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蘇家已出嫁的蘇小姐連夜趕回了蘇府,驚了蘇府上上下下的人,蘇母更是急匆匆地趕到了蘇慧曾經的閨房里,拉著蘇慧的手,不斷地問︰「這是怎麼了、怎麼了?什麼事情鬧得這麼大?竟然三更半夜就回娘家了。」
隱忍的淚意在看到了心焦的蘇母後,蘇慧終于忍不住地低低啜泣,「娘,他寧啟生欺負人。」
「什麼?」蘇母想著一表人才的寧啟生,「他如何欺負你了?」
「他從來沒有想過娶我,如果沒有婚約,他便要娶那樣樣不如我的一個寡婦。娘,你知道嗎?他說因為人家會生,我呢?我什麼都不會,一年了,連顆蛋也沒有。」
蘇母用力地抱著女兒,心疼地說︰「我早知道女婿想要孩子,可沒想到他竟敢這麼侮辱你。」
陳嬤嬤連忙插了一句話說︰「夫人,是小姐想左了。」一路上,蘇慧便要她和嫣紅改口叫小姐,不準她們喊她少夫人了,「少爺只是想要子嗣,卻不曾逼過小姐。」
蘇慧哭得稀里嘩啦,「他沒良心,娘,我對他這麼好,在他心里我不如一個孩子,若是我真的不能生,他豈不是要娶別的女人了?」
「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蘇母呸了好幾聲。
一旁的陳嬤嬤又加了一句話,「少爺喝了一點酒。」
這話一說,蘇母便明白了,敢情女兒把女婿酒後的話當真了,「你怎麼就听進去了,喝醉酒的人說的話,那是萬萬不能听的。」
「酒後吐真言,他要是沒有這麼想,又怎麼會這麼說。」蘇慧沙啞地說。
「你……」蘇母差點被氣暈了,「真是傻孩子,這話能放心上嗎,你怎麼這麼痴傻,你和女婿身體都好,又不是不能生,孩子遲早會有的。」
「娘,你還不懂嗎?在他的心里……」她悲傷欲絕地說︰「我不過是給他生孩子用的女人罷了。」
蘇母的眼眶微紅,「這世間上十有八九的男人都是這麼想的。」一頓,「我與你爹是從小的青梅竹馬情分,所以才能一直攜手如今。」
「是我求得太多了嗎?」
望著女兒濕漉漉的雙眸,蘇母的心軟得不能再軟,「你這個傻孩子,這種事情不能強求,你們有緣做夫妻就要將這緣分繼續下去,怎麼能草率地就斷掉呢。」
「我已經同他說了。」她淒慘一笑,「我自請下堂。」
蘇母只覺得頭昏腦賬,她知道女兒的性子,卻沒想到會這麼剛烈。她閉了閉眼楮,想要說什麼,旁邊響起了陳嬤嬤的驚呼︰「小姐!」
蘇母低頭一瞧,蘇慧雙眼緊閉,一臉蒼白地昏倒在她的懷里,她連忙道︰「快快,快去請大夫。」
與蘇府的慌亂相比,寧府卻一片安靜,寧夫人得了消息,遣了身邊嬤嬤過去,寧啟生只說兩人斗氣,沒什麼大不了的。
送走了嬤嬤,寧啟生雙手背在身後,看上去不像是喝醉了,可他轉過身往屋內走的時候,他的腳步浮動,似乎踩在雲朵上,踩也踩不穩。
一個丫鬟上前扶他,「少爺,你小心一些。」
濃郁的胭脂味讓他便是酒醉也聞不得,他想也不想就推開她,一雙酒紅的眼望著那個小丫鬟,「你出去。」
「奴婢還是留在這里伺候你吧。」小丫鬟長得白晰,模樣清秀,一雙眼水汪汪地勾著寧啟生。
寧啟生心中冷笑,他的娘子要下堂,而這個丫鬟卻要趁虛而入,他便是再下作,也是看不上心機深的人,「你是剛進府的?」以往可沒有這樣的丫鬟。
「是,奴婢昨日剛進府。」說著,大眼擠出一顆一顆的水珠,「奴婢父母早亡,結果大哥娶了嫂子,便嫌棄奴婢,將奴婢賣進了府里。」
千篇一律的可憐身世要是在一般人面前講一講還好,可若是在寧啟生面前講,那真是白費口舌,而且寧啟生心現在心情很不好,非常的不好。他面色陰沉地看著她,「哦,很可憐。」
小丫鬟停住了假哭,抬頭一看,看到一雙冰冷的眼楮,心里咕咚的一聲,「少、少爺?」
「來人,將這個丫鬟打發出去。」說完,寧啟生便頭也不回地走進屋子里。
不多時外面傳來小丫鬟的哀求聲,他听而未聞,他躺在榻上,腦中想的全是蘇慧,他是做了什麼、說了什麼?讓蘇慧這般的決絕。
他根本沒有做什麼啊,她便心腸硬地離開了,到底是誰沒有良心。他的手覆在額上,屬于她的暗香在他的周身繚繞浮動。捫心自問,他對她還不夠好嗎?即便她一直未有身孕,他也不曾逼迫她,更沒有要三妻四妾的想法,她真的是太不知好歹了。子曰,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這話真是太有道理了,女子不可寵也,暫且冷她幾日吧。
四日之後,嫣紅躡手躡腳地敲了敲門,「小姐。」
「嗯。」里面傳出一聲睡意濃濃的聲音。
「小姐,寧少爺來了。」
嫣紅等了好半晌,等得她頭皮發麻,蘇慧開口了,「他在哪里?」
「老爺和夫人正與少爺說話呢。」嫣紅如實地稟報。
「哦。」
接著,蘇慧便沒有再出聲了,嫣紅在門口候著,門忽然打開了,蘇慧走了出來,神色淡淡地說︰「他若是來了,便讓他去書房。」
嫣紅不解地看著蘇慧,「小姐,這是要做什麼?」
「你不用管,將話帶到便是了。」蘇慧輕聲道。
「是。」
嫣紅看著蘇慧走遠的身影,听話地站在那里等著,忽然不遠處出現一抹頎長的身影,寧啟生一身雲紋紫袍,風度翩翩而來。不怪小姐重色,少爺的確是少有的俊俏,也難怪小姐一開始便傾心,只是少爺對小姐……哎。
「少爺好,小姐……」
「少夫人。」寧啟生打斷她的話,冷眼颼颼地看著她,「她是我的夫人。」
「是。」嫣紅咕嚕咕嚕地滾動著喉嚨,面對閻羅王般的少爺,她快被嚇死了,「少夫人她說在書房等少爺,奴婢給少爺帶路。」
「嗯。」
不多時,嫣紅將寧啟生帶到了書房,寧啟生沒有等嫣紅稟告,直接推門而入,蘇慧正坐在檀木桌案前,似乎在寫什麼。他反手關上門,定定地看著她,蘇慧手中的狼毫筆快速地揮動著,仿佛沒有听見他進來的聲音一樣。
寧啟生有些惱,本來他想故意冷她一會,可沒幾日,他自己倒是受不了了。也是怪哉,過的還是與以前一樣的日子,只不過少了她,他便不自在了,最後他不得不低頭。他是大男人,怎麼能這般小氣,做甚要與她斤斤計較呢,于是他便過來接她回去。
可他剛過來就被一個消息給砸得兩眼冒金星,此刻他的黑眸直直地看著她平坦的小骯,有些不敢置信。
岳父岳母說她已有了兩個月的身孕,這消息就像天上掉餡餅似的砸中了他,令他喜孜孜,黑眸往上一掃,正好對上了她風平浪靜的水眸。
「你來了。」蘇慧站起來,緩緩地走到他跟前。
他眯著眼望著她,「那一日我醉了,說了……」
「來了便看看這個東西。」她打斷他的話,她一點也不想听他說任何話,白女敕的手指指著桌案上的紙。
他走過去,眼眸垂下,不多時,一抹憤怒的風暴染上了他的黑眸,他猛地抬頭,死死地盯著她,「你這是什麼意思?」
「寫得不夠清楚?」她輕蹙眉頭地反問。
倒不是不清楚,而是里面的內容令寧啟生格外地氣憤,那紙上寫的是和離書,他過來接她了,她竟還擺出這樣的架勢,他冰冷地看著她,「你可知道你寫的是什麼?」
「自然知道。」蘇慧頷首,「我寫得很清楚,若我生的是女兒,我們便和離,孩子由我帶走,若是我生的是兒子,兒子便是寧府的嫡子,我們和離。」也就是說,無論她生的是男是女,她都要跟他和離。
他低沉地問︰「為什麼?」
「我不願當一頭母豬。」她冷冷地嘲諷,「可恨此時懷上了,不然我不會跟你走。」
寧啟生驚愕地看著她,到底是何事讓她這麼厭惡他?他眼一沉,「這和離書我是不會簽的,你不跟我走也要跟我走。」
她瞪過去,「我倒是不知道,我不願意走,難道你還要來強的不成?這里是蘇府,不是你的寧府。」
寧啟生冷笑,「你說得好,你若不是懷上了,肯定不會走,那麼我告訴你,若不是你有了,我也不會來接你。」
蘇慧好恨,恨自己此刻心口還一陣陣地疼,胸口似破了一個洞,他傷人的話順著風往她的心口里鑽,疼得她難受。
寧啟生抿著唇,望著她蒼白的臉色,放在背後的手不禁握成拳頭,「你若不走,岳父岳母也不會任由你胡鬧。」
「他們才不會,他們舍不得我嫁給你,卻淪為當一只豬。」她冷酷地說。
「你這話真荒謬,女子為夫家生兒育女,天經地義之事到你嘴里就成了十惡不赦了。」
「我荒謬?」她笑了笑,不想令他知道她曾經對他心動過、喜歡過,這樣的男人根本不值得她喜歡。她感覺到掌心一陣陣地刺痛,可再痛也不及心口的十分之一,「對,我荒謬。」
是她要得太多,是她太貪心,在知道他娶她的初衷之後,她的心便如將枯死的大樹,一點一點地枯萎,死亡。
「既然一言不合,那你走你的陽光大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她直接坐在椅子上賴著不走了。
寧啟生冷笑地看她,「你是跟我對上了?」
「沒錯。」她仰起下頷驕傲地說,她就不信他能把她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