透明的同源芯片，語氣里帶了幾分歉然。
細小透明的光粒從芯片中逸出，慢慢的芯片就缺了一角。
安都的眉頭不自覺皺了起來，他的芯片一直非常穩定，即使是為歸一修復身體的那一次，都不見有什麼異常。
「安都，你知道人類和覺醒的智能體除了身體以外最大的區別在哪里嗎？」。方玥看著眼前少年一樣的安都問，相比起他的年紀，安都在他眼里確實只是個孩子。
安都看著他，搖了搖頭。
他只是憑借方臨研究的一些課題和對他及歸一身體的研究，做出一個大膽的推測。人類和智能體，最終會達到一個進化的統一。
最終會變成什麼樣，誰都不知道。
況且，擁有芯片的歸一經過修復原液修復得到身體之後，他的芯片融化了一半，他還沒來得及觀察這對歸一是否有什麼影響。
最重要的是，人類中出生的孩子開始出現自帶芯片的，長大後他們的芯片到底會發生什麼變化，像韓曉一樣沒有但是後來自己凝成，再消融的，到底是個例還是普遍。
這些，都不是安都能夠理解的。
「方臨在就好了……」方玥嘆了口氣，可惜地球的災難來得太快，人類的進化沒有穩定的環境實施，就迎來了滅絕。
「安都，听著，歸一的芯片很快就會完全消失。」方玥的神情一下嚴肅起來。
他看著安都鄭重的說︰「雖然我不知道這和培育原液到底有沒有關系，但是理論上，智能體的最終進化就是芯片完全消失，他們將擁有比人類更漫長的生命，對環境的抵抗能力比強化人更加強大。」只要智能體得到和人類一樣的身體。
「人類也是如此，芯片在人體中蘊養，達到一定的標準之後，芯片就會升級。最後芯片完全消融，人類的身體就會往智能體的方向靠攏。那個時候，根本不需要把自己變成那種違反自然的模樣。」對于亞里斯，方玥是真心厭惡，這和他的研究剛好相反，而且那種得到能量的方式，最終不過害人害己。
「九九他會不會有什麼危險？」安都看著方臨啞啞的問，就是這個人研發出了智能體系，也是他在千年前就推斷出了人類的最終進化方向。
地球不是一個永生的星球，早晚有一天它會不適合人類居住。人類可以遷都，但是每一個星球都有自己的生存年限。遷都一次，可以，下一次呢。
茫茫星海中，誰能保證在下一次遷移，人類不會被種種意外滅族。
安都看著方玥等著他回答，這個世界沒有人比他更加明白歸一隨後會發生什麼。
「我听虛荒說，他在你被亞里斯劫走之後，為了得到你的行蹤，開啟了自己的主腦體系，接管了這個星球所有的智能體，成為了新的王。」至于虛荒，從人類遷都之後就只掌控著帝都了。
「傻瓜……」安都听到方玥的話，無甚表情的臉倏然怔了怔。良久他才低下頭，低低的說了兩個字。
我的小傻瓜，一直努力的讓你自由自在，到頭來卻是因為我，讓你心甘情願被束縛。
「我沒有實際看到他，所以現在不好下定論，不過你大概要做好心理準備，他的芯片和身體的融合不在一個節奏上，按照既往的虛擬實驗推斷，他最後——不是失去身體，就是失去芯片。」方玥看著安都，一字一頓的說。雖然不希望看到這個結局，但是他還是提前給了安都一個殘忍的結果。
「……你說什麼？！」安都不可置信地抬頭，因為情緒的驟然變化，整個意識海都晃動起來，他的芯片崩潰的速度更快了。
「你這樣，說不定撐不到見到他。」方玥冷聲道︰「如果你們兩個沒有一個人能保持清醒，那麼隨後的所有希望都是浮雲。」
「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快點醒過來，找到他。」
方玥說完就消失在了安都的意識海里，所有屬于他的信息和生物電流都回歸他的芯片，閃耀著光芒的芯片安靜旋轉著，片刻之後所有的光芒散去，它安靜的飄落在安都的意識海一角里。
「我現在無法自行出去，等你找到歸一後再將我取出，那個時候一切大概還來得及。」方玥的聲音低低傳來，只留下安都一個人在上空漂浮。
汪顯守著安都站了一個上午，除了剛才安都劇烈抽搐了一會兒，儀器發出警報。不過片刻之後，他就又安靜了下來。
他掃了一眼安靜躺著的安都，轉身走了出去。亞里斯去了這麼久卻沒有半點消息傳過來，就算談判失敗這個時候也該啟動預警了。
難道那個老狐狸又把自己擺了一道？汪顯眯起了眼楮，不可能，安都還在他手上，無論亞里斯的主意打的是虛荒還是歸一，至少捏住了安都就等于捏住了歸一。
他只要看牢安都，等著歸一送上門，就夠了。
巨龍樓頂，虛擬光屏上只見汪顯轉身離開，厚重的門在他身後關起。
幾乎立刻的，安都就睜開了眼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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