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皇後半躺在炕上,痴痴地看著窗外廊下飛雪,維持著這個姿勢一動不動。
「娘娘,請您珍重身子,用一口吧。」桂枝端著早膳苦口婆心地勸道。
昨天皇後三餐一分都未動過,這樣下去,恐怕撐不過幾日。
皇後連眼角都沒分給她,突然開口道︰「馬上就要開春了。」
桂枝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宮牆腳下、大雪之中,已經有星星綠意了。
她雖不明白皇後為什麼突然提起這個,但仍順著皇後的話道︰「是啊,看這架勢,離春日也不遠了。」
皇後目光悠遠,徐徐道︰「我入宮的時候,也下了好大一場雪。當時姑姑們都說這是吉兆。」
听皇後提起舊事,桂枝忙垂手低頭。
「——我第一次見他,他還只是太孫,就穿著一身玄色金紋常服看著我笑。他笑得那麼好看,當時我就想,能做他的妻子,我真是天下第一幸運的人。我之前受了那麼多的苦,大概都是為了遇見他。做了太孫妃,也算是苦盡甘來了吧?」她低低地笑,笑中帶著說不出的蒼涼,「第一年,他待我相敬如賓,第二年、第三年……我盼啊盼,沒有盼來孩子,卻盼來了她!」
皇後的目光一變,「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就知道,殿下一定會喜歡她。後來,莊氏越來越得寵,他看她的眼神也越來越溫柔,溫柔得讓我害怕。我是他的妻子,他為什麼從來沒有這麼看過我?」
也許是有的,那一年,他也曾盼望過能和這個妻子攜手一生。
可是後來,一切都變了。
「到今日,他已經不再把我當妻子。桂枝,你說,我哪里做錯了!哪里!」她眨落了淚,捶著床道︰「明明是我先遇見他的,明明我才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憑什麼讓她捷足先登、後來居上!而我,只能困在這坤寧宮,白擔著皇後的虛名!呵」她兀地笑出了聲,「恐怕再過不久,連皇後這個名頭都得拱手讓人了。」
桂枝忙跪下道︰「娘娘切不可灰心。您是後宮之主,老娘娘和皇爺心中對您仍有情意。您千萬不可自擾傷神。」
「情意,情意」她苦笑著搖頭,嘆息道︰「哪里還有什麼情意呀。」
「娘娘、娘娘」小太監慌慌張張地在殿外磕頭,「譚公公宣旨來了,在殿里呢,請娘娘過去接旨。」
「你瞧,這就來了。」皇後嗤笑一聲,掙扎著起床。
桂枝一邊扶她一邊問那小太監道︰「是口諭還是明旨你可看見了?」
「是、是明旨。」
皇後自顧自地在梳妝台前坐下,看著面容憔悴的自己,笑道︰「這樣接旨可不行」她看一眼還跪在原地的小太監,「你去回譚晨,就說我要梳妝打扮,讓他稍等。想必,他也不在意多等我這一會。」最後一句,她聲音漸弱,倒更像是自言自語。
「奴才遵旨。」小太監匆匆磕了個頭,一溜煙跑遠了。
皇後洗淨手,開始慢慢地調脂弄粉。
她一邊描眉,一邊道︰「桂枝,去把我的朝服拿出來。」
玄色為底,暗紅色瓖邊,都是極肅穆的顏色。腰封和裙袖邊上都有著彩繡鳳凰花紋。
都說人靠衣裝。
皇後一穿上這身衣服,原本的頹廢之色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睥睨天下的尊貴。
她是皇後,有資格同皇帝並肩而立,共享百官朝拜。
這份尊貴,她當之無愧。
那麼,就讓她最後再尊貴一次吧。
她掖了掖斜襟領口,慢慢地撫平朝服上的一點點褶皺。
「娘娘,奴婢替你戴上鳳冠吧。」桂枝平靜地舉著錦盤道。
皇後點了點頭,看著桂枝幫她綰起頭發,插入單釵固定。
接著是那頂華麗又沉重的鳳冠。
桂枝雙手把它拿起來,小心翼翼地放到皇後頭上,再拿幾只短簪固定。
最後把垂下來的珍珠串都捋順了,才收回手,屈膝道︰「娘娘,戴好了。」
皇後對著鏡子左右照了照,嘴角輕輕翹起,「我從來沒覺得這鳳冠這麼輕過。戴上去跟沒戴似的。」她恍惚地踫了踫那金燦燦的鳳冠,像是在確認它是否真的存在。
「行了,走吧。」她伸出手,讓桂枝扶著站起來,一步一步地朝正殿而去。
外頭伺候的宮人們無聲地跟上,一列人浩浩蕩蕩地朝正殿的方向去。
譚晨手邊的茶已經換過一盞,現在也半溫了。
不過他仍舊安穩地坐著,慢條斯理地看一眼缸鐘,臉上沒有一絲不耐之色。
「皇後娘娘駕到。」
唱禮聲終于響起,譚晨緩緩起身,躬身行禮,請安道︰「奴才見過皇後娘娘,娘娘千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