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似是沒有想到一個東廂閣的丫鬟竟敢攔他,隨後在听到「死狀淒慘」四個字時皇帝又是一陣恍惚。
一時沒有緩過來,竟是愣在了原地。
緊隨而至的張福海急忙上前,劈頭蓋臉便是一頓臭罵︰「狗奴才,你想死啊,敢攔萬歲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還不快讓開,給萬歲爺賠禮!」
這宮中的哪一個奴才丫鬟不歸他管?可在皇帝跟前竟還能冒出個這麼個不開眼的東西,也著實讓張福海頭疼,也難怪,年紀不大,便被打發到這里來混吃等死了。
東廂閣的掌使丫鬟被張福海這麼當頭一罵,也是反應過來,自己竟然敢攔皇上的路,真是找死。
反應過來之後,急忙跪下,渾身顫抖如篩糠,直到流嫣攙扶著有些恍惚的皇帝走遠,她才驚覺,先前竟是從鬼門關里轉悠了一圈。
張福海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便急忙跟了上去。
遠遠看去,流嫣與皇帝的身影,在白茫茫的雪海之中,竟防若一對相互攙扶的壁人,可終究,也只是防若而已。
柴房外,皇帝的腳步停下,看著身側俏臉雪白,唇角殷紅的女子,身著純白大貉,攙扶在自己身側之人,眼中竟是帶著點點淚花。
隨即面上一抹苦笑,將頭移到旁處,流嫣順著他的目光,也一同望向前方。
破財不堪的木門,因著歲月久遠,已經有些腐蝕,不能擋風不能遮雨,任由寒風呼嘯吹入,而那里面,防若地獄深淵,一旦踏入,萬劫不復。
流嫣也不由得感慨萬千,她自然瞧見了皇帝眼中的點點星花,也自然明白他為何會苦笑如斯。
這里與奢靡的椒房殿相比,簡直就是天堂和地獄,可,皇帝卻親手將他最愛的女人,帶到天堂,又推她入了地獄。
感慨過後,流嫣卻只感受到無邊的冷意,帝王之家多薄情,她又對任氏存了幾分真心?
人死了,愧疚又有何用?
可到底,流嫣無法評判什麼,只是低頭沉默。
也不知過了多久,許是皇帝也有了幾分怯意,挺闊的肩上積了一層雪,風吹之時,飄忽的也不知迷了誰的眼。
終于,皇帝緩緩推開了那扇門,邁步走了進去。
流嫣猶豫了一瞬,卻到底,還是跟了上去。
半大的柴房內,除卻中央放著一張搖搖欲墜的木床,便再無一物。
那張木床上,躺著的正是已經香魂仙逝的任氏,一張白單,便是與皇帝陰陽相隔。
皇帝走上前,伸出手,顫抖的將那張粗糙的白單掀開,隨即便倒吸一口冷氣。
張福海也不禁一聲低呼,任氏全身漆黑僵硬,已經看不出從前的風華絕代,寵冠六宮的模樣,只剩下一具失了魂魄的空殼。
雖然早有準備,但流嫣還是有些害怕了。
而張福海的一聲低呼讓流嫣與皇帝的目光皆是望向他,張福海急忙
「噗通」跪在地上︰「奴才失禮,奴才就是發現,皇貴妃娘娘是穿著當年嫁入東宮時的那件陛下賜的水蘿錦繡衣走的,一時驚訝,請皇上賜罪。」
聞言,皇帝一怔,這才憶起,任氏穿的果真是那件。
彼時他為東宮太子,迎娶大燕公主為妾,雖不是正宮,卻享盡榮寵,那時,他們之間,沒有算計,沒有背叛,甚至沒有一絲不信任。
可到底,一切都成空,從他登基,從他為了打壓鎮國公,制衡皇後,不顧萬人阻擋,封任氏為貴妃開始,他便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初衷。
即便任氏串通襄王,勾結大燕皇室,但他都原諒了他,可最後,仍舊是他逼他走到了這一步。
皇帝輕輕嘆氣,突然發覺,任氏的右手緊攥,似乎手心里藏著什麼東西。
皇帝上前,輕輕將任氏僵硬的手心打開,里面,是一只耳環。
祖母綠色,上等的碧玉珠墜,在昏暗的柴房內,閃著明翠的光澤,那是前年春天,大燕進貢而來的碧玉珠翠耳墜,只此一對,皇帝送給了,舒雅公主。
皇帝緊緊的攥著那只耳環,眼中嗜血,半蹲在任氏身側,低語道︰「朕會為你報仇,你等著就是。」
隨即將白單蓋上,邁步離開。
院子內,掌使丫鬟與太監還跪在地上,眼見著皇帝一行人出來,更是大氣不敢喘。
「皇貴妃走前,可有什麼人來過東廂閣?」皇帝的聲音十分冷酷,言語之中亦稱任氏為皇貴妃,或許在他心中,他能給任氏的,也僅僅是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分了。
听的此話,掌使丫鬟與太監互相對視了一眼,眼中皆是帶著驚恐之色,宮中多的是見風使舵的小人,即便從前任氏寵冠六宮,可淪落到了東廂閣,便也是枯草一株,任憑欺凌。
雖然不過短短三個時辰,但自任氏前來,他二人也為未給過什麼好臉色,如今皇帝親臨此處,言語之中又聲聲稱之為「皇貴妃」,如何能不讓二人懼怕。
只是到底人走茶涼,只要他二人不說,又有誰會知道他們曾經對皇貴妃不敬?
匆匆對視一眼之後,掌使的太監開口回應︰「回皇上,皇貴妃走前,未曾有人來過東廂閣。」
皇帝沒有理會,將眼光對準掌使丫鬟,丫鬟亦是點頭附和。
「舒雅公主可曾來過?」
听的此話,二人一怔,不知道皇帝何故會提到舒雅公主,但皆是一致搖頭。
流嫣在其身後深深吸了口氣,任氏臨死前,還給皇上布下這麼一步棋,真是叫皇帝又愛又恨呢!
二人搖頭否認,可皇帝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張福海這個人精又如何不懂皇帝心中的意思,陰沉著臉,走上前,左右開弓,便是一頓耳光,只打的二人眼冒金星。
跪在地上求饒,卻也不知道究竟錯在了哪里。
下一刻,皇帝冷酷的聲音,才緩緩響起,「先前舒雅公主來過,對嗎?」。
被打了這麼一通,二人雖然仍舊有些迷糊,可皇帝眼中嗜血的寒芒還是驚的二人頭入搗蒜,急忙點頭稱是。
「是是……奴才……奴婢……糊涂,舒雅公主,先前來過。」
「那就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