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容意不喜歡他這樣的眼神。
薛棲在她眼中就該是一個陽光活潑,灑月兌恣意的調皮少年。
蘇容意面對他始終是多年長姐架子放不下來,也板了板臉,「你又躲在這里干什麼?」
薛棲一愣,樂了,「你跟著我,你還反倒問我在這里干什麼。」
蘇容意說︰「我不過就是順路。」
薛棲看了看四周,「這里是人家的後巷,你順路怎麼會走到這里來?」
說罷又低頭嘀咕了幾句,「金陵的女子真是奇怪……」
「你又走到人家後巷來干什麼,」蘇容意覺得他才怪怪的,連護衛也不帶一個。
這位小姐說話還真是自來熟啊。
薛棲覺得她的口氣讓人覺得很熟悉。
甩甩頭,他板起臉,「你快些回家去,莫再尾行俊俏的少年男子了。」
這回輪到蘇容意笑了,這不正經的小鬼頭,哪個說過他俊俏了?
把她當花痴呢。
「哪個俊俏的男子有你這般的臉皮。」
她還敢擠兌自己?薛棲小麥色的臉皺了皺,搖搖手指,「我說這位大姐,我今年尚且未滿十四足歲,您看,是不是換個目標?」
他什麼時候學會這麼說話了?肯定是自己離開的這段日子,薛棲跟著宋承韜學壞的!
蘇容意不由瞪了他一眼,「以後別這樣和女孩子說話。」
薛棲剛想一句「你是我的誰憑什麼管我啊」擠兌回去,出口的卻是︰「……你再說一遍。」
真的好像姐姐啊。薛姣對自己永遠就是這副口氣。
「我忘了。」
「就是那句‘以後別這樣和女孩子說話’,你再說一遍?」
薛棲自己都不知道語氣中多了兩分對薛姣說話時才有的撒嬌。
蘇容意卻裝傻︰「什麼?你再說一遍。」
「就是那句‘以後別這樣和女孩子說話’嘛,哎呀,你听不懂嗎……」
蘇容意好笑地看著這傻小子自己連說了兩遍。
薛棲︰「……」
他好像反應過來了。她竟然反過來逗自己。
可是他竟然一點都不生氣。
更像了。
姐姐就是這麼個脾性。
薛棲盯著她的臉,突然心中油然而生一種親切感,覺得連她尾行自己這樣唐突冒失的行為自己也可以原諒了。
蘇容意唇角彎彎,她很少有這麼開心的時刻了。
自從她死在冰冷的江水里以後。
「你要不要去我家里玩?」
薛棲雙眼亮晶晶的,仿佛是受到了極大的鼓舞,他很開心的樣子。
陽光斜著照過來,他尚且年輕的臉龐這麼可愛,就如同無數個日子的早晨,她揪著他的耳朵,無奈地應允他可以不用再背書時,他那時候的神情。
他果然還是他,蘇容意很欣慰,對她來說,這個世界還好不算是天翻地覆。
「我就住在前面……」
他指了指前頭。「拐過一條巷子就是了。」
蘇容意回過神,不對啊,薛家不是在這個方向,差著半個金陵城呢。
難道說薛棲沒有住在薛家的老宅?
蘇容意心頭起疑,便說︰「你帶帶路吧。」
薛棲從小在西北長大,那里民風開化,男女交往也隨意些,況且他對女子一向沒有什麼神女之思,只覺得邀請一個陌生的女子回家喝杯茶也沒有什麼不妥的。
「就是這里了。」
鎮國公府!蘇容意愣住了!
他說這里是他的家!
她覺得自己剛才的一點點快樂,一點點暖意就像泡沫一樣,毫不留情地又被人戳破了。
薛棲渾然未覺她的變化,「這是我外祖母家,我第一次來,哎,反正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我這是第一次來金陵,但是外祖母一家人都很好,我听說過很多表哥的事情,他真是個十分厲害的人,還有表姐,雖然身體弱,卻很和善……」
「外祖家……」蘇容意盡量平復自己的心緒,「為什麼不回自己家呢?」
薛棲握了握拳頭,露出一些憤恨的神色,「我沒有家!我……我家……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人霸佔了,我不喜歡他們。」
他指的應該是薛四老爺一家人。
薛棲不喜歡他們是情有可原的,可是祖母呢?他怎麼還是這麼毛躁,他有沒有想過祖母的處境?
可是她現在卻沒有任何立場可以勸他。
「那些人憑什麼住在你家呢?不能將他們趕出去?」蘇容意盡量裝作只是一個萍水相逢的人和他談話。
薛棲的性子天生對誰都不設防,「我祖母听他們的話,我不能把他們怎麼樣。唉,我想把祖母接走,可是她卻鐵了心要留在金陵,你說她會有什麼理由呢?跟我一起回西北多好啊……」
祖母身上一定有什麼事情是他們不知道的,蘇容意想。
「金陵有什麼好的,人那麼多,空氣都不好了,」他說著轉眼又看向蘇容意,「你也是金陵人吧?」
他笑了一下,「金陵的女孩子皮膚都很白很細膩,可是看起來好脆弱,我姐姐就沒有你白,我們那里就沒有人那麼白的。」
他覺得黑黑的挺健康。
蘇容意道︰「真是羨慕你姐姐,你時時想著她。」
「這是自然的。」薛棲說︰「雖然以前她會欺負我,可是我們倆也會一起聯手去欺負別人,嗯,那種感覺太棒了。」
又胡說,她哪有那麼野蠻。蘇容意無語。
「站了那麼久,你進來坐坐呀?」
「不了,」蘇容意拒絕,「我還有事情,這就走了。」
薛棲點點頭,「哎,那在哪里可以找到你?」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覺得這個陌生人很親近,和她說話很愉快。
大概怕她誤會,他又多加了一句,「雖然你沒我姐姐難看,沒有她壯實,也沒她黑,但是和你說話的感覺真像是她還在一樣……」
他覺得這女孩子好像有點心情低落,就順嘴夸了她幾句。
用這種一般人听了都不太會開心,但是他覺得很妙的方式。
若不是他的神情確實有幾分落寞,蘇容意要懷疑這小子是在刻意損她了。
她薛姣很難看?很壯實?很黑嗎?這小子是又皮癢了。
「花月春風,一個香料鋪子,我一直在那里。」她笑著和他點點頭,轉身走開了。
薛棲轉過身,嘟囔了一句,「騙人的,我姐姐是最完美的女人了。」
「哎,早知道以前就多夸夸你了……」
他低聲感嘆著踏進了鎮國公府的側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