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的春季,古城四周的山上、河提邊、巷道里一樹樹的桃花、李花竟相開放,奼紫嫣紅,給秀麗的古城增添了春日氣色,人們爭相走出家門,踏青賞花,喜迎新春。
洪老板家小院里此時卻是張燈結彩,每一道門柱都貼上了喜慶的春聯,門上貼著大紅「囍」字,門頭上都扎上紅綢帶,正廳里的八仙桌上擺著貢品,每樣貢品上都放著一個用紙剪出的「囍」字,院里門外鞭炮、銅鑼齊鳴,在一眾人的簇擁下,一乘花轎被迎進門來,在一位老婦人的牽引下,新娘子頭帶紅蓋巾,身著紅衣紅裙,特別是那一雙靈秀的繡花鞋引起眾人一陣驚嘆,在大家的竊竊私語中,新娘子款款地走出花轎,洪順身著黑色長衫,頭戴雞冠帽,胸前戴著大紅花,手拿大紅綢站在門前,按照老婦人的規矩,將手里紅綢帶的一頭交與老婦人,老婦人接過來交給新娘子拿著,同時在邊上攙扶牛?樗吃誶懊婺米帕硪煌非W判履鎰踴夯旱乜綣?趴病ぎ斯? 琛 俟?闃潁?恍欣吹攪蘇??拇筇們埃?槔習搴禿樘????俗?詘訟勺辣擼?槔習迤燈檔閫罰?樘??Φ米於己喜宦#?樗炒?判履鎰幼 ?垂螄攏???鏌灰豢耐貳 床瑁?槔習搴禿樘??幼郎夏霉?蠛彀?莞?艘歡孕氯耍?駒詒呱系男『 用欽?瘸?呂尚履鍶鱟鷗魃?曬??歡孕氯嗽諑喙納?腿嗣塹淖8I?凶?磣囈?誦路坷鎩 br/>
新房中最顯眼的就是婚床,紅色的蚊帳罩著婚床,床上是堆得有一人高的各色被面,被面上整整齊齊地擺放著繡著花邊的一對枕頭和兩雙新鞋,床前兩邊各點著一根巨大的紅蠟燭,房中的桌子上放著果盤,里面有各色茶果點心。朝南邊是一精致小巧的梳妝台,鏡面上搭著一張紅絲綢,朝北邊是一人高的衣櫃,衣櫃上和四周牆壁上都貼著「囍」字。
洪順扶著新娘子坐在婚床上後,輕輕地對新娘子說道︰
「你累了吧,我給你倒點茶來。」
「你還是先給我揭開頭巾吧。」新娘子說。
「哦,好的。」洪順雙手緩緩地揭開新娘子的蓋頭,只見靈芝俊俏秀麗的面容略帶著些羞澀,靈芝微微地對著洪順一笑,洪順心里喜不自禁,忙轉身倒上茶水來遞給靈芝喝。
這時剛才那老婦人走了進來,將一個信封遞給他們說︰
「這是那個喜娘讓我帶給你們的。」說完轉身離去。
靈芝忙停住喝茶,洪順從她手里接過茶杯放在桌上,回過身來同靈芝一起詫異地小心拆開信封,從里面抽出一頁信紙,兩人依偎在一起低頭細看,只見上面寫著︰
洪少爺、靈芝︰
請你們原諒我的不辭而別,當你們看到這封信時,我已坐上了船,準備沿著河流進入湖南,然後再轉道廣州,也許還會再次東渡日本。
本來說好要給靈芝當喜娘,陪伴著靈芝成完親的,可一看到你們幸福的模樣時,我就會不由自主地想到盛昌和桂花,眼淚就會不由自主地流出來,我實在不想在你們成親時掃你們的興,所以就悄悄地走了。
這個夏天是我這一生中最難忘的夏天,記得剛回到古城時,我是那麼的感到百無聊賴,每天被爹娘吹著相親,為了不讓爹娘生氣,只好硬著頭皮去,卻不曾想竟結識到了盛昌,然後由盛昌引見又結識了你們,一下子就有了你們這幾位好朋友,心里著實地高興。
在洪順家開的布料店,我看到了靈芝和桂花的的努力,憑借自己的雙手補貼家用,洪順和盛昌雖為少爺,卻盡心盡力的相幫,讓我感受到了大家之間的友情可貴。相約鐵山溪的浪漫、客棧小飯館的快樂都永遠銘記在我此生美好的回憶中。
然而卻沒想到這一切是那麼的短暫,那一晚殘酷慘烈的場景歷歷在目,盛昌和桂花兩個活生生的人竟死于盛昌叔叔的槍口下,瞬間竟同我們陰陽相隔、此生再也不能相見,我實在是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無法面對那晚血淋淋的場面。因此無論爹娘如何挽留我都要離去,我要找個清靜的地方平復內心的創傷。
靈芝也失去了她唯一的親人,她內心的痛苦比我大得多,萬望洪少爺多加安慰體貼,祝福你們相敬如賓、百頭攜老。
風英叩留
靈芝和洪順看完信後,倆人相對無言,靈芝眼里泛著淚花,洪順摟著她的肩膀攬入懷中,輕輕為她擦去眼淚。
「他們都走了,我舍不得的親人都離我而去,這一切是為什麼呀?」靈芝痛哭道。
「從今以後,我和我的爹娘就是你最親的人,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再孤單。」洪順安慰道。
「我要你這一輩子都陪著我,不許丟下我。」靈芝仰著頭說道。
「我會的,你說啥就是啥,我可以發誓。」洪順說道。
「嗯,我相信你。」靈芝點點頭道,緊緊地依偎在洪順懷里。
洪老板擇了個吉日重新開張布店,靈芝將店里打掃得干淨整潔,洪順在布店門前點燃一串鞭炮,一陣 里啪啦響後,吸引一眾人前來圍觀,大家高高興興地走進布店,在靈芝的介紹下挑選著各色布料,靈芝忙著給大家量布料、量尺寸、商量著衣裳的裁剪式樣,博得大家一陣子的贊許。
「洪老板哎,你家真是娶了個好媳婦啊,又聰明又能干。」一位太太笑著對洪老板說道。
「人也長得俊俏,有了她,你們就放心地等著在家里抱孫子了。」另一位太太附合著說道。
「謝謝謝謝,豈敢豈敢,今後還要仰仗太太們多多光顧捧場。」洪老板雙手抱拳作揖道。
此後靈芝在布店里做事更加的辛勞,每天接到的活越來越多,案桌上的布料堆積得如山高,把靈芝整個人圍在當中,洪順主動接替賣布的活,可前來買布的人卻都寧可相信靈芝的眼光,于是靈芝常常是放下縫紉機的活過來幫著指點,完事後又坐回案桌前埋頭縫制,一點也不得空閑,讓洪順倍感心疼。
「靈芝,實在做不完就少接點,或是讓他們晚幾天再來取,你一人這樣做哪行?」洪順走近靈芝身邊說道。
「這可不能,人家能來咱這店買布做衣裳,不就是看上咱們店的手藝,你要是同他們一拖再拖地,以後人家就不來了呀。」靈芝抬起頭對洪順說道。
「以前有桂花同你一起做,倆人有個配合,現在都是你一個人做,太累了。我一個男人家又不太會這些針頭線腦,看著你忙活,我于心不忍啊。」洪順說道。
「沒事的,關門回家後,娘都不讓我做任何事了,還整天給我做好吃的呢。」靈芝嬌笑地說道。
「不行,我還是要同爹娘說說再找個幫手,不能把你累壞了。」洪順固執地說道。
「這年景不太好找,過後再說吧。」靈芝說完又低頭縫制起來。
洪順看著這樣,只好走過去將散開的布料重新整理好放回櫃面,這時洪老板和洪太太一起提著飯盒走進店里來,洪順一見,忙迎上前去說道︰
「爹、娘,咱趕緊再找個幫手吧,你們看靈芝整天都忙得不可開交。」
「嗯,是得再找個人,可上哪去找呢?」洪老板說道。
「要不咱在店前貼個招人的告示,看有沒有人來試?」洪順說道。
「這法子好,以前靈芝和桂花不就是這樣招來的嗎?」。洪太太說道。
「爹娘也別太著急,慢慢來吧,我沒事的。」靈芝過來接過飯盒,讓二老落坐。
洪順打開飯盒,將飯食一一取出擺在桌上,讓靈芝趕緊吃飯,靈芝同洪順坐在一起,靈芝將肉一塊一塊地夾進洪順碗里。
「你要多吃點,別盡顧著我。」洪順邊說邊將肉撥給靈芝。
看著洪順靈芝這樣相互謙讓恩愛,讓洪老板和洪太太心里甚是寬慰,倆人不由在一邊竊竊私語。
「靈芝這樣做活,會累倒的,我還指望著抱孫子呢。」洪太太對洪老板說道。
「她這樣做也是因為心里的病,一個女孩家,才多太點年紀,就接二連三地遭遇家人變故,唉。」洪老板說道。
「唉,這孩子也真是命運多舛啊。」洪太太搖頭說道。
「如果不讓她做,保不齊她可能還會病倒呢。這樣,你多炖點營養的湯給她補補吧。」洪老板低聲說道。
「也只好這樣了。」洪太太點點頭。
洪老板和洪太太待洪順和靈芝吃完後,便過來收拾碗筷,這時又有人進店來看布料,靈芝忙過去招呼,洪老板和洪太太悄悄叫過洪順叮囑他幾句,洪順點點頭,二老才慢慢離開。待靈芝送走顧客後,洪順寫好招人告示,拿過來給靈芝瞧。
「我不懂,還是你定吧。」靈芝微千千萬萬著說道。
「等招來人後,你就只管裁剪,這些縫制的活就交給別人干。」洪順邊說邊拿起漿糊朝門口走去,將告示張貼在門前柱子上。
晚飯後,靈芝和洪順回到自己的房間,靈芝把油燈撥亮,拿起活計準備縫制,被洪順一把搶過來推開。
「你干嘛呀?」靈芝不解地問道。
「活是做不完的,你白天已經夠累的了,晚上就不要做了吧,好嗎?」。洪順說道。
「沒事,我不累。」靈芝說道。
「可我心疼,爹娘也心疼。好靈芝,你要是累壞了,爹娘會罵我的,自己的媳婦都照顧不好,還算什麼男人。」洪順體貼地對靈芝說道。
「你們一家都對我好,我心里明白,可是如果不做事,我就會想那些過去的事。」靈芝邊說邊低下頭。
「要不這樣,明天我帶你出去玩,你說去哪里好?」洪順說道。
「去哪里玩都會鉤起我的回憶。要不,咱倆明天去他們的墳上燒柱香吧。」靈芝想了想說道。
「只要你願意,我听你的。」洪順說道。
靈芝轉身鋪好床,同洪順一起寬衣,兩人躺在床上,靈芝看著油燈問洪順道︰
「不知風英現在怎樣了?現在她到了哪里呢?」
「也許在廣州吧,或許又去了日本也說不定。」洪順輕輕撫開靈芝額前的頭發說道。
「我好佩服她呀,一個姑娘敢在外面到處闖。」靈芝羨慕地說道。
「民國後,女子們都開放了,不像以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洪順說道。
「她這一走,音訊全無,不知何時才能相見。」靈芝挪挪身說。
「我想,她安定下來後,會聯系我們的,至少她爹娘還在這里呀。」洪順安慰道。
「明天我們也代她燒柱香,保佑她一路平安。」靈芝說道。
「好的。靈芝,爹娘一直有個想法,但又不好跟你說,怕你多心。」洪順試探道。
「什麼呀?」靈芝不解。
「爹娘想、想、想要你早點給他們生個孫子。」洪順吞吞吐吐地說道。
靈芝一下臉紅起來,轉身扭朝里面,洪順以為靈芝不高興,忙挨過去哄她,靈芝羞澀地示意他吹滅燈,洪順方內心大喜,一口氣把燈吹滅,摟著靈芝軟語溫存,二人無盡纏綿。
第二天,洪順和靈芝準備好上墳的東西,向爹娘說明原由後,兩人便朝龍頭山走去。艷陽高照,桃紅李飛,上山的小路曲曲彎彎,一會穿過田間,一會走在山間,沿途鳥鳴蝶飛,春意盎然,使人不覺心曠神怡。走在山崗田野間,一陣陣微風吹過,帶來各色植物的香味,讓人倍感清爽,靈芝在洪順的陪同下心情大好,時不時地停下來采摘路邊的野花拿在手里,洪順擔心她滑倒,一手提著東西,還不時地伸出另一只手拉著她,倆人走走停停,玩玩看看,慢慢來到一處稍顯平坦的斜坡上,只見有三座墳並排地立著,墳上新長出了許多的雜草,隨風搖曳。
那晚火災後,古城警署的人員趕到老宅,只見一片殘壁廢墟,著人移開擋路的燒焦梁柱,只見幾具尸體已面目全非,警署的人員簡單地堪視了一下,鑒定為仇殺,進行完簡單的清理後,將尸體全都裹上白布,準備一一拉到亂墳崗去埋掉。洪老板听洪順說明情況並一再央求,于是私底下花錢請人打點,將方民、盛昌、桂花三具尸體拉過來埋在了這里。警署的人員重新將宅院貼上了封條,草草結案了事,從此老宅又增添了新的鬼怪傳說,整個「四方井」巷道變得陰森恐怖起來,每天天還未黑,巷道就了無人跡。
洪順將手里的小藍子放下,取出刀,先將墳上、墳邊的雜草修整干淨,靈芝則依次在三座墳前擺上供品和采摘的野花,分別倒上酒,同洪順一起燒香祭拜。
「叔叔,你一路走好,別牽掛我,我已嫁人了,洪順待我很好,公公婆婆也心疼我,咱們家的仇也報了,你就安心吧。這麼多年來,你待我雖是叔叔,卻勝似親爹娘,劫後余生雖然生活清貧,但只要有你在,靈芝就感到踏實,你就是靈芝依靠的大樹。如今陰陽兩隔,靈芝會畢生記著叔叔的養育之恩,待來世再報答叔叔。」靈芝一邊說一邊舉起杯中酒灑在方民的墳前。
「盛昌,你的抱負還沒來得及去實現就匆匆地離開了。造化弄人,你怎麼會是我們方家仇人的佷子,而你分明卻是另一種人呀。你為我毫不遲疑地擋子彈,把生的希望留給了我﹔遇到惡人侮辱我時,你毫不示弱地挺身而出保護我。自從結識你後,咱們五個人在一起是那麼的開心快樂,可誰會想到這快樂的日子竟然走得這樣的匆忙啊,今生今世我都會記得你。」靈芝灑下第二杯酒說道。
「桂花,我的好姐妹,你待我如同親人一般,咱們一起做事一起玩樂,只要有你在,日子就會過得開開心心。可沒想到我家的恩怨卻讓你遭受這飛來的橫禍,這一切原是與你無關的,你本可以開心快樂地生活下去,卻被無端地卷了進來,還為我因此丟了性命。桂花,從今往後,你的爹娘就是我的親人,我會替你照顧他們,你就放心吧。」靈芝邊說邊流淚灑完第三杯酒。
洪順把靈芝扶起來找塊干淨的草坪讓她坐下,自己也學著她對著三座墳一一地叩拜,隨後分別給三座墳焚燒錢紙。
「方叔叔,你為了靈芝吃了許多的苦,如今你已報了家仇,你安歇吧,靈芝交給了我,我會盡我一切照顧好她,不會再讓她吃苦受累。
「盛昌,我的好朋友好兄弟,在那千鈞一發之際,你不顧自己的安危,拼命地保護靈芝,瞬間離我們而去,我知道你還有許多未了的心願啊!我會永遠記得你。
「桂花,你原是我們這五個人中最開心快樂的一個,秉性善良純樸,你待靈芝不是親人卻勝似親人,你安息吧,我和靈芝一定幫你照顧好你的爹娘。」
靈芝在一旁听著洪順一邊叩拜一邊說,眼淚不由自主地跟著流了下來,一時失了剛才來時的興致,微風吹著她的頭發和衣裙,讓洪順看到不由心生憐憫。
「別哭了靈芝,你的眼都哭紅了,原是想帶你出來開心,卻沒想仍讓你這麼悲傷。」洪順走過來替靈芝擦掉眼淚,順勢將她摟進自己的懷中。
「我過去同叔叔一樣總是想著報仇,現在仇報了,心里還是這樣的不開心,我不知道這是為哪樣啊?」靈芝撲在洪順懷里邊說邊哭。
「也許這是上天的安排吧,靈芝,慢慢地讓這些往事都過去,他們在九泉之下也不願看到咱們這樣,咱們要好好地活著,更要替他們在這世上好好地活。」洪順安慰靈芝說道。
洪順最後將帶來的一串鞭炮鋪在地上,小心點燃後,跑到靈芝身邊,二人看著鞭炮僻啪作響地炸開,一時間,滿地飛紅、煙霧燎繞,待鞭炮全部炸完後,洪順才過去收拾起小藍子,挽起靈芝離開,靈芝一步一回頭,淚珠掛滿了臉頰。
幾天後,布店里來了一個小姑娘尋問招店員的事,洪順很是高興,著急上前尋問起來︰
「你多大?是哪里人?會縫制針線嗎?」。
「我今年十五歲,從鄉下來,我們那里遭水災,我家人都死了。」小姑娘一字一句地說道。
靈芝听見,不由心生憐憫,走過來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問道︰
「你叫什麼?你可還有親人?」
「我叫小花,我沒有親人了,我是听人家說你們要招人才進來的,但我會繡花,不信我現在就繡給你們看看。」小花說著拿起一塊邊角布料,手腳麻利地繡起來,一會就繡出了一朵小花,讓靈芝和洪順驚喜不已,洪順忙跑回家叫來爹爹,洪老板當面又問了小花些話後,點頭同意留下。
于是靈芝開始一邊忙碌一邊教小花如何扯布賣布,至于縫紉事宜,則不用靈芝過多的操心,只管告訴小花如何縫制,小花會很快地縫好,針線角好得如同桂花一般,靈芝不由感概這是冪冪之中桂花在相助她,給她派來的小幫手,晚上特意在客廳拂龕前敬了柱香。
一天晚飯後,靈芝幫著洪太太收拾碗筷,洪順要去幫忙,卻被洪老板給叫到一邊坐下,洪老板邊喝茶邊說道︰
「你畢業成親後,我看你在店里也幫不上什麼忙。今天我到府里去找人辦事時,遇到一個熟人,同他聊了一下,听他說府里要找個寫文案的幫手,每天幫著抄抄寫寫,活也不算累,我想不如讓你去試一試。」
「我去了,那靈芝咋辦?」洪順說道。
「靈芝有我和你娘照顧,你在那店里,反而顯得礙手礙腳。你在外面讀了幾年書,也該正經找點事做,這才像個男人,總不能成天跟在靈芝後面打轉轉。」洪老板說道。
「可我擔心靈芝累著。」洪順擔心道。
「我同你娘想好了,現在已有了小花這個幫手還得行,平時我同你娘也時不時的到店里去看看,這樣靈芝就會少累些。」洪老板說道。
洪順不再好說什麼,回到房里後,趕緊向正坐在床邊縫制衣裳的靈芝說明了爹娘的意思,心里還躊躇不安,誰料靈芝听後竟贊同爹娘的主意。
「這樣挺好的呀,你能有份正經事做,總比成天在店里好。」靈芝高興地說道。
「可我就擔心你,成天只管埋頭做活,不曉得歇歇。」洪順擠過去挨著靈芝坐下嘟嚷道。
「你就放心地去吧,回來還可以給我講講府里的事。」靈芝用胳膊推著洪順說道。
「府里的事有啥好講的,一入衙門深似海,還不如咱布店清靜。」洪順順勢倒在床上,雙手扶著腦袋說道。
「看你,就像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成天就跟著家里人打轉轉。」靈芝放下衣裳,用手指著洪順的額頭笑著說道。
第二天,洪老板帶著洪順去到府里找到那位熟人,跟著熟人一起到管事的劉長官辦公室,在熟人的引見和推薦下,洪順同劉長官見了面,劉長官看了看洪順遞過去的資料,又問了洪順一些話後,就讓那位熟人帶著洪順下去報到,洪老板見事情辦得如此順利,不由對那位熟人再三地表示道謝,見四處沒人時悄悄地塞了點錢給他,熟人笑著半推半就地接下後,又帶著洪順到另一間房里,指著辦公桌讓洪順就在此辦公,先將桌上堆積的文案給處理了。
洪順同爹爹道別後,將手里的資料放下,在門後找來掃帚、拖把和抹布,先里里外外地將辦公室徹底打掃一番,把桌上的文案整整齊齊地碼好放在桌子一邊,然後坐下來開始一份份一閱讀整理,隔壁的同事經過時,不由停住腳步好奇地伸過頭來看看,洪順也抬起頭來微微一笑。
「是新來的吧,我叫田貴。」田貴笑著走進來說道。
「我叫洪順,剛來,以後還請多指教。」洪順站起來說道。
「這些文案都擱置了好久,不用著急,慢慢地處理。」田貴用手刮了一下碼好的文案說道。
「好的。」洪順答應道。
「衛生搞得這麼干淨,像做文案的料啊。」田貴四處看了看說道。
「哪里哪里,今後我有不懂的地方,還望你不吝賜教。」洪順謙虛地說道。
田貴還想再說點啥,忽听到劉長官叫他,趕緊打住話頭,擺擺手離開了。
洪順仍舊坐回去,開始閱讀文案直到下班,才站起來收拾好東西,鎖上門回家。
從此洪順每天極盡小心地在辦公室里抄抄寫寫,準點去按時回,時間一長,倒也慢慢地適應了。桌上的文案大多為死案和無頭案,只需注明來龍去脈和處理結果,再報請劉長官簽批後,送檔案室存放即可。由于洪順做得認真仔細,將每份文案都歸檔得整整齊齊,深得劉長官贊許。
一連幾天,靈芝食不甘味,做事時不時發生嘔吐,讓小花不知所措,忙將她扶在椅子上坐下,又去倒來茶水讓她喝。幾位太太來店里買布,見靈芝氣色差,關心地詢問後,笑著說一定是懷孕了,正在說著,洪老板和洪太太走了進來,小花忙告之靈芝身體不適,洪太太讓洪老板趕緊請郎中過來瞧,果然證實是有喜了,洪老板和洪太太喜不自禁,幾位太太忙著道喜。
洪太太叮囑靈芝每天盡量少做活,同時讓小花多照應靈芝,小花欣然領會,手腳更加地勤快,洪老板見狀,像當初對待靈芝和桂花一樣,給小花漲了工錢,還給她一些邊角布料,小花美滋滋地用布料做出一雙雙面鞋墊送給靈芝穿,靈芝驚喜萬分,回想起小時候同姊妹們玩耍時曾說過的要做雙面鞋墊的事,不覺有些傷感,讓小花不解,靈芝趕緊安慰小花,極力不再去想過去的事,同時不由對小花刮目相看。
「繡得這麼巧,你這手藝可是了不得呀!誰教你的?」靈芝拉著小花的手說道。
「是俺娘,俺娘是苗族,繡工可是咱們寨上一等一的棒。後來同俺爹認識成親,俺爹是漢族,寨里不容他們,他們就逃了出來,在一個小河邊落了腳,俺娘生下了我,一家人打魚耕田,日子過得好好的,卻不料一天夜里遇上一場大雨將一座小山沖垮下來,俺爹娘就不在了。」小花邊說邊哭了起來。
「好孩子,別哭,以後這店里就是你的家,我們都是你的親人。」靈芝替小花擦去眼淚說道,小花拼命地點點頭。
一天洪順在整理文案時,竟翻看到靈芝家老宅的記載,不由用心地查看起來,這棟歪門斜道老宅系靈芝爺爺年輕時建造,他把中原四合院的原型搬到山上改造成山屋、吊腳樓、回廊等多種形式的山莊式院落,既重現了江南庭院的風貌,又體現出山地建築的布局,即有堡壘式的森嚴,又兼有商賈大戶的豪氣。老宅采用木石結構,小處可見精雕細刻的花草魚蟲,大處則顯出揮灑自如的豪放,表現出商人財源通達的商業理念。洪順看完後,才終于弄明白了「歪門斜道」的來歷。
在老宅荒廢多年後,付侍衛入住進去,但文案上的記載不全,手續辦理得也不完整,洪順本想回家去問問靈芝,但又怕引起靈芝傷心,對靈芝懷孕不利,正在猶豫著,田貴走了進來,邀請洪順一同出去吃飯,洪順答應著,將手中的文案放進抽屜里,關上抽屜鎖上門,同田貴走出府里,來到街上一家小餐館,二人點了菜邊吃邊聊。
貴走出府里,來到街上一家小餐館,二人點了菜邊吃邊聊。
「洪順,你家里開著布店,干嘛還來這府里找事做呀?」田貴問道。
「我爹爹總擔心我混不出個人樣來,只會在家里偷閑,所以就讓我出來做事。」洪順笑著說道。
「我看你整理那些文案挺認真的,其實呀,那些都是些陳年老賬,簡單敷衍過去就行,劉長官也不會一一查證的。」田貴隨意地說道。
「可這些文案都是要記入史冊的呀,弄成糊涂賬,以後用起來很麻煩。」洪順認真地說道。
「管他呢?以後的事誰還能找到你不成?」田貴說道。
洪順一時無言以對,便低頭吃菜,田貴見狀,逐又開導洪順說道︰
「你手里的一些文案,你只要稍稍用點心,就可以來錢。」
「啊?」洪順吃驚地叫道。
「我告訴你,現就有人找我,說想收一棟老宅,只要肯幫忙,人家就會白白地送錢過來,不會讓劉長官知道的,你放心好了。」田貴湊近洪順輕聲地說道。
洪順一時怔住,田貴微笑著安慰他不必驚恐,以後會慢慢教他的。二人吃完飯後,田貴搶著付了賬,走出小餐館,相互道別後,才分頭回家去。
晚上洪順將田貴跟自己說的事情告訴了靈芝,靈芝當即囑咐洪順別跟田貴這類人走得近,這種心術不正之人早晚會出事的,可別因為他而丟掉了這份差事,洪順點頭答應,幫著靈芝蓋好被子,二人熄燈入睡。
幾天後,洪順終于將靈芝家老宅的案卷整理出來,原來當初付侍衛通過買通鄉紳,僅花了一點點小錢做做樣子,在手續還不全的情況下,文案上就輕描淡寫地將靈芝家老宅轉入付侍衛的囊中,真是太霸道之極,想想心里實在是可氣。
洪順合上卷宗正準備去向劉長官匯報時,田貴見四下里無人,逐推門走了進來,反手將門關上,徑直走近洪順悄悄說道︰
「你把那棟歪門斜道宅院的卷宗找出來,有人想出錢購買,事情辦成了,你我都有好處。」
「這,恐怕不行,這可是別人的財產呀。」洪順說道。
「哪個別人?那棟老宅的主人家都滅門了啊,只要咱們幫著轉個手,大把的銀子就進腰包,何樂而不為?你傻呀?」田貴說道。
洪順還要想說什麼,听見劉長官在辦公室叫他,幫對田貴使了個眼色,拿起手里的卷宗就朝劉長官辦公室走去,田貴在後面輕輕說「我等你回話」便回自己的辦公室里去了。
洪順走進劉長官辦公室,劉長官讓洪順把歪門斜道宅院的卷宗拿過來,說是上級指定要在古城建一座收容所,用來關押日本戰俘,想看看歪門斜道宅院能不能用。洪順一時犯了難,故推說回去找找,趕緊退回來,在辦公室里思索良久,忽然想起前幾天剛整理過的總兵署中衡衙門的卷宗,尋思何不向劉長官推薦建在此地。于是忙找出總兵署中衡衙門的卷宗,同歪門斜道宅院的一起拿著重新去到劉長官辦公室。
「劉長官,歪門斜道宅院雖然空著,但此地一來離咱們府里太近,讓日本戰俘就住在咱們眼皮底下,實在是不太妥;二來歪門斜道宅院緊靠石屏山,巷道背靜,會給日本戰俘逃跑制造便利。個人愚見,不如將河對面總兵署中衡衙門稍加改造,那里地勢平坦,四周系高大的土石圍牆圍著,便于看守。」洪順將兩份卷宗遞給劉長官說道。
「嗯,不錯,你說的有道理。這歪門斜道宅院拿來做收容所,實在是可惜,先放著,河對面的總兵署中衡衙門的確是很合適,就定在那里吧。」劉長官說道。
洪順如釋重負地走出劉長官辦公室,用手拍了拍胸口,然後走回辦公室放下卷宗,倒了杯茶一飲而盡,坐下來繼續寫文稿。
下班後,田貴見其他人陸陸續續都走後,再次來到洪順房里,輕聲問道︰
「怎麼樣?你想好了嗎?」。
「真的不行了,剛才劉長官專門點了歪門斜道宅院和河對面總兵署中衡衙門,這兩份卷宗都在他那呢。」洪順說道,同時還注意看了看田貴的神色。
「咋這樣?莫非是他有想法。」田貴自顧尋思道。
「好像是要建日本戰俘收容所,劉長官正考慮呢。」洪順說道。
「哦,唉,真是擋財路呢。算了吧。」田貴失望在走了出去。
為防止田貴再打歪門斜道宅院的主意,洪順將歪門斜道宅院的卷宗注明了靈芝為唯一繼承人,並將卷宗進行了密封留存。洪順知道,歪門斜道宅院是讓靈芝傷心欲絕的地方,對于靈芝來說,恐怕這輩子都不會想著再住進去。
這天,劉長官叫上洪順同他一起過河去實地看看總兵署中衡衙門,洪順拿起公文包,小心地跟著劉長官走出府門,倆人一起來到碼頭,坐上烏蓬船擺渡過河,沿著衛城河堤直朝總兵署中衡衙門走去。
這是古城遺留下來的一座晚清時代的建築,曾為古城總兵署的中衡衙門,坐南向北,佔地六千多平米,臨街面是用青磚砌成的約高八米的院牆,正中開一圓弧形門,院子正中兩棟兩層樓的房屋緊密相聯,為磚木結構,四周都有圍牆包圍,里面分前院和後院,因年久失修,斷壁殘桓,塵土蒙垢。
洪順跟著劉長官沿著房屋轉了一圈,劉長官一邊走一邊說︰
「這里確實是非常適合關押戰俘的場所,只要略加清理修整,再添置上一些物品,配上看守人員,就齊備了。」
「是的,以前就是駐兵的嘛,打理起來也容易。」洪順點頭說道。
「上級有要求,為建立抗日統一戰線,對待這批戰俘要以教育、感化為主,因此對收容所的條件要求不同于一般,馬虎不得啊。」劉長官說道。
「哦,是的是的。」洪順答應道。
「回去過後,你給我弄個改造方案,盡量方方面面都考慮周到。你手里的文案先放一下,全力把這件事情給我辦好。」劉長官轉過身對著洪順說道。
「好的。」洪順忙點頭答應。
回家後,洪順將修建戰俘收容所的事告訴了靈芝和爹娘,一家人很是為他高興,靈芝夸贊他是做大事的人了,洪太太忙不迭地給兒子盛飯夾菜,洪老板仔細地詢問洪順事情的經過,洪順一一都告之,洪老板頻頻點頭,並告訴洪順,改造中衡衙門是好事,但最好不要破壞它原來的式樣,應在現時的基礎上進行維修,充分考慮到戰俘們住在里面面臨的衣食起居,既節約成本,又保持了原先的風貌。洪順深感爹爹說得在理,心里對改造方案的設計有了底氣。
吃完飯後,洪順同靈芝回到房里,洪順想扶靈芝先躺下休息,可靈芝不干,非要坐在桌邊陪著他,看他做方案,洪順扭不過她,只好任她坐著。
「那地方我都沒去過,到底是怎樣子的呀?」靈芝好奇地問道。
「這樣,我畫給你看。」洪順說道。
只見洪順攤開一張紙,拿起筆在上面大致地畫出中衡衙門的全貌,一邊畫一邊給靈芝介紹那里的情況,靈芝一邊點頭,一邊若有所思地想著,突然,靈芝搶過洪順的筆,在上面的圍牆處畫出兩排小平房,在院里空地上畫了幾棵樹,洪順不解。
「這是他們吃飯的地方,這里是他們洗澡洗衣的地方,還要有茅房,這院里沒有樹,太陽一照會酷熱難奈,栽上幾棵樹,他們可以在樹下乘涼。」靈芝邊畫邊說道。
「這主意好,這下我做起方案來就更加有眉目了。靈芝,你也累了一天,快躺下歇歇。你要是想到什麼好主意,就告訴我。」洪順不容靈芝再推月兌,強行扶她到床上躺下後,轉身回到桌前繼續做方案,直到夜深,听見靈芝睡著發出輕微呼吸聲,才放下筆,伸伸腰,然後輕手輕腳地走到床前,熄了燈,上床睡覺。
幾天後,洪順終于做完了方案,于是興沖沖地拿著方案去找劉長官,劉長官接過來正準備細看,忽然感到內急,便讓洪順在辦公室里等著,他出去方便一下。
劉長官方便回來經過洪順的辦公室門前,無意中看見有個人影在翻找東西,不由倒退幾步回來細看,原來是田貴在洪順的桌子邊上下胡亂翻找著什麼,劉長官一怔,趁田貴不備,悄悄走進去,大聲質問︰
「你在這里找什麼?」
田貴以為是洪順回來,不以為然地繼續翻找說道︰
「你把那歪門斜道宅院的卷宗放到哪里去了?人家來找我辦這事,有錢都不會賺,你真是個傻子。」
「你收了多少錢?我看你是膽大包天,竟敢明目張膽地在府里做這樣的勾當。」劉長官大聲地怒斥道。
田貴這才轉過身來看清來人是劉長官,先是吃一驚,隨即訕訕地笑著說道︰
「劉長官,我剛才是在同洪順開玩笑呢,別當真別當真。」
「你要有洪順一半的誠實就好,竟然趁人不在,私自拿東西。這府里的堂子太小了,你還是去大一點的地方吧。明天不用來上班了。」劉長官邊說邊轉身走了出來。
田貴眼見劉長官摔手而去,一時僵住,隨後轉念一想,摔摔手,哼了哼,拍拍衣裳,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反手將門用力一關,徑直走出了大門,揚長而去。
不久,劉長官安排手下對中衡衙門實施修善,完全采用洪順做的方案,所有的圍牆都用黃土修補,前院兩側坐北朝南的兩棟單坡層檐的磚木結構平房修整為哨兵室、米庫等,一樓一底的辦公樓設有辦公室、會客室、職員室、女俘住宿,辦公樓後面是一間大禮堂,上層用做戰俘的臥室,後院設有病房、廚房、醫務室、食堂、崗樓、哨所等,門前掛上「國民政府第二監獄」。整個修善完成後十來天,第一批日本戰俘約計600余人被軍用卡車一輛輛地送抵此地,戰俘陸陸續續地走下卡車,站在院里空地上排著隊,在教官和一名翻譯的指揮下一個個進行登記、領取生活物品,分頭走進自己的房間,開始了他們在古城的戰俘教育改造生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