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如水,繁星如豆。
莊昭和皇帝並肩走著,交握的手掩在廣袖里。
「今夜真靜。」
她笑著側頭看皇帝,溫婉眉目在昏暗的燈火下若隱若現。
跟在後頭的小太監垂著頭看著青石板,隱隱約約听到皇帝笑著說了句什麼,緊接著就听到貴妃呸了他一聲。
這還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敢這麼對皇上說話。
沒想到貴妃娘娘看起來美貌嬌弱,膽子這麼大。
前頭的譚哥哥停住了腳,他也停下來。
等離得听不見前面兩位主子說話了,才繼續往前走。
翊坤宮離皇帝寢宮干乾宮很近,他們沒走多久就到了。
許是因為恭順貴妃的關系,皇帝連帶著翊坤宮也沒什麼好感。
若不是因為翊坤宮的位置是除了坤寧宮以外最好的,他也不會讓莊昭住在這。
房里的布置,還和在西側殿時一樣。
皇帝悠然地斜倚在榻上,隨手拿起旁邊放著的書,細細一看,卻是一卷詩詞。
「……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他玩味一笑。
莊昭被他笑得都不好意思了。
她從他手里抽出書,嬌嗔道︰「殿下……」話剛出口就知不妥,忙改口道︰「皇上。」
皇帝握著她的手把她拉到懷里,另一只手緊緊箍著她的腰。
她烏鬢微亂,粉面桃花,明眸宜喜宜嗔。
「看來皇上很喜歡這張貴妃榻。」她就勢趴在他身上,聲音軟糯嬌柔。
皇帝手扶在她腰上,炙熱的溫度讓她不禁挪了挪身子。
「別動。」皇帝啞聲道。
兩人離得那麼近,連睫毛都能數的清清楚楚。
莊昭更體會到了什麼叫做眉目風流。
因著尚在孝期,皇帝心里再有什麼想法也只得壓下了。
不過,小小的補償還是可以有的。
第二天白茶她們進來的時候就見莊昭不停地聞著手。
「主子,你的手怎麼了?」白茶模不著頭腦。
紙硯畢竟見多識廣,當即明白了。
小太監們聚在一起,雖然都不能那啥了,但是畢竟還是個男人嘛,嘴上也是葷素不忌。
所以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紙硯基本上都知道了。
也只有白茶這個傻丫頭才會大咧咧地問出來了吧,沒看見人家白泠就不問不該問的?
莊昭尷尬地放下手,有些心虛地轉移話題,「今兒皇上走的時候有沒有說什麼?」
白泠端著杯盞在一旁伺候她漱口,邊道︰「皇上讓人送了盆鳳仙花過來。」
莊昭正擦嘴呢,就想起昨晚皇帝的話。
「讓他們好生養著。」
她丟下一句話,就起身去用早膳。
「主子怎麼好像不是很開心……?」白茶嘀咕道。
紙硯冷冷看了她一眼。
白茶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就你能耐,就你長眼楮了?
紙硯面無表情地轉過頭去。
心里基本可以確定︰
——蠢得無藥可救。
用完膳,莊昭本想陪阿令玩一會,結果太皇太後卻派了鄭嬤嬤來接阿令。
「娘娘想念公主殿下,特命老奴來接去,以享天倫。」
以太皇太後現在對自己的情意,恨屋及烏,她絕不可能對阿令有什麼好感。
莊昭淡然道︰「蒙太皇太後掛念,杜女乃娘,你就抱著阿令去吧。外頭起風了,記得多加件衣裳。」
看樣子一點兒也不擔憂。
也不跟著一起過去。
真是沉得住氣。
等鄭嬤嬤帶著阿令走了,莊昭才起身道︰「出去走走吧。」
白茶等人互看一眼,拔腿跟上。
雖然早已入秋,御花園里頭卻還是花團錦簇。
姚黃魏紫,比比皆是。
可是莊昭卻沒心思賞花。
面上裝得再鎮定,她心里還是放心不下阿令。
她腳步漸漸急促起來。
繞過回廊剛要往前走,就和一人撞了個滿懷。
莊昭險些沒站穩,幸好紙硯即時扶住了她。
另一人可就沒那麼好運了,她跌坐在地上,流雲髻上的珠花都摔碎了。
「你……」莊昭剛想問她有沒有事,就被她抬起的半邊臉震驚了。
周采薇抬頭看著眼前清澄雅致的女子,請罪道︰「嬪妾冒犯娘娘了。」
「你知道我是誰?」話尾輕輕勾起,動人的聲音讓人止不住心癢。
剛才驚鴻一瞥,就知道這位貴妃娘娘有多受寵了。
面容嬌女敕,想必常受恩澤。
周采薇眼中微澀,低頭道︰「娘娘風華絕代,猶如當空皓月。嬪妾久慕娘娘盛名。」
真會說話。
莊昭一笑,讓白茶扶她起來,「你是周氏,還是楊氏?」
周采薇盯著裙擺下露出的一點鞋尖,細聲道︰「嬪妾是周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