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些日耿耿于懷,一來是為李聞善,二來則是因為破了誓。
堅持了一生的東西,忽然就被逼著違背了,打破了,誰心里也不是滋味吧?
可這一刻他忽地豁然開朗,他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即便破誓有違天道,他還怕遭報應嗎?
就如這小丫頭說的,善意,救人,這才是最有意義的,他當初立志從醫,不就是為了懸壺濟世救死扶傷嗎?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病人擺在他面前他卻硬是要往外推,就為了所謂的天道平衡?
真是……狹隘了,就算那誓言是有道理的,但他這個年紀,沒幾年好活了,老小孩老小孩,老到他這個份上還需要守什麼規則?
余一春哈哈大笑,把遠遠擔憂地望著的葛聞喜嚇了一大跳。
這是師父這麼多天來第一次開懷大笑。
這個魏初還真是有幾分本事,竟然又一次勸動了師父。
他看著魏初的眼光也柔和了不少。
余一春拿手點了點魏初︰「就屬你能說,好了,既然我是個大善人,你這個病患我也不能不管,今日開始你就來跟著我養生,保管把你這個小病秧子給養得白白胖胖。」
魏初張了張嘴要說話,余一春虎著臉道︰「不然那兩人我也不給治了。」
臭丫頭,當他看不出來她滿心死志嗎?好不容易救回來的人輕易又死了,不是墮了他的神醫之名嗎?
魏初無語,怎麼可以這樣?
余一春見魏初不情願的樣子,心情更是大好,頓了頓又問︰「那孽障,你打算怎麼處置?」
魏初怔了怔,淡淡道︰「您處置吧。」
余一春擺手︰「你都說我與他師徒情分已盡,我不管他了。」
葛聞喜嘴角一抽,師父又恢復無賴本性了。
魏初想了一想,咬牙道︰「就這麼殺了太便宜他了,他不是享受掌人生死的快感嗎?不是還喜歡拿人試藥嗎?最好將他也變成藥人,日日受盡折磨。」
葛聞喜听了就過來道︰「正好,三兒是煉毒的,常常苦惱只能拿些動物試藥。」他小心地瞧了一眼余一春,「因為師父不允許他用人試藥,將李聞善送去他一定高興壞了。」
余一春臉色一黑︰「都是不務正業邪門歪道的!」不過他還是跟魏初說,「我那三徒弟就喜歡琢磨些毒物,不過倒也不是奸惡之輩,且他素來與李聞善有些不合……」
魏初眼楮一亮︰「那就這麼辦!」
魏初叫南風將李聞善手筋腳筋挑斷,送去了余一春三徒弟許聞誠那,而柳昭昭,魏初也叫一並給綁了過去,並讓轉告許聞誠,給柳昭昭喂點能控制她的毒藥,然後專門讓她看著李聞善。
李聞善不是對柳昭昭情深不悔嗎?她就讓柳昭昭天天陪著他,看著他的慘樣,不時還動手親自給他下點毒加點料,看他還能對柳昭昭情深到幾時!
至于魏初,為了幫她報仇的趙無殊,為了陪她奔波的石棉泰,魏初只能向余一春妥協。
每天除了乖乖吃藥休息,還要跟余一春學一套他自創的拳法。
這套陽風拳月兌胎于五禽戲,卻要溫和得多,最是適合魏初,她一早一晚都要打幾遍,小半個月下來,虛綿冰冷的手腳就漸漸有了力氣,暖和起來。
又過兩個月,南方終于傳來消息,周賢一系慘遭偷襲,江南十一府所有的兵營戍防幾乎是同一時刻遭到了偷襲,損失慘重,而周賢和一干主將均被生擒。
得到這個消息,魏初再也坐不住,不顧阻攔輕車快馬趕回江州府。
在江州府的地牢里,她看到了被鐵銬銬住手腳,蓬頭垢面的周賢。
周賢看到她大怒,撲了上來,可惜被鐵索困住︰「賤人,你滿意了!害我至此你滿意了!」又求她,「阿初,阿初!看在你我夫妻一場,救救我,留我一條命吧!」
魏初冷冰冰地看著他,依稀記得當初兩人初遇時也是這樣,年少的他因為被債主追趕,精疲力竭倒在她的車前,也是這樣哀求。
只是他生得俊俏好看,少年人又雙目靈動,自有風骨,她看得不忍,就叫人將他抬去客棧安置。
這才有了後來。
原來他一直是當初那個趴在地上哀求的人,是地上一堆污泥,她偏要將他捧高,結果那污泥就傾了下來,污了她一生。
「救你?」她听到自己幽冷的聲音在牢房里回蕩,「早知今日,你為何要害我家人?」
「是我蒙了心,我錯了,我不該听信讒言,都是我手下那些人蠱惑我的,我也沒想到他們會做那麼狠,我願意贖罪!阿初,一日夫妻百日恩哪,你忍心看著我死?」
魏初越發厭惡,像看著一團垃圾︰「周賢,我只恨我認識你,你讓我覺得惡心!」
周賢恐慌地想繼續說什麼,忽然就見一身披大氅的男子走到魏初身邊︰「與他廢話做什麼,一劍殺了便是。」
男子還真遞給魏初一把劍。
那劍即使在昏暗陰潮的牢房里依然寒光四射,是真正的寶劍,而那男子的側面也如劍一般散發著絕世鋒芒。
俊美無匹又英氣逼人,單是站在那里,就讓人無法忽視他身上傳遞出來的強大氣勢。
周賢因為某些不能言說的自卑心理,對于出色的男子,他關注得比一般女子都要仔細,這幾乎已經成了一種本能。
這一刻,他突然就生出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這種感覺隨著他的成功和強大,已經好多年沒有出現過了。
他好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貓,幾乎跳了起來︰「好你個魏初,跟個野男人勾勾搭搭還要謀殺親夫,什麼要為家人報仇,你分明是看上了野男人要踹了我!堂堂魏相竟然教出你這麼個不守婦道的女兒出來,我真是替他羞恥……」
趙無殊涼涼掃他一眼,那眼神……周賢就好像被捏住了脖子的貓,汗毛倒豎,霎那間一個字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