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水蓉的逃走,讓妙芷這幾日都是心緒不寧、忐忑不安。學規矩也學的心不在焉,今日更是走神次數之多,好幾次教習嬤嬤問話她都沒听到,那嬤嬤走時都還對著她止不住嘆氣。
元鴻軒也在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對于凌水蓉給妙芷下毒一事,他心中一直耿耿于懷,原先礙著審玉謙的關系才沒有動手,這下所有的事情都已明了,更是沒了什麼顧慮。他讓人暗中查找凌水蓉的下落,深怕她對妙芷再動什麼歪心思。回信中也特意囑咐妙芷多注意身邊巧兒、碧兒兩個丫頭的動靜。
夜色寂寥,無邊的黑暗猶如潑了墨一般,月亮也變成了一個小小的彎鉤,沒了往日的明亮。
宣德殿內燈火通明,金黃色的帷帳後悄無聲息出現一抹黑色的人影。
北安煌招了招手,殿中一干宮人都低著頭躬身退了出去。
「你來啦!」他語氣隨便,就像問候多日不見的老友。
黑衣裹身,外罩黑色斗篷,連一顆腦袋也是被黑色帽兜重重包裹,又是上次的神秘男子。
他只點頭示意,緩步從金色帷帳後走了出來。
北安煌斜睨著眸子,似乎看到他心情大好。
「次次來都弄得這般黑洞洞的模樣,朕準你將帽兜拿下來說話。」
男子沒動,只有略微沙啞的嗓音從那帽兜下飄了出來。
「我已經習慣了。」
「是啊,習慣了,你我這樣已經十年之久了。」北安煌意味深長的說道,似乎想起了往日的情景。
「你這些日子沒出現,那幫草包倒是又活泛了不少。」他面上是難以言表的諷刺意味,眼神嘲弄。
「剩下的這些人已經不足為懼,上次人選的事情不了了之,現下,是該挑起蘭、梁兩家爭端的時候了。」神秘男子沒北安煌那麼多彎彎繞繞,一針見血的說道。
「哦?」北安煌面色一喜,「看來你有辦法了?」
上次的事情有些出乎意料,半路生出的事端也不好聲張,只能順著蘭覓雲的辦法順勢而為。這幾日|他在朝堂上不知給蘭、梁兩家使了多少絆子,這兩個老奸巨猾的家伙倒是默契的很,全都沒了往日爭搶的勁頭,皆是當起了縮頭烏龜,讓他想發飆都沒處發。
這兩大家族猶如兩根尖刺,一直深深插在他這個皇帝的心口,拔不掉他們,他是一天安穩覺都睡不成的。
「年前的行宮祭祖,你只要納了潘緲淺為妃即可。」男人沉悶的聲音在殿中炸響,驚得北安煌險些從座位上跌下。
「你,你怎麼聯系上潘家的。那老頭子,又怎麼能把外孫女送進宮來?」他眼楮大睜,仍舊不敢相信男子所言。
要說起潘家,北新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北新的第一個異姓王爺便是出自潘家,潘家歷來忠良,和先祖北家一起守衛著北新這片土地,潘家就是北新手里的一支利劍,幾國將領,誰人不知潘家軍的厲害,那簡直是聞風色變。
可是不知怎的,遂武帝北廖原在位時,轟動一時的潘家軍叛亂一事弄得人心惶惶,說是潘家終于耐不住北家幾百年的壓制,私下制造武器,想要自立為王,不料東窗事發,潘家所有人皆被判了死刑。
當年的一幕北安煌到現在還歷歷在目。高高的城牆下,黑烏烏的是潘家軍整整三萬人,那日烈日當頭,身為北廖原的孫兒,他一個七歲的懵懂小兒偷模著上了高高的城牆,騎在小太監的頭上一副看熱鬧的模樣。孰不知,接下來的事情,讓他整整害怕到夢魘了好幾年。
身著紅衣的粗獷漢子站了一排,全都袒胸露乳,手中的大刀在陽光下泛著森白的亮光。
就那麼手起刀落,手起刀落,三萬黑漆漆的人頭便一個個滾落在地,城下一時血流成河,濃重的血腥味直撲鼻息,讓人聞著就忍不住作嘔。小小的他驚慌失措從小太監肩上跌落的情景現在還記憶猶新。
後來,這世間便再也不存在潘家軍,人們對這三個字也都緘口不談。潘家當時只剩下不知什麼原因免于一死的潘老王爺,和還在襁褓中唯一的潘家小小姐。其他潘家男丁皆被處死,王號也被收回。
至此,潘姓王爺便不復存在,潘家軍也不復存在。坊間雖然還流傳著當年的一些只言片語,可是到底沒人敢將潘家軍的事兒拿到明面兒上說,那是會惹來殺身之禍的。
後來,潘老將軍舉家遷徙到了遙遠的邊關,再也沒在新晉城出現過。等到此事漸漸平息,遂武帝薨,再到後來北安煌的父親北世昌繼位,直到後來父親病逝,年僅二十三歲的他登基,潘家的謠言又是興起,潘家軍崛起的消息也讓他心中隱隱懷疑,又有著些許忌憚。
暗中查訪卻回報只稱是謠言,只道那潘老將自己唯一的孫女潘緲淺視為心肝,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現在突然要他納了那潘緲淺,實在想不通那老頭子怎麼舍得。
裹挾在黑暗中的男子看到座上的北安煌陷入沉思,漆黑幽深的眸子泛著綠油油的光,好似那餓了許久的野狼。
「皇上?皇上?」男子斂下眸光,開口叫道。
北安煌瞬間回神,瞧著男子的目光頓了頓,沒多加思索,揚起唇角就答應了。
不管他是怎麼說服那潘老頭子的,無非就是宮里多了一個女人。而他,不管那潘家軍到底是空穴來風,還是真實存在,他北安煌都沒什麼損失,如若有了,豈不更好?
「那納了以後呢,又當如何?」北安煌有些心急,他有時候實在受不了男子這悶騷的性格。
「既然朝堂之上無從下手,那咱們只能從後宮著手了。也該給兩位娘娘找些事兒做了。」男子目光深遠,在忽閃的燭光中黑的駭人。
北安煌似乎沒注意男子的表情,也沒發現任何異樣。也不知是男子隱在帽兜下的面龐他根本沒看到,腦子里只顧著思付男子剛剛的話,指間不停摩挲著拇指上的翠玉扳指。
「就按你說的這麼辦吧!」
「是,臣知道了。」男子恭聲道,語畢深深作了一揖,仍舊沒從宣德殿正門處離開,而是身形一轉,提氣躍上了宮牆,頃刻間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