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這一記耳光太過清脆響亮,鬧哄哄的廳堂里頓時安靜得落針可聞。
一個個人都跟傻了一樣看著魏初。
魏初使盡了力氣揮出這一巴掌,胃里的酸流也已到了喉嚨口,她一側臉盡數吐了出來,全吐在周賢領口上。
魏初看著那還有隱約形狀的飯粒黏在他脖子上,眼中一陣快意。
周賢此人,雖出身貧困低賤,卻可笑地有著不小的潔癖,當初為了讓他過得整潔舒適,她每天不知道要服侍他洗漱多少遍,一個大男人卻娘炮一樣地容不得屋子里有半點髒亂,每次殺敵回來連肉都吃不得。
現在想來這個男人根本就是吃不得苦的,是她瞎了狗眼把他當英雄!
沒能弄死他報仇,吐他一身惡心惡心他也是好的。
魏初冷笑想著。
「魏初!」周賢被吐了一身勃然大怒,原本是深情款款地抱著魏初的,此時卻一把把魏初推到地上,全身哆嗦地跳起來就使勁擦脖子。
落地的疼痛讓魏初從自己的思緒中清醒過來。
好真實的痛。
她不是死了嗎?
對了,最後有一個聲音說什麼「系統」,說什麼「好好利用重生時光」!
重生?!
魏初睜大了眼楮。
一雙溫柔有力的手忙將她扶起來,隨即耳邊一個依稀熟悉的聲音忿忿地說︰「將軍,夫人只是不小心吐了你,你怎麼能這麼對她!」
魏初吃力地轉過頭去,看到一張英眉倒豎一臉怒氣的臉,她怔住,這不是南風嗎?
南風是她大哥給她找的侍女,有一身高明的武藝,一對鴛鴦劍使得出神入化,曾數度保護過自己的性命,然而周賢平定南方登上帝位的前夕,河東王的屬部想要劫持她作為交換河東王的人質,那天夜里南風為了保護她萬箭穿心而死。
魏初將她當作自己的妹妹般看待,在父母兄弟皆死之後又失去了南風,差點就瘋了,周賢為此將河東王凌遲處死,將河東王株連三族,其他落敗的王侯將相的殘部也被徹底清洗。
魏初以為他是為了自己,感動得淚水漣漣,然而周賢哪里是為了她?
他剛得天下既想要將敵人斬草除根,又想要仁義的名聲,根本是拿了她做幌子大殺一通,結果她還沒成為皇後就頂了一個「惡後毒後」的罵名,周賢反而成了愛妻情深的典範。
想到那些,魏初氣得渾身發抖,南風連忙抱緊她︰「夫人,夫人你哪里不舒服?」
「南風!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魏初撲進她的懷里嚎啕大哭
「夫人……」南風也流下淚來,靈堂里外的人看著兩人抱頭痛哭,俱都心酸。
魏氏一門落得這麼個下場,叫人看了慨然悲痛啊。
周圍嘆息聲聲。
魏初卻很快反應過來。
南風的懷抱是溫暖的,淚水流進嘴里是咸澀的,耳邊的聲音也是真實的,她顫栗不已——她重生了,她真的重生了!
那個聲音沒有騙她!
那麼父母呢?大哥和弟弟呢?
魏初心中升起無限的希望,她豁然抬頭掐住南風的手臂︰「現在什麼時候了!我爹娘呢!我大哥和弟弟呢!」
南風含淚道︰「夫人您節哀,二少爺已經去了……」
魏初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一口棺材停在靈堂中央,她跌跌撞撞地爬起來,一個緊閉著眼,臉被縫了好幾道才勉強完整的人躺在那里。
她像被雷電轟擊。
那是她的弟弟……
她想起這是什麼時候了,她弟弟魏寧在外雲游時收到報喪的家信,快馬加鞭趕回來,在路上他想必已經查出點什麼,于是一收拾停當就上門要接她走。
偏偏她當時病得很重。
寧兒幾日都見不到她,結果這一日,她終于起得了床,能夠見他了,卻听到了他的死訊。
匆匆趕到魏府,但寧兒死相太慘烈,她只看了一眼就徹底暈倒,再醒過來已經三天之後,寧兒早已被草草下葬……
為什麼,為什麼要讓我重生在這個時候?
魏初閉上眼,一串淚水滾落。
那個冰冷聲音又出現︰「你不是想要報仇嗎?」。
「我更想回到一切發生之前啊,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不論你是誰,求求你讓我回到大哥遇害之前!」魏初在心中吶喊。
「抱歉,本系統能力有限。」冷冰冰的話語擊碎了魏初心底最後一點希望,她渾身都虛月兌下來。
「夫人,你沒事吧?」周賢的嗓音又響起,魏初死死掐住棺材口,指甲陷入木板之中。
喉嚨口想被什麼東西堵住,她嘴唇抖了又抖,才慢慢睜開眼楮,朝周賢看去。
他一身銀色盔甲,血跡斑斑,風塵僕僕,顯然是從外面殺敵剛回來,他身上還帶著她吐出來的穢物,這讓他臉色有些鐵青和僵硬,整個人像是在克制著什麼,刻意作出的擔憂之色,讓他更顯得陰沉怪異。
他看起來比幾年之後更年輕更英武,還沒有登基之後的威儀萬千。
他成為皇帝之後夜夜被柳昭昭拉著練習,才練出了一副哪怕泰山崩于前也不改色的功力,無論人前人後都一副仁德之君的做派。
這樣拙劣的演技,她卻被他騙了這麼多年。
魏初心中恨意如潮。
忍住!忍住魏初!
她心里告誡自己,現在就算自己撲上去咬他一塊肉下來也無濟于事,她和周賢是有名的恩愛夫妻,她那麼做只會被扣上個悲痛過度神智失常的帽子,還會讓周賢越發顯得無辜無奈情深意重。
但她也不會讓周賢好過。
念頭一閃而過,她目光微轉,絕望而哀戚地看著周賢,喃喃地道︰「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