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玉蘭剛演出完樣板戲《紅燈記》,正在後台卸妝,宣傳隊的一名領導過來通知她,說是縣里領導有事找她談,玉蘭一听,心想可能是白麗找她,心中一陣竊喜,忙收拾好東西後,快步走出大門。
玉蘭想先去找白麗,向人一打听,說白麗有事出去了,這時縣領導看見玉蘭,把她叫進了辦公室去,玉蘭進了辦公室坐下,領導隨便問了問她的情況,然後語重心長地向她談了關于她父母的事,讓她規勸母親關掉資本家布店,父親寫出在國民黨機構做事的檢討悔過書,一家人徹底破除四舊。
玉蘭越听心里越緊張,不知道是怎麼走出大門的,只覺得頭昏沉沉的,午後的陽光照射到她的身上,刺得眼楮都難以睜開,玉蘭目光呆滯地一路朝前行走著,腦子里不時閃過爸爸媽媽和陳剛的笑臉,一會又變成陳剛對她的指責,一會爸爸媽媽都不理睬自已,把她撇到一邊,自已孤立無援,想著走著,玉蘭的眼楮里不由流下淚來,自已曾經引以為自豪的家庭如今竟成為擋在她面前的一道難關,如何才能邁得過去,這關系著她今後的成長和發展啊。
玉蘭神情恍惚地回到家中,剛在床上躺下,忽然一陣反胃使她不由坐起來,手捂著嘴趕緊下床跑到外面洗漱間彎著腰一個勁地嘔吐,整個人氣喘吁吁地難受,這時陳剛開門進來,看到玉蘭這樣子,一時嚇住,忙過來扶著她朝屋里走去。
陳剛將玉蘭扶躺在床上,關心地詢問是不是生病了。玉蘭面露出無奈地微笑,拉著陳剛的手放在自已的肚子上,陳剛納悶,還以為玉蘭是肚子疼,玉蘭忍不住戳了陳剛一下,陳剛頓時反應過來,一臉驚喜,彎,將臉緊貼在玉蘭的肚子上認真地傾听著。
「你這是干什麼?還早著呢,哪里就能夠听到孩子的心跳了。」玉蘭說道。
「沒有想到我快要當爸爸了。玉蘭,你想吃什麼,告訴我,我這就去做。」陳剛抬起頭說道。
「我什麼都不想吃,就想躺下休息。」玉蘭說道。
「那不行,你先睡會,我馬上就給你做吃的去。」陳剛高興地站起身,給玉蘭拉過被子蓋上,然後就到外面去做飯。
玉蘭目送陳剛出去,心里想不能因為自已父母的事而影響到陳剛,這是她此刻的想法,當然也不能讓父母遭到批斗屈辱,這就只能靠自已去說服父母了,特別是現在自已又懷了孕,因此無論如何,一家人平平安安才是最重要的。
玉蘭迷迷糊糊地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她醒來時,睜開眼,只見陳剛坐在床邊溫柔地看著她,見她醒來,輕聲地問她餓了嗎?玉蘭笑笑,坐起身來要上廁所,陳剛忙蹲下給她穿上鞋,扶著她下床,玉蘭剛站定,突然只覺得一陣暈眩,差點跌倒,陳剛嚇得趕緊抱住她,一個勁地叫「玉蘭、玉蘭」,玉蘭重睜開眼,感到渾身乏力,只好由陳剛扶著去廁所,到了廁所門前,從里面走出來一位女同志,見他倆這樣,便主動過來幫陳剛扶著玉蘭走進廁所里去,陳剛站在外面等著,直到那位女同志把玉蘭扶出來,陳剛接過玉蘭,向那位女同志道了謝,扶著玉蘭轉身回屋里。
陳剛重新將玉蘭扶上床,拿過枕頭來給她靠上,然後端來一碗蒸雞蛋,泡上些米飯拌著,用勺子喂她吃。
「都怪我不好,這段時間一忙,就對你關心照顧不到,從今天起,家里的事我全承包,你就安心地躺著休息好啦。」陳剛說道。
「沒事的,剛懷孕反應大很正常,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了。」玉蘭邊吃邊說道。
「你去排練節目時也得小心注意,實在覺得累,就告訴他們一聲,別硬撐著。」陳剛說道。
玉蘭點點頭,看著陳剛那關懷備至的眼神,玉蘭心里覺得暖暖的,眼淚竟忍不住地流了下來。
「玉蘭,你咋的啦?」陳剛驚恐地問道。
「沒事,我就覺得心里難受。」玉蘭低聲說道,轉過身去。
「你遇上什麼事啦?告訴我,別讓我擔心呀。」陳剛焦急地說道。
「陳剛,我告訴你,你會嫌棄我嗎?」。玉蘭轉過身來看著陳剛說道。
「看你說的什麼話,咱們可是夫妻,說什麼嫌棄不嫌棄。玉蘭,你遇到什麼事都要告訴我,就算是不為我著想,你也得為肚子里的孩子著想,別有事一個人悶在心里,說出來,咱們一起想辦法解決。」陳剛誠懇地說道。
「陳剛,我……」玉蘭一頭撲進陳剛懷里,嗚嗚地哭起來,陳剛慌張地將碗放在桌子上,雙手緊摟玉蘭,輕輕地拍打著玉蘭的肩膀,玉蘭邊哭邊將下午的事告訴了陳剛。
陳剛听後安慰玉蘭說,他相信玉蘭的爸爸絕對不是敵人特務,媽媽也是靠自已的雙手掙錢,也不是什麼資本家,既然不讓開布店就關門算了,爸爸那邊就照著寫個說明材料,證明自已的歷史是清白的,改天自已再去幫著打听一下情況。玉蘭听陳剛這麼一說,心里總算是踏實下來,陳剛用手幫玉蘭擦去眼淚,問她可曾吃飽,玉蘭說吃飽了,陳剛下床去給她倒了一杯水來,玉蘭接過喝了一口,陳剛替她把杯子放在桌子上,然後自已把碗筷收起拿出去洗了。
幾天後,玉蘭有事回百貨公司,剛走進單位,就覺得氣氛不大對勁,只見大家都有意識地回避著她,心里不明白是為啥,便朝百貨公司的辦公室走去,才到門口,就見白麗正同辦公室的幾個人說著什麼,見到玉蘭過來便立即停住。
「玉蘭,你來了,听說要你勸說你爸爸媽媽,你去談了嗎?」。白麗假裝親熱地招呼道。
「我這幾天身子不舒服,還沒去。」玉蘭說道。
「玉蘭,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爸媽有過錯,你這當女兒的可不能不管呀。」白麗說道。
「是啊是啊,你爸媽要是再不知悔改,那後果就不好說了。」辦公室的人說道。
「白麗,听說你正式調到縣里去了。」玉蘭問道。
「是呀,可百貨公司這邊也需要我呀,這不,受領導委派,過來指導指導百貨公司的工作。」白麗得意地說道。
玉蘭听白麗這樣一說,便拉著白麗走到另一邊去,輕聲說希望她能在縣里幫著說說話。白麗听後,知道那些談話內容都是自已早就預料到的,現見玉蘭這麼主動來求她,心里有說不出來的痛快,于是故作驚訝地說道︰
「這麼大的事呀,這可不好辦呢,上面抓得嚴,你可得想清楚,千萬別在這種時候栽跟斗哦。」
「我知道,容我再去做做二老的思想工作吧。」玉蘭說道。
「那你可得抓緊,不然大家會對你有看法的,現在誰有這種事,別人都唯恐避之不及,這對你的前途也會有影響的哦。」白麗繼續說道。
玉蘭本來還想告訴白麗自已懷孕一事,但見白麗似有想回避自已的神態,不時地朝辦公室那邊看,對自已說的事情置若罔聞,便知趣地打住,白麗則趁機說自已還有事,趕緊離開了玉蘭,玉蘭茫然地看著白麗匆匆離去,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于是默默地走開。
玉蘭辦完事後走出百貨公司辦公樓,站在院子里想了想,便朝家里走去。
洪順坐在客廳里看書,靈芝則在他身邊坐著縫制衣裳,見到玉蘭進來,倆人都抬起頭來。
「你咋啦?臉色這麼難看。」靈芝問道。
「我這幾天吐得利害,吃不下東西。」玉蘭答道。
「你是有喜了吧,快坐下,吃不下東西也要強迫自己吃,我這就去給你煮碗雞蛋面。」靈芝邊說邊放下手中的衣服朝廚房走去。
「爸爸,你今天不去上班嗎?」。玉蘭問道。
「唉,去了也是閑著沒事情做。」洪順說道。
「爸爸,我們不能當消極分子啊。」玉蘭說道。
「我是想參加的,可是人家不要我呀,非要我寫什麼檢討悔過書,可我並沒有做過壞事呀」洪順埋怨道。
「既然你沒有做過壞事,那就照直寫清楚就行了,早點向組織交待清楚總是好的,一家人才不會受到連累。」玉蘭說道。
「什麼?你說我連累了你?」洪順氣得站了起來。
「爸爸,你消消氣,我相信你,你若早點寫清楚了交上去,豈不是更好。」玉蘭說道。
「我就是不寫,看他們能把我怎麼樣?我看你咋和你那個白麗同學一個樣,以前我還把她當自己家里人,誰知轉過身後就開始不認人了。」
玉蘭一時不知說什麼好,靈芝端著煮好的雞蛋面走進來放在桌上叫玉蘭吃,玉蘭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對靈芝說道︰
「媽,你這幾天不去開布店了?」
「街上鬧哄哄的,開門也沒多少生意可做,你爸爸這幾天身子不太好,就歇幾天。」靈芝說道。
「這就對了,媽,我看咱家的布店就關門算啦。」玉蘭說道。
「為什麼?。」靈芝不解地問道。
「人家說咱們是資本家。」玉蘭說道。
「別人愛怎麼說由他們說去,咱家行得正,不怕別人說。」靈芝氣憤地說道。
「原來你是回來教訓我和你媽的呀,行啦,你嫌我們連累了你,那你今後就不要回這個家。」洪順氣得轉過身去。
「爸爸,你干嘛呀!」玉蘭央求道。
「我和你爸在這古城里生活了這麼多年,我們行得正,站得直。以後你自己的身體自家愛惜。」靈芝扶起洪順走進里屋去,把玉蘭一人丟在那里,玉蘭氣得一賭氣跑出門去,從此再也沒回家。
不久,靈芝的布店被貼上了封條,靈芝一氣之下病倒在床,茶飯不思,洪順每天守在床邊細心地照料,耐心地寬慰靈芝不要為此作賤了自已的身體。在洪順的照料下,靈芝身體漸漸恢復好起來,每天同洪順在家里縫制衣裳,喂喂小雞,心情也逐漸地好起來,洪順幾次試探她要不要去看看玉蘭,靈芝都搖搖頭說算了,等到玉蘭分娩時再說,洪順覺得靈芝說的有道理,從此也就再沒提起這事。
就在洪順和靈芝安安心心地在家里呆著時,卻不料,有一天,一群紅衛兵突然沖進了家里來,抓住洪順和靈芝,強行將兩塊牌子套在他倆的脖子上,將倆人生生地拖出家門,一路拉著游行批斗,一直拉到大戲樓廣場。
此時玉蘭和陳剛正在組織各單位的人員集中在廣場準備開批斗會,二人台上台下地忙碌著,一會白麗帶著幾名領導走來,看到玉蘭和陳剛在認真地準備著會場,嘴角露出一絲陰笑,帶著人朝走台上走去,玉蘭見白麗走來,本能地要同白麗打聲招呼,沒想到白麗卻裝作沒看見的樣子,隨著其他人一起從玉蘭面前走了過去,在台上擺好的座位上坐定,還特意地用手摔了摔頭發。玉蘭輕輕地咬了咬嘴唇,轉身朝台邊角上陳剛處走去。
這時一名領導走上台前,宣布批斗會開始,大家順著台子右邊一起看過去,只見洪順和靈芝脖子上掛著牌子,頭發零亂,雙手反捆著,被一群人連拖帶拉地帶上台,玉蘭和陳剛一見,大吃一驚,倆人怎麼也想不到今天被叫來布置批斗會場竟然是為了批斗爸爸媽媽,玉蘭看到爸爸媽媽這付慘不忍睹的形象,張大著嘴說不出話來,陳剛也萬萬沒有想到,一時感到手足無措,只好緊緊地摟住渾身發抖的玉蘭。洪順和靈芝一直在反抗著,沒有看見站在角落里的玉蘭和陳剛,倆人被拉扯到台前正中位置站定。只見白麗昂首挺胸地走上台前,指著洪順和靈芝大聲地揭發他們的罪行,洪順和靈芝不停地抗議,說白麗是胡說八道,這時,只見白麗轉過身來,指著玉蘭和陳剛說道︰
「洪玉蘭和陳剛在此,我說的是不是事實,讓他倆來作證,如果是,那就要同這一對階級敵人劃清界線,如果不是,就說明洪玉蘭和陳剛分不清是非曲直,也要他倆老實交待。」
白麗這麼一說,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一起聚集到玉蘭和陳剛的身上,玉蘭一時悲憤交織,她萬萬沒有想到,同自已一起長大、有著多年同學情誼的白麗,竟然是這樣冷酷無情地揭發自已的父母,還這樣逼著她同陳剛表態,再看看台前彎著腰被押著的爸爸媽媽,玉蘭此時只感覺到一陣撕心裂肺地疼痛,緊咬著嘴唇氣得說不出話來。陳剛看著這陣勢,知道今天他和玉蘭是躲不過去的了,也漸漸地明白了今天的這一幕完全是白麗一手導演,目的是逼著他和玉蘭陷入兩難的境地。看著玉蘭驚魂未定的樣子,想到玉蘭肚子里的孩子,陳剛緊緊地抱著她,壓低聲音地鼓勵她一定要堅強,決不能倒下。
玉蘭咬著嘴唇拉開陳剛的手,慢慢地向洪順和靈芝走過去,走到他倆面前,哭咽著說道︰
「爸爸、媽媽,你們,就認個錯了吧。」
洪順和靈芝本以為玉蘭會不顧一切地跑過來護著他們,卻沒有想到玉蘭竟會這樣對他們說,倆人氣憤地轉過身大聲說道︰
「我們有什麼錯?一沒偷二沒搶,憑什麼要認錯?」靈芝說道。
「他們這是栽贓陷害,白麗,你早晚會遭報應的。」洪順轉身朝白麗說道。
「爸爸、媽媽,我求求你們啦。」玉蘭邊說邊跪了下去。
「你走開,我們沒有你這個女兒。」洪順大聲地示意玉蘭說道。
陳剛擔心玉蘭傷心過度,趕緊跑過去扶起她,一抬頭,只見洪順不停地朝他眨著眼楮並示意他們快走開,玉蘭只顧著傷心流淚,在陳剛的攙扶下站起身來,悲憤欲絕靠著陳剛,陳剛趕緊扶起玉蘭,白麗轉過身來看玉蘭時,恰好同玉蘭的目光對上,玉蘭咬緊牙關直視著白麗,胸中怒火中燒,白麗心虛地趕緊將目光轉向別處。
會後白麗跟著幾個領導準備走下台去,縣領導走過陳剛和玉蘭的身邊時,專門停下腳步,夸贊陳剛和玉蘭能當面表態劃清了界線,並表示將把陳剛調到縣里去。白麗跟著站在後面听到這麼說後,一時覺得出乎意料,只好默不作聲,陳剛拉著玉蘭對白麗投去厭惡的一瞥。
靈芝和洪順憤怒地將掛在脖子上的牌子取下來,狠狠地砸在地上,倆人相互攙扶著,洪順愛憐地給靈芝理理頭發,靈芝給洪順拉拉衣服,倆人一起朝台下走去,經過玉蘭和陳剛面前時,裝著沒看見似的,什麼話也沒說地走了過去。
陳剛攙扶著玉蘭回到家後,玉蘭一頭倒在床上放聲地大哭起來,陳剛坐在床邊守著玉蘭,知道她今天是受到了從來沒有受過的委曲,從小深得爸爸媽媽寵愛的她,哪里會想到竟會遇上這種讓她檢舉爸爸媽媽,卻被爸爸媽媽嚴詞拒絕,最後同爸爸媽媽形同路人的場面。陳剛回憶著今天下午的種種情形,白麗的陰險毒辣讓他不寒而立,如果白麗一直抓住玉蘭家的事情不放,他深知早晚他和玉蘭都會禍起蕭牆。而讓陳剛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白麗為啥要這樣做,回想起從前,她同玉蘭情同姐妹,關系好得不能再好,玉蘭重情重義,對她一片真心,卻從未想到竟會讓她陷害,難怪玉蘭會如此傷心。
「玉蘭,別哭了,身體要緊。」陳剛摟著玉蘭的肩膀勸慰道。
「陳剛,我心里難受。」玉蘭翻過身依偎在陳剛懷里哭著說道。
「我知道,所以讓你盡情地發泄出來。這種事放在誰的身上都會受不了的,可你一直這樣哭下去,會哭壞身體的呀,听話,別再哭了,好嗎?」。陳剛邊給玉蘭擦眼淚邊說道。
「嗯。」玉蘭點點頭。
陳剛見玉蘭停住了哭,便起身去給她倒了一杯水來,扶著她喝了一口,讓她靠在床頭躺著,自已去廚房弄吃的,不一會,陳剛端來一碗雞蛋面,邊吹邊喂玉蘭吃。
「我不想吃了,剩下的,你吃了吧。」玉蘭說道。
于是陳剛三下五除二地幾大口把面條吃完,拿著碗筷出去洗好,收拾完後關上門回到屋里,緊挨著玉蘭躺著。
「陳剛,今天這事肯定是傳開了,別人會怎麼看待我們呀?」玉蘭問道。
「不管別人怎麼看,咱們該做什麼還做什麼,你越是萎萎縮縮,只會越讓別人看輕你。」陳剛鼓勵玉蘭說道。
「對啦,今天听那個縣領導說要把你調到縣里去呢,你打算去嗎?」。玉蘭問道。
「既然領導都這樣說了,肯定得去。只是,一想到要同白麗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我還真不想去。」陳剛說道。
「干嘛不去,越是這樣就越要去。哼,我真是瞎了眼,這麼多年竟沒看出來她是這樣的一個人。」玉蘭忿忿地說道。
「你想過沒有,今天發生的這件事其實就是白麗搗的鬼,看得出來,她太想表現出色了。」陳剛若有所思地說道。
听陳剛這麼一講,玉蘭也不由認真地思考起來,想起自已上次在單位里遇見白麗時的情形,當時就有些覺得不對勁,只是玉蘭沒把事情往壞處去想,原來白麗是早就知道的,故意對玉蘭瞞著的呀,虧得自已多年來對白麗一直是信任不疑,還滿心地希望她會在自已家的這件事情上幫忙,沒想倒她倒是會利用自已家的事當作往上升遷的台階,一想到批判會上白麗那口誅筆伐的表現,玉蘭就恨得咬牙切齒。
「玉蘭,今天還有件事我沒告訴你,在批斗會上,我感覺你爸爸是在有意地不牽扯我們,怕我們受連累。」陳剛說道。
「哪有啊?他要是怕我們受連累,早就听從我的勸,寫了檢討不就完事了。」玉蘭月兌口而出地說道。
听玉蘭這麼一說,陳剛也不好再說什麼,想了這麼多,覺得頭也想疼了,于是和玉蘭熄燈而睡。
而在靈芝和洪順家里,倆人也是斜靠在床上,回想著今天下午發生的事,猶如一場惡夢一般,恨的是,白麗強詞奪理,嘆的是,玉蘭和陳剛的無孤,還險些被牽連,靈芝搖頭長嘆,洪順冥思苦想,找不到答案。
「這白麗干嗎非同咱們過不去呢?她同玉蘭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啊。」洪順說道。
「小小年紀,心里就藏著壞心眼,算我們眼瞎了。」靈芝說道。
「看到玉蘭跪在我們面前時,我知道玉蘭這孩子太實誠,只要是領導說的,她都認為是對的,太單純了容易被人利用,還好有陳剛在她身邊。」洪順邊想邊說道。
「可她總是要我們認錯認錯,都不站在我們這邊為我們想想。」靈芝氣憤地說道。
「今天這種場面,我倒是希望她和陳剛同我們隔絕,要不然,他倆會跟著受罪的,你沒見我當時心里多著急,一個勁地給玉蘭打眼示,可玉蘭卻沒看見,倒是陳剛看見後有所反應。」洪順說道。
「現在連一家人都產生隔閡,唉。」靈芝嘆息著說道。
「眼下我擔心的還是玉蘭啊,她懷著身孕,雖然有陳剛照顧著,但也保不準陳剛也有照顧不周的地方,而她這麼同我們堵氣不回家來,表面上看不會受到牽連是好事,但她心里難免不會憂慮,特別是今天看到白麗這樣整我們,不知道她心里有多傷心呢。」洪順說道。
「我知道你心里放心不下玉蘭,可我覺得讓她在外面經受些磨難也好,從小我們也太嬌慣她了。」靈芝說道。
玉蘭熬過初孕期的嘔吐反映後,因耽誤了縣宣傳隊的一些演出,因此不再參加縣宣傳隊,而是回到百貨公司上班,玉蘭還積極參加百貨公司的各項運動,心里想到父母的事唯恐被人說三道四,因此工作上再辛苦再累也從不吭聲,為了避嫌,爸爸媽媽那邊就一直沒回去看過。
靈芝從那次批斗會後,腰肌受到損傷,稍微一動就鑽心地疼痛,上床下床都得由洪順攙扶著,洪順每天貼心地照料靈芝,一到晚上就給靈芝拿毛巾熱敷,然後再敷上藥,輕輕地扶著靈芝躺下休息。然而靈芝睡熟後就常常做惡夢,時常在夢中呼喊著玉蘭的名字,有時還被嚇出一身的冷汗,讓洪順焦慮不安,思前想後,逐硬起頭皮去百貨公司找玉蘭。
玉蘭低頭收拾整理辦公桌子上的紙筆,洪順在外面等候良久,趁此時無人時,悄悄地推門走了進來,玉蘭一抬頭,見到洪順時,「爸」字在嘴里打了個轉,又停住,心緒復雜地咬了咬嘴唇,不由得低下頭來。
「玉蘭,你真準備打算一輩子都不見我們了嗎?」。洪順問道。
玉蘭強忍內心的痛苦,搖了搖頭,仍舊收拾著東西不說話。
「玉蘭,你是我和你媽唯一的女兒,從小我們把你捧在手心里撫養長大,什麼事情都由著你,一家三口在一起生活這麼多年,難道一轉眼我們就成了你眼中的敵人了。」洪順說道。
「爸爸。」玉蘭哭著叫道。
「我和你媽從舊社會一路生活過來,辛辛苦苦、勤勤懇懇,從不做違背良心的事,我們既不是特務,也不是資本家,咋就讓你這麼嫌棄呢?」洪順繼續說道。
「不是這樣的,爸爸。」玉蘭百感焦慮地說道。
「你和陳剛結婚成家,我和你媽也希望你過得幸福,只要你們好好過日子,我和你媽也就沒啥牽掛。我們二老也不會過來影響連累你們。但現在你媽病倒在床上,每天晚上惡夢不斷,口口聲聲地喚著你的名字,命在旦夕,你就真的不打算回家去看看她嗎?如果你媽挺不過去,撇下我們走了,你就不後悔嗎?」。洪順越說越激動。
「爸爸,我……」玉蘭一時不知說啥好。
「我今天來就是想告訴你這些,回不回去你自己掂量吧。」洪順說完徑自推門走了出去。
玉蘭眼淚汪汪地呆呆看著洪順離去的背影,心中如刀絞般難受,特別是眼下知道媽媽生病在床,夢中呼喚著自已,玉蘭覺得無論怎麼樣自已都得回家去看看,在母親床前盡點孝心,可是這腳步邁得出去嗎?
玉蘭坐在椅子上冥思苦想,心頭矛盾重重,這時白麗推門走了進來。白麗在進百貨公司大門時,看見洪順剛好從玉蘭的辦公室里走出來,洪順看到白麗,將臉轉向一邊,視若無睹地走了回去。白麗看看洪順的背影,又朝玉蘭的辦公室看了一眼,于是徑直朝玉蘭的辦公室走來。
「玉蘭,是你爸爸來找你了吧,我剛才都看到了,該怎樣做你自已可得想清楚哦,你要是不能徹底地同你父母劃清界線,可別怪我沒提醒你。」白麗說道。
「用不著你來提醒。」玉蘭從椅上站起來,收拾完桌子上的東西,徑自推門離去,把白麗一人涼在那里,白麗若有所思地看著玉蘭的背影,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玉蘭回到家做好飯,陳剛回來了,倆人一起坐著吃飯,陳剛幫玉蘭夾了一筷蔬菜,關切地詢問︰
「這段時間你胃口可好些了?」
「好多了,你也難得按時回家。」玉蘭說道。
「不敢松懈啊,事情是一樁接一樁的做不完,連睡覺時都在想著。」陳剛邊吃邊說。
「那你也得注意身體,等我們的寶寶出生時,你可得好好地陪陪我。」玉蘭撒嬌地說道
「那當然,到時我也可以有理由請假休息。」陳剛回答道。
「我倒是想問問你,你是喜歡男孩還是喜歡女孩。」玉蘭滿心歡喜地問。
「說實話,我還是比較喜歡女孩,但只要是你生的,男孩女孩都無所謂。」陳剛說道。
臨睡前,玉蘭靠著陳剛的臂膀,試探著說出下午洪順來找她的事,詢問陳剛她要不要回家去看看爸爸媽媽一下,陳剛沉思良久地說道︰
「從人情上來講,無論如何都是要回去看看的,他們畢竟是你的親生父母呀。只是咱們可得加倍小心,你不知道有多少雙眼楮盯著咱們啊。」陳剛轉了,繼續說道︰
「今天我看到好多單位都被砸了,那些老領導們一個個地被掛上牌子游行批斗,你不知道,有的紅衛兵下手太重,做得太過火,直接用鋼 架在人的脖子上使勁地往下壓,這人哪里受得了啊,我看到後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我在人前卻不敢過多地表露出來。那天他們揪你父母批斗時,我是出于保護你,不然可能我們現在也不會好過了。」
「陳剛,你真好,只是我現在很猶豫,不知道怎麼做才好。你看我這家還回不回呢?」玉蘭問道。
「我看最好是掩人耳目,晚上悄悄地去,不要被人看見。」陳剛說道。
「今天我爸爸來找我時,被白麗看到了,她還要我徹底劃清界線呢?」玉蘭說道。
「白麗對你是太熟悉了,你以後要多留神她。我都盡量離開她遠點。」陳剛說道。
「我今生今世再也沒有她這個同學和朋友了。」玉蘭淡然地說道。
第二天晚上,玉蘭先回家同陳剛吃過晚飯後,便決定獨自回家一趟,陳剛先是不放心,可是自已因為要趕著寫一篇材料出來明天上交,無法陪著玉蘭回去,而玉蘭倒是認為如果倆個人一起回去,反而容易引起注意。陳剛想了想,覺得玉蘭說的有道理,于是玉蘭換上一件灰色的衣服,拿了條圍巾包住頭,陳剛再三地叮囑她路上小心,盡量早去早回。然後拉開門,朝兩邊看了看,見過道里沒有人,玉蘭便輕手輕腳地走出來,踮起腳尖一溜小碎步地走下樓去,陳剛直到看不見玉蘭的身影,才回屋關上門,伏在桌子上開始寫材料。
玉蘭走出商業局宿舍,慶幸沒有遇到任何人,獨自一人走在黑夜的街道上,涼風習習,燈光灰暗,行人稀少,玉蘭捂了捂圍巾,盡量沿街邊屋檐下走,心想萬一遇到不測,還可借屋檐下的陰影躲藏,雖然心里略有些害怕,但是想到今晚既然走出來了,無論如何都得大起膽子往前走,特別是想到爸爸媽媽那期盼的眼神,玉蘭鼓足勇氣,不由加快了腳步。
來到自家門前時,玉蘭舉起的手稍稍猶豫了一下,想了想,又四下環顧看看沒人,才輕輕地用手敲了兩下,屋子里洪順正在給靈芝喝水,听到外面有敲門聲,倆人不由怔住,心里猜測這時會有誰來呢?稍停頓了一下,接著又響起了兩聲敲門聲,洪順讓靈芝別出聲,自已輕輕地走出來,扒著門縫看見外面一個人影。
「誰呀?」洪順問道。
「爸爸,是我,開門呀。」玉蘭急促地說道。
洪順趕緊打開門,玉蘭一個側身便走了進去,洪順往外面看了看後,立即關上了門。玉蘭一進屋便直朝靈芝的房間走去,邊走邊取下頭上的圍巾拿在手里,洪順跟在後面,倆人進了房間,燈光下,玉蘭只見媽媽斜躺在床頭,頭發散開,滿面憔悴,身體虛弱,兩眼無神地望著匆匆走進來的玉蘭,看著體弱的母親,玉蘭眼淚一下流了出來。
「媽。」玉蘭撲到床跟前叫道。
「你總算肯回來啦,我以為你再也不回這個家了呢。」靈芝有氣無力地說道。
「我咋會不回來呢,這是我的家啊。」玉蘭哭著說道。
洪順默默地搬了根凳子過來,靠近床頭坐著,繼續給靈芝喂水喝,一邊問玉蘭道︰
「這麼黑的天,你一個人過來,陳剛呢?」
「陳剛在家里趕明天的材料,再說倆個人一起過來,怕引人注意。」玉蘭將圍巾放在床邊說道。
「唉,現在連回趟家都要偷偷模模的。」靈芝嘆息著說道。
「媽,你這是咋的啦?你還在生我的氣嗎?」。玉蘭拉著靈芝的手,用手拂開靈芝額前的頭發,關切地問道。
「我和你媽並不生你的氣,你還年輕,經歷的事少,只希望你和陳剛在外面做事千萬別昧著良心。」洪順說道。
「玉蘭啊,你也快當媽了,媽只想看到你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來,讓我和你爸爸幫你們帶,你和陳剛每天安心地上班,咱們一家人能高高興興地在一起,媽就知足了。」靈芝愛憐地說道。
「我就知道你們會心疼我的,昨晚我同陳剛也講了,你們別責怪他,他心里還自責呢。」玉蘭靠著靈芝說道。
「我那天說出不認你的氣話也是不想讓你們受牽連,那天陳剛是看懂了我的眼神的。只是你那個白麗同學一直在找茬子,你和陳剛得防範著她點。」洪順說道。
「嗯,陳剛也是這樣說的。我總算是看清了她的所作所為,從此不再同她是朋友了。」玉蘭恨恨地說道。
「知道防人就好,對這種不講義氣的人離她遠點,過好自已的日子才是要緊。」靈芝說道。
「你看,你這一來,你媽就好過多了,要不今天就留下來陪你媽吧。」洪順問道。
「我也想留下來,但是明天上班怕被人發現後,又給你們引來麻煩,我還是回去,以後我會隨時悄悄地過來的。爸爸、媽媽,你們多保重身體,不要擔心我。」玉蘭說道。
「你自己也要注意,你現在可是兩個人的身子。」靈芝盯囑道。
玉蘭拿起圍巾重新將頭包上,洪順不放心,從桌上的抽屜里拿出一把手電筒說是送玉蘭回去,玉蘭一听嚇得直擺手說不要送,讓人看見會招來禍端,洪順叫玉蘭不用擔心,他只是遠遠地跟著,不會讓人看出來的,直到看到玉蘭進了商業局宿舍後他就返回。靈芝也說玉蘭一個女人走回去確實是讓人不放心,就讓洪順遠遠地送一送安全些。于是玉蘭不再堅持,同洪順悄悄地拉開大門,朝外面左右兩邊看了一下,見外面沒人,玉蘭逐先走出來,假意地反手將門帶上,然後匆匆地朝回家的方向走去,卻不知在對面電線桿背後閃露出一個人影,往玉蘭走的方向看了看,然後朝相反的方向走了。洪順稍稍等了一會,輕輕地拉開門也走了出來,沿著街道邊的屋檐下遠遠地跟著玉蘭,不時地前後左右張望,神情高度緊張,右手插在褲袋里緊握著手電筒,生怕會有人突然之間跳出來對玉蘭不利。
洪順從未想到過一個當父親的會用這種方式來護送女兒回家,從玉蘭生下來,不是抱在手里,就是騎在自已的脖子上,父女倆一路嘻嘻哈哈,無所顧忌。後來玉蘭長大上學了,又是坐在洪順的單車前面,沒完沒了地同爸爸說著學校里的事。再後來出現了陳剛,自已這個當父親的就漸漸地退出了女兒的視線,似乎是完成了對女兒成長的交接,相伴女兒今後的人生之路的是陳剛,不再是自已了。
洪順一路遠遠地跟著玉蘭,快到商業局宿舍時,忽見一個人影沖了出來,拉過玉蘭快步走進宿舍樓,洪順知道是陳剛,于是放下心來,站著停留在原地,抬頭看著宿舍樓,不一會就見玉蘭和陳剛住的房間窗戶亮起了燈光,洪順凝視了一會,然後轉身往回走,慢慢地消失在黑夜里。
第二天早上,玉蘭一到單位就覺得氣氛不對勁,所有人不知為何原因又開始躲著她,玉蘭剛坐下來,一位員工就過來通知她馬上到會議室去,玉蘭答應著,站起身疑惑地朝會議室走去,到了會議室門口,推開門,只見白麗同幾個紅衛兵坐在里面,見到玉蘭進來,白麗示意她到對面坐下,玉蘭走過去,並不坐,而是直視著白麗問道︰
「叫我有事嗎?」。
「昨天晚上,你到哪里去來呀?」白麗喝著水慢條斯理地問道。
「沒去哪里,在家。」玉蘭答道。
「不對吧,你敢發誓嗎?」。白麗冷笑道。
玉蘭沉默不語,這時坐在白麗身邊的一個紅衛兵搶著說道︰
「你昨天晚上回家去了,我親眼看到的。」
玉蘭吃了一驚,不由扶著桌子站住,白麗放下水杯說道︰
「你這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啊,你知道你這樣做的後果嗎?」。
「我媽病得嚴重,我總得回去看看吧。」玉蘭辯解道。
「那你事先為啥不向組織上匯報?晚上偷偷模模地去,心里頭就是有鬼。我已經向組織上匯報了,從今天起,你要老老實實地給我寫檢討交待,听候組織上對你的處理。你在百貨公司的職務已經被免除,你也不夠格再當紅衛兵了。」白麗剛說到這里,身邊的兩個紅衛兵立即走過去,將玉蘭手臂上的「紅衛兵」紅袖套不由分說地扯了下來,拿過來放在白麗面前。
「你有什麼權利這樣做。」玉蘭大聲地質問。
「我現在是縣里派駐百貨公司的指導員,從今天開始,你就到倉庫那邊去上班吧。」白麗說完帶領紅衛兵走了出去,玉蘭一下子癱在了坐椅上。
玉蘭獨自來到倉庫,沿著空曠的空地慢慢地往前走著,看著一間間冷冰冰的庫房既熟悉又陌生,腦子里浮現出當初自已來這里看白麗時的情景,自已對白麗那滿腔的真情如今被無情的現實撕裂得支離破碎,真是造化弄人啊,今天自已竟也被剝奪了一切,給白麗趕到這里來了。
玉蘭想著今天百貨公司里的人對她都如臨大敵,知道她犯的事後,都紛紛地回避著她,現在自已一人來到倉庫這里,雖然是空無一人,可也不用顧忌著看任何人的臉色了,少了許多的防備,倒也是一個不錯的清靜之地。玉蘭想到這里,心情反而坦然了許多,于是直朝休息室的房間走去。
玉蘭打開休息室的房門,里面一股霉濕氣息撲面而來,桌子上、椅子上全是灰塵,看得出已是有許久沒人來這里上班了。從開始運動以來,百貨公司里的各項規章制度都被予以否定,誰也不去追究各個崗位的值班情況,連這倉庫的值守崗位也形同虛設,而白麗究竟是怎麼離開這里的,誰都說不清楚,沒想到如今她混到了縣革委會,搖身一變還成了派駐百貨公司的指導員了。玉蘭苦笑著,找出掃帚抹布,將休息室打掃干淨後,從抽屜里拿出倉庫的鑰匙,試著去一間一間地巡查。
玉蘭走到一間倉庫門前,拿起鑰匙開鎖,試了幾把都不是,直到最後一把時,終于將鎖打開,玉蘭吃力地推開倉庫大門,里面光線昏暗,玉蘭熟悉地在門後面找到電燈開關打開,只見倉庫里一堆堆的貨物都積聚了厚厚的灰塵,這時一陣風從外面吹進來,頓時倉庫里面灰塵揚起來,玉蘭趕緊用手臂護著眼楮和嘴鼻跑了出來,站在門口等了一會,見灰塵漸漸消下去後,才重新走進去,看到一堆貨物的一角帆布被大風掀開,走過去試著用手拉了拉,卻無濟于事,于是想找根棍子來戳,四下里一看,發現了一根竹竿,走過去拿起一看,原來竟是那次同陳剛和白麗一家人到鐵山溪去玩時砍的竹子,一頭還編成了耙子,玉蘭拿在手里,心里百感交集,走回來將帆布一角拉扯過來蓋上,然後走出倉庫,將大門鎖上。
陳剛正伏在辦公桌上寫材料,白麗獨自一人推門走了進來,陳剛一見,稍微點了下頭算是打過招呼,又繼續埋頭寫著,白麗繞著陳剛轉了一圈,然後在陳剛的對面坐下來。
「陳剛,我就想問一下,玉蘭做的事情你知道嗎?」。白麗說道。
「她做什麼了?」陳剛頭也不抬地說道。
「她昨晚跑到她父母那里去了。」白麗說道。
「哦,但那是她的親生父母,總是要去看看的嘛,這有什麼稀奇的?」陳剛抬頭看著白麗說道。
「她可是表過態要同她父母劃清界線的呀,陳剛同志,你可知道,這後果是很嚴重的喔,看在我們一起工作的份上,我才趕過來給你提個醒。」白麗有些生氣地說道。
「那,謝謝你費心了。」陳剛繼續寫材料。
白麗不死心,拉了根椅子靠近陳剛繼續說道︰
「她們是一家人,是劃不清界線的,而你是貧下中農出身,根紅苗正,不要受她家庭的影響嘛,縣里那麼重用你,你要好好地考慮一下自己的前途,不要同她和她家里人同流合污了。」
「那你倒說說看,我應該咋辦呢?」陳剛停下來問道。
「離婚呀,你要是離婚了,肯定會發展得更好的。」白麗胸有成竹地說道。
「我知道你的用意了,但我告訴你,這婚我是不會離的,我這一輩子就只愛玉蘭。」陳剛站起來說道。
白麗一時驚愕,低頭忽然看見陳剛寫的材料上,錯將「革委會」寫成了「草委會」,于是白麗一把抓起材料憤憤地說道︰
「好心沒好報,你等著,會有你的苦頭吃。」白麗說完摔門而去。
「哎,你干嘛拿我寫的東西?」陳剛不解地追到門邊朝白麗喊道,白麗卻頭也不回地走遠了,陳剛忿忿地摔了一下頭,重新回來坐著繼續寫材料。
下班後,陳剛只想快點趕回家見到玉蘭,今天听白麗說知道玉蘭昨晚回過家的事情後,陳剛就一直揪著心,不知道玉蘭今天在百貨公司怎麼樣了,特別是想到玉蘭懷著身孕,擔心她有閃失。想到這些,陳剛不由加快了腳步,快步直奔商業局宿舍南昌去。
陳剛上樓才走到過道里,就看見玉蘭正在過道里做飯,象個沒事的人一樣,陳剛不覺稍稍安下心來,走到玉蘭面前,解下她的圍裙,將她推進屋里去坐著,說什麼都不讓她做,一切都交給自已好了,她只管等著吃飯就行。玉蘭扭不過陳剛,只好隨他去。
吃飯時,陳剛才看見玉蘭手臂上的紅袖套沒了,抬頭看看涼衣架上也沒有,便問玉蘭把紅袖套放到哪里去了,玉蘭輕描淡寫地回答說給沒收了,陳剛吃了一驚,忙問玉蘭到底怎麼回事,玉蘭平靜地把整個事情的經過告訴了陳剛。
「玉蘭,你今天好反常啊,以前遇到事情,你的焦慮都寫在了臉上,而今天你卻出乎意料地平靜,是什麼原因使你這樣呢?」陳剛不解地問道。
「我覺得現在他們讓我去守倉庫是好事啊,那里清清靜靜的,我想干什麼就干什麼,也少見外面的那些嘈雜,對保養胎兒不是更有利嗎?」。玉蘭回答道。
「這倒也是。」陳剛不由點點頭說道。
「既然他們都知道我回家去的事情了,所以我也不用再偷偷模模的了,想回家就正大光明地回去,反正已擔上了這干系。」玉蘭邊吃邊說道。
陳剛覺得玉蘭說得有道理,也就放下心來,給玉蘭碗里夾上菜,也把自已今天的情況告訴了玉蘭,玉蘭听完氣不打一處來,沒想到白麗竟然勸陳剛同自已離婚,她這是安的什麼心呀?陳剛見玉蘭生氣,忙勸慰她不要為白麗這種人去生氣,心里知道她是這麼一個卑鄙的小人就夠了,以後多防著她些。
白麗拿著陳剛寫錯字的材料找到幾位領導匯報,幾位領導展開來看了後,並不立即表態,一來是因為他們剛把陳剛調過來,現在就出這種事,覺得恐怕還會連累到自已,再說陳剛出身貧下中農,一貫表現不錯,材料也寫得好,由于經常寫材料,像這種偶然寫錯字也是會有的,于是覺得這事還是再考慮考慮。白麗眼見領導們對陳剛的態度都是這樣的含糊,頓時來了氣,大聲說不管怎樣都得讓陳剛寫下保證書,保證以後不再犯這樣的錯誤,否則她將會把這件事向上面反映。幾位領導商量後,決定單獨找陳剛談談。過後,陳剛听從了他們的要求,寫下今後不再觸犯類似錯誤的保證書,白麗才沒話說。
過了一段時間,白麗再到百貨公司來督查,辦完事情後,忽然想起許久沒見玉蘭了,不知道她現在過得怎樣,于是把其他人打發走後,自已獨自一人來到百貨公司的倉庫,看著一間間的庫房和空曠的空地,心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徑直朝休息室走去,走到休息門前,白麗悄悄地彎下腰,透過窗戶朝里看去,只見玉蘭正低著頭聚精會神地編織著小孩子的紗衣,表情安祥寧靜,全然沒有她想像中的失魂落魄的樣子,白麗心里頓時又來了氣,一手推開門,把玉蘭嚇了一跳,惶恐地抬起頭來,見是白麗,瞬間又恢復了平靜,白麗帶著傲慢的神情一腳跨進門,迷著眼說道︰
「 ,挺悠閑的哈,看來這里的工作好輕松哦。」
玉蘭不答話,稍稍轉,又繼續織起紗衣來。白麗故作關心地挨近玉蘭身邊說道︰
「玉蘭啊,不是我說你,把你安排到倉庫來,是想讓你好好地反省一下自已,爭取早點回到單位上去,可你倒好,卻在這里悠閑的織起衣裳來了,還真把這里當成是避風港了。」
「這不是你安排我來的嗎?你讓我怎麼反省?我生長在這種家庭,這是一輩子都改變不了的事實,難道讓我重新去投胎?」玉蘭平靜地說道。
「你怎麼這樣說話呢?我是讓你好好地寫檢討,揭發你父母的罪行。」白麗說道。
「這界線我沒法劃清,也劃不清。」玉蘭說道。
「玉蘭,你當真要這樣頑固到底嗎?那就別怪我不講你我之間的情份了。」白麗得意地說道。
「我和你之間還有情份可講嗎?」。玉蘭反問道。
「那你就等著吧。」白麗冷冷地摔下這句話,起身離去。
玉蘭放下手里的針線,站起來,看著白麗遠去的背影,隨手把門重新關上,繼續織起衣裳來。
第二天,百貨公司的人來倉庫通知玉蘭,說是另外安排了人來倉庫接替她的工作,讓她到百貨公司辦公室去。玉蘭遲疑了一下,簡單地收拾起自已的東西,來到百貨公司辦公室,白麗抱著雙手坐在椅子上,身邊站著幾名紅衛兵,見玉蘭進來,白麗向一名紅衛兵打了個眼示,那名紅衛兵會意地從屋角邊拿出一把掃帚遞給玉蘭說道︰
「從今天起,你的任務就是上街打掃衛生,包括大戲樓前的公共廁所,要每天打掃得干干淨淨。」
玉蘭接過掃帚,木然地看了白麗一眼,二話不說,轉身離去,白麗看著玉蘭走出去的身影,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左右看看身邊站著的紅衛兵,他們趕緊地向白麗彎腰點著頭稱贊。
陳剛知道玉蘭被白麗安排去打掃街道後,一股怒火從心底升起,心想自已和玉蘭已經是作了許多的妥協了,特別是玉蘭去看守倉庫後,都做到安守本份,無任何埋怨,可是這白麗干嗎還這樣不依不饒、咄咄逼人呢?玉蘭她懷著身孕,哪里經得起在大街上日曬雨淋啊,她這是要把自已和玉蘭逼上絕路嗎?陳剛越想越氣,沖出門徑直去找白麗理論。
「找我有事嗎?干嘛這麼氣勢洶洶的?」白麗見陳剛進來問道。
「你還講點良心嗎?玉蘭和你一起從小長大,究竟是哪點對不起你了,你竟這樣一而再三地苦苦相逼,就算是你們之間沒有這份友誼,看著她那懷著孕的身子,也不該安排她去掃大街呀。」陳剛忿忿地說道。
「看你這心疼勁,我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不就是掃大街嘛,陳剛,你不知道我這樣安排的道理,玉蘭她成天躲在倉庫那里,別人怎麼知道她在反省?我安排她出來掃大街,就是想讓大家都知道玉蘭她是真正地在接受改造教育,以後讓她回單位去上班,大家就沒話說了。」白麗站起來拿著茶缸邊倒開水邊說道。
「那你要讓她掃多久?她可是有身孕的人。」陳剛問道。
「等她掃不了的時候,自然就不用掃了唄。」白麗月兌口說道。
「這可是你說的,請你記得。」陳剛說完轉身走了出去。
白麗邊喝水邊看著陳剛走出去的背影,忍不住笑了一聲,搖搖頭重新回到桌子邊坐下。
在寬敞的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無意中都看到一個面容嬌好的女人挺著微微凸起的肚子低著頭一路慢慢地打掃著街道,有的行人還特意轉過去扭頭細看,幾個熟悉的人一下子認出是玉蘭,不由得感到一陣驚訝,湊在一起議論紛紛,不明白昔日光彩照人的玉蘭怎麼會淪落到來打掃街道的地步,有的委婉嘆息,有的邊看邊說,一行人嘰嘰喳喳地走了過去。玉蘭知道別人在議論自已,詳裝沒听到沒看見,只管低著頭掃地,心里在默默地咬緊牙關一定要挺過去。
就在玉蘭將掃在一堆的垃圾吃力地裝入垃圾桶時,一雙大手伸了過來,奪過玉蘭手里的掃帚扔在地上,玉蘭抬起頭一看,只見洪順一雙眼楮直視著自已說道︰
「走,跟我回家去,這哪里是你干的活。」
「爸爸,別這樣。」玉蘭一邊央求洪順一邊過去重新拿起掃帚說道。
「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天塌下來了我給你頂著。」洪順氣憤地說道。
「爸爸,求求你,你不用為我考慮,只要為陳剛考慮就行,不能因為我連累了他。」玉蘭低聲說道。
洪順一怔,自已在氣頭上倒是沒有想到過陳剛一事,于是也不好再勉強玉蘭,只見玉蘭裝好垃圾慢慢拖著往河邊垃圾堆里倒去,洪順只好轉身回家去,把看到的情形全部告訴了靈芝。
「豈有此理,前段時間讓她去守倉庫都屈了她,現在還叫她來掃大街,這不是故意讓她當眾丟人嗎?」。靈芝憤憤不平地說道,洪順還想給靈芝解釋點什麼,靈芝听不進去,站起身就朝外面走去,洪順只好跟著靈芝出去。
倆人來到街上,四處尋找,卻不見玉蘭的身影,認得洪順和靈芝的行人們知道他們是在找玉蘭,都遠遠地看著議論著,靈芝充耳不聞,只顧沿著街道一路尋找過去,還不停地問洪順剛才是在哪里見到玉蘭的,洪順指了指剛才同玉蘭在一起說話的地點,又帶著靈芝到河邊垃圾堆那去看,仍是不見玉蘭,靈芝不由得一陣揪心,怕玉蘭一時想不開做出傻事來,便拉著洪順沿著河邊一路尋找過去,見到行人就問,仍是沒有見到玉蘭,倆人又走上街道返回來尋找,走到大戲樓前時,只見玉蘭拿著掃帚從大戲樓前的公共廁所里走了出來,靈芝一見,又氣又急地撲了過去,不由分說地將玉蘭手里的掃帚扔掉,拖著玉蘭就朝家里走,玉蘭剛打掃完公共廁所,正有些體力不支,見媽媽這樣強行拉著自已,掙扎了幾下無濟于事,于是只得跟著靈芝洪順回了家。
「玉蘭,你這是何苦呢?你這懷著身孕呢,喊你去做啥你就去做啥呀,你不為自個著想,也得為這肚子里的孩子著想啊,你就安安心心地待在家里好好地養胎,有我和你爸在,你什麼事情都不用做。真是太欺負人了,竟然讓一個孕婦去掃大街,這是不是那個白麗搞的鬼,等我明天去找她,非得讓她說個清楚,咱們不是讓她捏在手里玩弄的人。」靈芝坐在床邊對玉蘭說道。
玉蘭躺在床上,全身乏力,睜眼望著床頂,任由靈芝在身邊嘮叨,卻一句話也听不進去,迷迷糊糊中回憶著同陳剛的相識、相戀到結婚成家,日子過得是那樣的甜蜜幸福,羨煞了古城無數的青年男女,走在街上,從來沒有象如今這樣的低三下四,避人耳目,原以為這樣的生活會長長久久,可如今自已卻因為家庭的關系,成了被隔離改造的對象,成天被大家躲著,生怕會沾染上自已身上的污垢,真的是自已錯了嗎?白麗雖然不是什麼大領導,可她咋就那麼地能在百貨公司里說風就是風、說雨就是雨呢?連陳剛都差點受到她的陷害,如今再因為自已的家庭情況受到牽連,玉蘭實在不敢往下想,只覺得自已虧欠陳剛,只要能讓陳剛干干淨淨無所顧慮地工作下去,自已寧願去死都行。想到這里,玉蘭不由流下眼淚來,靈芝看到玉蘭流淚,一時慌了,生怕玉蘭想不開,忙同洪順一番好言好語地相勸。
「爸爸、媽媽,你們別為我擔心,去掃大街沒什麼,只要堂堂正正地做事,就不怕別人非議,可是我擔心陳剛啊,要是陳剛出事了,我咋辦啊。」玉蘭流著眼淚說道。
「不會的,陳剛不會有事的,你別想窄了。」靈芝勸說道。
「陳剛出身好,根紅苗正,做事得體,不會把他怎樣的。」洪順說道。
「可是白麗一直在抓他的把柄,我擔心白麗會拿我的事情出來做文章,陷害陳剛,她現在可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的呀。」玉蘭說道。
「那你想咋辦呢?」靈芝問道。
「媽媽,你先弄點東西給我吃,我吃完後還是要繼續去掃大街,在家里我坐不住。」玉蘭說道。
「什麼?你還要去掃大街,那活你受得了嗎?」。靈芝十分不情願地說道。
「沒關系,我會試著照顧好自已的身體,累了就歇歇,也沒有人規定我每天必須掃多少。」玉蘭說道。
「這?」靈芝看看洪順,洪順听玉蘭這麼一說,知道勸阻不住,只好點點頭,轉身進廚房去,靈芝站起身,跟著洪順走去。
不一會,靈芝和洪順從廚房里端來飯菜,玉蘭坐起身子,接過來開始吃,靈芝愛憐地不停給玉蘭夾菜,叮囑她要盡量多吃點,別餓著了自已和孩子。玉蘭吃完後,下床穿起鞋子準備走,靈芝說反正自已待在家里沒事,要陪同玉蘭一起去掃街,隨時可以照顧到玉蘭,洪順說干脆他們倆輪流著去,這樣也安心些,玉蘭扭不過父母,只好同意。
靈芝同玉蘭一起來到街上,把掃帚拾起遞給玉蘭,自已則到公共廁所里找來一把短掃帚,同玉蘭一起掃起街來,過往的行人見到靈芝和玉蘭一起掃街,不由一陣好奇,靈芝全然不理會,只顧低頭掃著,不時幫著玉蘭把掃好的垃圾倒到垃圾堆里去,直到下午太陽下山,才扶著玉蘭先送她回家,然後自已再返回。
陳剛听玉蘭說了這事後,心里內疚不已,責怪自已不能照顧好玉蘭,反而還讓父母操心,決定明天要去找白麗討個說法,就說玉蘭身體不適,不能再掃了。玉蘭忙阻止陳剛,說再等幾天吧,才掃了一天就去說,肯定會踫壁的,反正現在有爸爸媽媽陪著,自已也累不到哪里。陳剛想想也是,就依了玉蘭。
一連幾天過去,靈芝和洪順輪流陪同玉蘭掃大街的事被傳到白麗耳朵里,白麗決定親自上街去看看,在幾名紅衛兵的簇擁下,白麗來到大戲樓前,看到玉蘭同靈芝正在公共廁所門前打掃,便慢條斯理地走過去,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冷冷地說道︰
「還真是母女同心呀,連掃街都要在一起,我想問問,這到底是算誰掃的呢?」
「這不用你來擔心,反正不是你掃的。」玉蘭沒好氣地說道。
「我掃的?哈哈哈,我會淪落到來掃街嗎?也只有你們這類似的人才配來掃,真是的,有什麼樣的母親,就會生出什麼樣的女兒。」白麗幸災樂禍地笑道。
「你給我住嘴,我們怎麼啦?一不偷二不搶,在古城生活這麼多年,憑自已的真本事吃飯。不象你,球本事沒有,六親不認,就靠踩著別人往上爬,靠整人混日子,早晚會遭報應的。」靈芝大聲地說道。
街上來往的行人紛紛駐足觀看,听到靈芝這麼一說,都向白麗投來異樣的目光,白麗身邊的幾名紅衛兵想要沖過去制止靈芝,被白麗攔住。
「嘴還挺硬的呵,你們的罪行還沒追究完,就敢來街上胡鬧,你們等著吧,我倒要看看,到底誰會遭到報應。」白麗氣哼哼地說完摔手離去。
「媽,咱們不用同這種人生氣。」玉蘭勸過靈芝,倆人重新拿起掃帚繼續打掃起來,圍觀的人漸漸地散去。
晚上玉蘭同陳剛上床休息時,玉蘭把白天發生的事告訴了陳剛,陳剛心里雖然覺得解氣,但也擔心玉蘭和她父母,因為陳剛知道白麗是不會善罷甘休的,肯定會做出打擊報復的事情來,因此不由對玉蘭和她父母更加擔心,玉蘭反過來安慰陳剛,說只要他好好的,一家人就沒事,陳剛點點頭,倆人關燈休息。
一天,洪順陪同玉蘭在街上掃地,快到吃飯時間時,洪順讓玉蘭找個地方坐著休息一下,自已則回家去給玉蘭帶飯過來。玉蘭放下掃帚,先走到碼頭河邊去洗洗手,返回來在雉堞城門洞口找了一個陰涼的石階坐下來休息。
陳剛在辦公室里臨時接到任務,因縣里的人手不夠,領導叫他配合著白麗一起去準備,陳剛听說是要同白麗一起,心里極不情願,特別是對白麗的那些故作造勢的做法很是反感。而白麗卻十分高興,覺得這又是一次在陳剛面前顯示自已的機會,于是興沖沖地過來找陳剛。
「發言材料都寫好了嗎?這次可不能像上次似的出差錯了。」白麗說道。
「你先出去吧,我寫好後會讓領導先審查的,不用你擔心。」陳剛十分冷淡地說道。
「哪個領導審查呀?你竟然不知道,你寫的材料就是我來審查。」白麗得意地說道。
「你?」陳剛瞪大了眼楮。
「你什麼你?快點寫吧,時間來不及了。」白麗催促道。
于是陳剛扶在辦公桌子上開始寫起來,白麗圍著陳剛邊轉邊看,陳剛那英俊的眉宇、挺直的鼻梁、緊閉的嘴唇一時喚起白麗對他的心動,白麗拉過一根凳子來準備挨著陳剛坐下,卻不知道那根凳子的一條腿是松了的,剛一坐下去,竟整個人朝陳剛倒了過去,陳剛一驚,本能地想站起來,卻被白麗抓住,正想掙月兌開,這時幾名紅衛兵走了進來,看到這陣勢,站著傻了眼,白麗見到有人進來,一時覺得自已羞愧難當,為了挽回自尊,馬上怒斥陳剛居心不良侮辱她,陳剛氣得指著白麗一時說不出話來,白麗趁機對站著的幾名紅衛兵喊道︰
「把這個流氓分子捆起來。」
陳剛被抓起來押著,白麗讓他們先把陳剛捆起來,然後自已趕緊跑出去找幾領導匯報,並將幾位領導帶了過來看現場,幾位領導走進來一看,覺得這涉及到男女關系,不敢妄加斷言,更不好袒護陳剛,只好忍痛割愛地听從白麗說的辦,同意將陳剛連同那個地主一起批斗。
玉蘭坐在石階上吃著洪順帶來的飯,漸漸凸起來的肚子讓她的胃口越來越好,想著每天有父母親陪著,還天天變著花樣給她做著可口的飯菜,玉蘭心里滿心的知足。洪順和靈芝見玉蘭這些天來情緒一天比一天好起來,也漸漸地放下心來,只想等著玉蘭能順利地足月分娩。
洪順見玉蘭吃完飯,不讓她動手收拾,自已幾下子就將碗筷裝進提藍子里,然後扶著她站起身,讓她慢慢地在城門洞口來回地走動消化,自已正準備提起藍子回家,這時只見一群人從縣革委會里走出來,領頭的紅衛兵帶頭喊著口號,後面押著兩個五花大綁的人,被推擁著走出來游街示眾,玉蘭因為幾乎每天都能看見這種場景,因此毫不介意,只隨意地撇了一眼,卻一下子給怔住了,因為她看見右邊那一位被捆著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陳剛,一時如同五雷轟頂,不由多想,奮不顧身地沖了過去,洪順見到這一幕也驚呆住,忙放下提藍隨著趕過去。
「陳剛,你這是怎麼啦?你們干嗎捆他?」玉蘭大聲地喊道。
幾個紅衛兵立即走過來驅趕玉蘭,不讓她靠近陳剛,玉蘭顧不了許多,奮力拉開紅衛兵的手臂,沖過去一把抱住陳剛大聲地哭起來,陳剛看著玉蘭百感交集,這時一名紅衛兵竟然過來一把掀開玉蘭,玉蘭站立不穩,差點跌倒,陳剛怒不可遏︰
「你們還是人嗎?她懷有身孕啊!玉蘭,要挺住,要堅持。」
「陳剛,我要和你在一起。」玉蘭悲傷地哭道。
洪順趕緊過來扶住玉蘭,看著被捆綁的陳剛,眼里流露出悲憤和不滿,一群紅衛兵不容分說推著陳剛就往會場走去,玉蘭不顧一切地追著過去,陳剛被紅衛兵推著上了會場搭起的台子,白麗慷概激昂地檢舉陳剛的罪行,特別還提到那年在百貨公司丟失貨單的這件事情上,說成是純屬陳剛故意陷害她,陳剛氣得咬牙切齒罵白麗是胡說八道,一個紅衛兵走上前來狠狠地搧了陳剛一個耳光,陳剛頓時口鼻流血,玉蘭不顧一切地要沖上台去,被一群人死死地攔住。
「白麗,你血口噴人,你會遭報應的。」玉蘭哭喊道。
批斗會結束後,白麗率領一群人草草離去,玉蘭在洪順的攙扶下,走上台,顫顫巍巍地撲向陳剛,洪順跟過去,將陳剛身上捆著的繩子解開,陳剛抱著玉蘭也忍不住流下眼淚來。洪順帶著他倆一起慢慢走回家去,靈芝一見陳剛衣裳襤褸、臉上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地,也大吃一驚,听洪順說後,心里忿忿不平,忙讓洪順去給陳剛打熱水來洗臉,找件自已的衣裳給他換,自已則扶起玉蘭進屋,讓她躺在床上休息。
玉蘭因為受到驚嚇和傷心過度,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可是一睡著就不停地呼喊陳剛,陳剛洗完臉換上洪順的衣服,趕緊跑過來拉著玉蘭的手,扶慰玉蘭讓她安心入睡,玉蘭緊緊地抓住陳剛,嘴里一個勁地說「不要離開我」,陳剛將玉蘭抱在懷里,慢慢地哄著她入睡。
靈芝同洪順在外面看著這一幕,也不禁落下淚來,倆人逐轉身走進廚房里去做飯。吃飯的時候,玉蘭總算是踏實入睡,陳剛輕輕地將她放躺下,給她蓋上被條,輕手輕腳地走了出來,同洪順和靈芝一起坐著吃飯,靈芝詢問陳剛今天倒底是出了什麼事,陳剛一五一十地將事情的經過全部告訴了他們。
「天哪!這不是純屬誣陷嗎?還講不講點道理了。」靈芝氣憤地說道。
「我看這個白麗已經是到了傷心病狂的地步了。」洪順說道。
「咱們不能一直這樣由著她欺負,我明天就去找她評理去。」靈芝說道。
「你老千萬不要去,就是去了也是不管用的,到頭來還要受她的氣,因為她根本就是不講一點道理,就是想整我們,她這個人已經是變態了的。」陳剛說道。
「那你接下來會怎樣呢?」洪順問道。
「隔離審查吧,寫檢討。」陳剛回答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