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只是在十九稚過來的時候幫她收拾了一下桌子。
這張四方桌很大,剛才平瑤鋪花瓣就是在這里。桌上還放著茶具、香爐還有平瑤的花瓣。
平瑤將花瓣重新收回了錦袋,然後隨手拿了一張鋪放花瓣的白紙遞給十九稚︰「寫吧。」
十九稚低著頭,默默的看著面前的白紙。
都欺負她,其實她們都只是想欺負她呢。
她剛才竟然還在做夢。真傻,這些人一定把她當成小丑了吧?
平瑤也不理會十九稚,朝小橈勾了勾手指︰「來,我要洗手。」
小橈狠狠的瞪了平瑤一眼。
這些天小橈跟在清和身邊,跟平瑤打交道的機會很多。也知道平瑤這個人雖然性格怪異了點兒,但人品還是不錯的。
誰知道她還是看走了眼。這個人叫不錯?欺軟怕硬、毫無同情心!
小橈端著水走到平瑤身邊,看著平瑤的笑臉,恨不得把盆里的水潑到平瑤身上。
平瑤笑盈盈的,對小橈的憤怒熟視無睹。她利落的洗了洗手,也不接旁邊宮女遞來的毛巾,隨手彈了彈手上的水。
她的對面就是十九稚。這一彈,很多水珠落到了十九稚臉上、衣服上,包括桌上的白紙上。
大夏天,水並不涼。可是十九稚卻像被扔進冰窖里一般,冷的她想發抖。
一只修長的手突然出現在十九稚因為眼淚而朦朧了的視線了。
雲弋拿起十九稚紙頭的硯台,開口道︰「我幫你研墨吧。」
方才平瑤研的墨也被打翻了。
十九稚沒有說話,也沒有抬頭,而是愣愣的看著面前的白紙。
他也是來羞辱自己的嗎?就像她那樣,裝作幫助自己的樣子來羞辱自己。
一顆圓潤的眼珠從十九稚眼里落下,砸到雪白的紙張上。
十九稚的視線微微清晰了一些。香爐在她前方不遠處,她就算低著頭也能看到香爐里的香已經快燃到盡頭了。
反正她們是來羞辱她的,她做不出詩來,不是正好嗎?
十九稚苦笑了一下,心如死灰的看了一眼面前的白紙。然後,整的人愣在了那里。
方才還雪白一片的白紙上,怎麼突然多出了兩個墨點?而且那兩個墨點還是被水打濕的地方——一個是她的眼淚打濕的,面積有點大;一個是平瑤彈手指的時候彈出的水滴打濕的,面積很小。
十九稚突然想起她在那些皇姐們講得故事里听過有一種東西寫得字,只能在水里才能看到。
難道?
十九稚抬頭看了一眼平瑤,平瑤臉色淡淡的坐在她對面,正百無聊賴的拿一根銀簪子撥香爐里的香屑玩兒。
而雲弋正在幫她研墨。十九稚這才發現,硯台里加了很多清水,可是雲弋手里的墨始終停留在水面以上。硯台里,只是一池清水。
十九稚微微坐直,提筆去蘸墨。
筆尖將要觸到硯台的時候,前方的平瑤突然開口︰「哭什麼哭,快點寫呀。沒看到香都快燃盡了嗎?」。
態度惡劣的很。
十九稚的身體不自覺就顫了顫,疑惑的看了一眼雲弋。
難道她猜錯了?
雲弋已經停了研墨的動作,伸手去拿茶盞。
茶杯經過他面前一張白紙上空的時候,雲弋的手微微一抖,水灑出了幾滴。
雲弋惋惜的感嘆︰「又濕了一張紙,不能用了真可惜。」說著看向十九稚,「你也別哭了,要不然紙被打濕了就寫不出字了。」
十九稚頓時醒悟。
這張紙上的字要用清水才能顯現出來。可是十九稚如果交出一篇「濕稿」,誰都要起疑。所以平瑤才會當眾為難她,所以剛才才呵斥她,讓她不要哭。
十九稚明白了過來後,肩膀抖動的更厲害了,閣子里也漸漸響起了抽泣聲。
十九稚是背對著別的公主坐的,那些公主看她「哭」得那麼慘,一個個幸災樂禍的笑。
十九稚在「痛哭」中,拿筆蘸了清水,涂向白紙。
一首完整的詩很快就出現在紙上。
詩剛完整的出現,清和的聲音就傳來了︰「香滅了,時間到了停筆吧。」
所有人收筆起身,往十九稚這里跑,幸災樂禍的圍著她︰「來十九,讓我看看你的詩。」
十九稚怯怯的把自己那張稿藏到身後。
卻不防江珩桓在後面偷襲,把詩稿扯了過去,扯成了兩半。
江珩桓抖著自己手里濕漉漉的紙沖大家笑︰「還真是‘濕’稿呀!」
閣子里一陣哄笑。
而平瑤安靜的坐在了雲弋身邊,跟他一起喝茶。
「來,我給你們念念啊!」
江珩桓一躍,站到一張書案上,抖了抖手里的兩片紙把它們合二為一。
「咳咳,听仔細了啊。」
「三春過了,看庭西兩樹,參差花影。」第一句念出時,所有原本準備看笑話的人像是突然被打了一拳,蒙在了原地。
連江珩桓也愣住了,他抖了抖手里的兩片紙,不可置信的回頭看了眼十九稚。
十九稚低著頭站在那里,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江珩桓咽了口吐沫,接著念︰「妙手仙姝織錦繡,細品恍惚如夢。脈脈抽丹,縴縴鋪翠,風韻由天定。」
蒙圈的眾人變成了震驚的眾人。
而江珩桓的聲音也越來越嚴肅,最後變成了激贊,聲音越來越大聲情並茂抑揚頓挫的朗誦︰「堪稱英秀,為何嘗遍冷清。最愛朵朵團團,葉間枝上,曳曳因風動。縷縷朝隨紅日展,燃盡朱顏誰省。可嘆風流,終成憔悴,無限淒涼境。有情明月,夜闌還照香徑。」
一首詞念完,好久都沒有人說話。那些公主愣愣的看著江珩桓手里濕漉漉的紙,不敢相信這是出自十九稚之手。
清和淡笑著開口︰「好多日子不見小稚,沒想到你進步如此之快。倒真是讓我們刮目相看了。」
這一句話,讓驚訝的眾人回了神兒。
望闕回過神兒,指向十九稚︰「不可能!她不可能寫出這麼好的詩!不可能的,你們都知道,十九壓根兒就不認識幾個字!」
望闕伸手一把奪過江珩桓手里的紙,用力撕個粉碎,狠狠指著十九稚︰「我不信這是你寫的。一定有人幫你,你給我重寫一遍,快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