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晨很快端著黑漆嵌螺鈿牡丹折枝文盤來了,盤里放著一個石臼,里面是搗好的鳳仙花汁,旁邊還有一些細布和線。
太子像模像樣地把花汁淋到她指甲上,再拿細布包裹起來,最後用線纏緊了。
莊昭看著包得像受過夾刑一樣的手,哭笑不得。這下還怎麼吃飯啊
但是嘴上還得夸他,殿下真厲害,染起來肯定好看。夸得太孫心里頭更舒坦了。
「傳膳吧」氣一消太子就覺得有些餓了。
端午宴兩三個時辰,太子席上的菜都是各家進的涼菜,他用哪些菜也是有講究的。
一場吃下來,肯定是吃不飽的。
這邊太子下令傳膳,那邊馬上就上了二十幾道菜。
莊昭手指綁著不能動筷子,太子就讓譚晨站在一旁給她夾菜,偶爾也給她夾一筷子。
][].[].[]吃完飯後太子讓他們都到外間伺候,自己拿了本話本子,和莊昭挨在一起看。
莊昭一開始還看得津津有味,後來就發現不對了。
這個話本子居然是……莊昭臉上悄然爬上紅霞,把書往太子那一推,
「殿下怎麼可以看這種東西」還拉著她一起
太子也是隨手一拿,沒想到底下人呈上來的是這種本子。
他尷尬地咳了聲道,「這些奴才,什麼東西都敢往上呈。」
莊昭眉梢微動,慢慢道,「殿下太好性,這些人自然膽子就大了。奴大欺主這種事,也不是沒有。」她看了眼太子的神色,「臣妾家里有一個庶妹,因著脾氣好,下人怠慢她也不說,久而久之,下人自然也不把她當回事。甚至還有膽大的偷了她的簪子去賣賭債。」
「殿下是知道的,閨物難免都印了印記,這一下被人認出來。她哭得死去活來。」莊昭有些惋惜,「可是閨譽終究是毀了。」
太子把話本子丟到一邊,笑道,「他們還敢欺到我頭上不成?」
莊昭看太子不以為意的神色,就知道他沒听進去。
「自然是不敢的。妾身在家的時候也沒人敢欺負到妾身頭上,可是殿下」她話鋒一轉,「今天換了個人,比如說李妹妹,你看他們敢不敢?」
自己的女人受了欺負,這個侮辱,同樣也加在太子身上。
太子畢竟是天之驕子,驕子嘛,總歸是有點脾氣的。他語氣不善地道,「有人磋磨李氏了?」又想起今天太子妃的話,懷疑道,「李氏是真得了風寒?」
莊昭眼瞼落下來,「妾身回了宮一直不舒服,就沒怎麼出門,不過回來的時候李妹妹來找我說話,瞧著是有點憔悴呢。娘娘說是養著不能見人,我也就沒去見。」
太子道,「趕明兒太醫來給張氏診脈的時候,讓他順道給李氏看看吧。」
提到張氏,太子的精神頭又起來了。他捏了捏莊昭的臉,恨鐵不成鋼地道,「爺寵你可是比張氏多多了,你倒好,一點都不知道給爺爭氣。」
莊昭點到為止,順著太子的話換了話題,「那是張姐姐比我有福氣。」她半真半假地道。
能誕下太子的第一個孩子,當然是有福的。何況還有盼曾孫心切的皇後在,她一胎可以說是十拿九穩。
不過,能不能養在自己身邊,可還不一定呢。
太子妃看不上張碧玉的孩子,皇後可不會讓她這麼任性。到時候就看她們兩個誰能說服誰了。
太子彈了一下她的額頭,「你倒是心大。一點都不著急。」
莊昭噘嘴道,「急又急不來」,太子點頭,「還是要多努力才是。」
然後……
譚晨站在外頭面不改色地听著里面的聲音一直持續到天亮才歇。
筆墨沖他擠眼︰莊娘娘還挺厲害哈。
譚晨白他一眼,莊娘娘那副嗓子,幾個男的受得了。別說太子了,像他們,听在耳朵里都覺得渾身發熱。
第二天太子請了劉太醫來給張碧玉診脈,劉太醫模了一會,站起來拱手道,「臣恭喜殿下,貴人這是有孕了。」
太子高興地站起來,「辛苦劉太醫了,可有什麼要注意的地方?」相比之下,太子妃可就冷淡多了。
她坐在位子上淡淡抿了口茶,看著張碧玉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
劉太醫道,「不過是些孕期要常注意的地方,其他倒沒有什麼。藥多喝也未必好,平日里還是喝保胎茶為宜。」
太子點了點頭,「還要勞煩太醫再去一個地方」,他指著筆墨道,「領太醫去李氏那邊看看。」
這話一出,張碧玉模著月復部的手一抖。
太子妃站起來道,「既然是真有孕了,那妾身也該去稟告皇後娘娘,好叫娘娘高興高興。」
太子平淡地嗯了聲。
太子妃抬腳就走了。若不是林嬤嬤苦勸,她今天都不會踏入芷蘭院一步。什麼東西,從前選秀的時候巴著自己不放,轉眼就敢給她沒臉。
其實林嬤嬤也回味過來了,張碧玉這手段還真是不簡單。一開始就打著同鄉的旗號讓太子妃注意到,進了東宮後又和太子妃不冷不熱起來,如今有孕得了勢,下一步就該是除掉身邊太子妃的眼線了吧。
劉太醫走了後,太子握著張碧玉的手,溫言道,「你好好歇息,我去李氏那看看,晚上過來陪你用飯。」
張碧玉有些擔憂地道,「我听太子妃說,李妹妹似乎是得了 癥呢,殿下還是要小心些。萬一傷了自己就不好了」。
太子聞言看了她一會,半響才道,「爺知道了。」他快步往竹蘭院去,身邊的譚晨小聲道,「殿下,听說李主子是因為去給太子妃請安的時候沖撞了太子妃,才被關起來的,當時張主子也在。」
太子道,「好好地人,總不能說發瘋就發瘋吧,總得有個由頭。」
譚晨的聲音壓得更低了,「像是太子妃處置安氏的時候,李主子听見了什麼聲,疑心安氏纏上了她,這才有些不對。」
安氏這件事,太子也是知道的。太子妃做的沒錯,難道真是李氏自己膽小的原因?
「看看劉太醫怎麼說吧」太子拍板道。
若是沒人弄鬼最好,若是有……
太子冷笑一聲,當著他的面耍手段,這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到了竹蘭院一看,李氏的屋子里一干二淨,跟雪洞似的,伺候的人只有水波一個人在。
太子臉一沉,想起莊昭昨天的那番話。問水波道,「其他人呢,怎麼就你一個人在這伺候?」
水波一下子跪下來,哭道,「那群人一見主子被禁了足,就不肯再來伺候。都想法子要從竹蘭院里出去呢。」
太子在堂上坐下,吩咐譚晨道,「你去給爺把這些人處理了。」怎麼處理自然不必太子細說。
劉太醫很快出來,看見太子,面上有些為難。「貴人這病,像是五石散所致。體內的量很少,應該是貼身用的東西上沾了,而不是內服。」
太子讓水波把李迎素日用的東西都拿出來讓太醫檢驗,臉色越發難看。
五石散是禁藥,前朝風行一時,太祖皇帝因它會墮人心智,毀人身體,下令把它列為禁藥。凡是服用五石散者,流放漠北。很是罰了一批人,這才止住了這股風頭。
也難怪劉太醫一臉為難了,這後宮陰私,他是真不方便說。
最後在李迎常戴的一只簪子上發現了異樣。劉太醫放在鼻尖仔細聞了聞,肯定道,「這只簪子是拿五石散沖的藥酒浸泡過的,戴在頭上,時間長了,確實會對人造成一定的影響。李主子的幻覺,應該是它所致。」
太子掃向水波,「這簪子哪來的?」看臉色已經是風雨欲來。
水波抖聲道,「這簪子是主子自己帶進宮的,說是主子娘給的東西,主子日日都帶著。」
太子眉頭一皺,「是她自己的東西?可有經過別人的手?」
水波搖了搖頭,「主子每日必定要戴的,離不開身。」
既然是從不離身的愛物,又怎麼會輕易給人下手的機會。
劉太醫道,「那每日可有人擦拭?」
水波點頭,擦拭能讓飾物變得更閃亮些,這個是每日都要做的工作。
「想必就是擦拭的布或者水有問題了」劉太醫嘆道,這下手的人心思之縝密,真是令人心驚。
水波面色一白,她急道,「殿下,負責擦拭首飾的人,也沒來伺候。」
若是被譚晨處理了,這條線索可就斷了。
太子忙吩咐筆墨道,「快去讓譚晨把人留下,帶過來」
筆墨哎了聲,小跑了出去。結果還是沒有留下。
他看了眼譚晨,「哥哥這手腳也太快了些,回頭太子殿下怪罪下來,可怎麼好。」
譚晨也有些後悔,這不是手腳利落慣了嘛。
他回去後給太子請罪,太子也不怪他,「是爺太心急處理這些畜生了,不關你的事。」
這下再要查,難度可就大大增加了。太子把這事先放到一邊,「依劉太醫看,李氏這毒,可能清除?」
劉太醫彎腰回道,「李主子畢竟沒有內服,清除不難,下官這就開幾個方子,吃個一兩個月也就差不多了。」
太子送走劉太醫,轉頭往正院去。一群人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水波站起來,一向怯生生地臉上露出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