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霄突然想到去年的時候,他尚且在雲州,他老爹怒氣沖沖地回來埋怨朝廷刁難他。
起因就是皇帝要讓他去找一塊與人等身大小的崎玉。
南詔國後期崎玉就幾乎已經絕跡,能被發現的幾乎都送進了宮廷,他父親年輕的時候滅南詔,也進貢了一些崎玉給朝廷,要說是讓他弄些小玩意還可以,一整塊這麼大的崎玉,翻遍雲州也找不到了。
最後劉太後也親自寫信叮囑,言奕才收了話頭,好翻歹翻,差點把南詔舊宮翻個底朝天,才找到了兩塊最大的崎玉,拼一拼也算勉強完成皇帝和太後的任務,應該就是如今躺在她身下的這兩塊。
言霄嘆口氣,原來是由來已久。
他把視線又放在薛姣的右腕上,他一個人吃藥,是不需要把人家割地這般血肉模糊的,肯定還有旁人在用她的血。
這是件很明白的事。
這麼多年來,皇帝一直和劉太後分庭抗禮,兩人關系不好,可是去年卻聯手問他父親索要崎玉,如今又共同保守著這個秘密,他可以斷定,就是外頭的羽林軍,也決計不知道冰窖里頭有什麼。
有誰能讓皇帝陛下如此退步,如此費盡心機?
唯一的子嗣,四皇子。
言霄模模下巴,手肘撐在棺材邊緣,像聊天似地對著薛姣說︰「你到底是什麼人?連四皇子的病都能治好?他都活不了兩年了……不過說起來,我這個還能活七八年的,也沒資格嘲笑他那個一兩年壽命的……」
反正都是必死之人,誰在乎跟他爭誰多活幾年。
不過他們的長輩似乎不這麼想。
他笑起來,眉眼彎彎,「你說老人家怎麼都這樣,不肯認命,死就死,有什麼好怕的。你都是一個死人了,他們就這麼不信邪,還把你弄來這種地方。你要是還知道,一定很生氣吧?」
他的問題很多︰
「你認識蘇家三小姐嗎?難道說你也是蘇家的血脈,不然怎麼會有這種能力?」
自然沒有人回答他。
言霄伸伸懶腰,「算了,我還是去問蘇容意吧,她應該知道些什麼……」
他臨走前又回頭看了一眼冰棺里的女孩子。
他的記性一向不錯。
「不知道最近丹青技藝有沒有退步,能畫出來才能叫她認認看……」
說罷他又打了噴嚏,快步往外走。
「真是冷。」
差不多走回門口時,他不意外地見到羽林軍小隊長嚴陣以待地等著他,雙目灼灼,長槍緊握。
言霄笑了,「怎麼?你知道里頭是我?」
「言少爺這麼聰明,我等拍馬難及,他們稟告邱婆婆又進冰窖時,屬下就知道一定是您。」說著他還橫了剛才守門的兩個小侍衛一眼。
言霄也知道了他所想知道的事,本來也沒打算再全身而退,「你也沒膽子下去抓我是不是?」
對方拱拱手,「旨意不可抗,規矩不可廢。」
他們是沒有資格進去的。
言霄掏掏耳朵,「所以呢?不該讓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了,皇上是怎麼吩咐的?你現在想拿下我?」
羽林軍小隊長愣了一愣。
「我看你也是不機靈,難怪混到現在還是個十人小隊長,既然太後娘娘也知道此中秘密,你把我綁到瓊華殿去就是。」
小隊長磨磨牙,只能說︰「遵命。」
說罷收拾好適才被言霄丟在一邊的崎玉淨瓶,帶著束手就擒的言霄,送到瓊華殿去了。
劉太後已經打算就寢,卻知道言霄又鬧出這麼一場事情來。
說不氣是假的,可是她更加擔心的是,他知道這件事後的反應。
果真如她想的一樣,言霄像年畫上的送財童子抱著魚一樣抱著崎玉的淨瓶,臉上卻沒有她熟悉的嬉笑神情。
「外祖母,您還不就寢?」
劉太後白了他一眼,「有你這個不省心的孽障,我如何睡得著。」
言霄把淨瓶往桌上一放,「我這個孽障還是發現了您的秘密,您想不想說說看呢,這麼千方百計地瞞著我,她是誰?」
「什麼她……」
劉太後不太想承認。
言霄點點瓶子,「里頭裝了人血,您拿去讓那個姓邱的醫婆制藥,我看見冰窖里躺著的那個人了,外祖母,您怎麼會相信這種旁門左道,用死人血入藥?」
劉太後臉上有些尷尬,「這不是什麼旁門左道……」
言霄反問︰「那又能是什麼?那個女孩子是誰?」
劉太後嘆口氣,「既然你發現了,我也不瞞你,哀家也不知道那是誰,等哀家知道的時候,她已經在宮里了。」
言霄很狐疑,「不是您找來的?」
「你還不相信外祖母?」劉太後去拉他的手,臉上的神色十分難言,「霄兒,外祖母只要你平平安安的,為此做什麼外祖母都不會眨一下眼楮,若有報應,就讓老天都報應在我這個老太婆身上吧,只要你千萬別有事……」
言霄垂下眼,默默嘆氣。
又來了,總是這樣。他這條命,從來不由他自己。
外祖母和父親百般為他,可是他卻過得這麼辛苦,從來沒有人問過他是怎麼想的。
因為他是太祖皇帝唯一的血脈,因為他有早殤的宿命。
他一直都沒有選擇。
如果他的命,是用別人的命換來的,那他和強盜匪類有什麼區別?
這樣換來的苟且,不要也罷。
他回握了劉太後的手,「她不是您害的,就好……」
劉太後心里有一絲的慌亂。
可是她確實不知那女孩子是誰,也不知道她被送進宮前的情況。
「好孩子,你不要再管這件事了好不好?」
她忍不住想勸勸言霄。
這件事,不是劉太後做的,就是皇帝做的。
言霄笑著點點頭,「好啊。」
他真不是個好孩子,為了讓外祖母放心,他還是毫不猶豫地選擇騙她。
他怎麼能不管呢?
那個冰棺里的女孩子是誰,和蘇容意是什麼關系,皇上又是怎麼找到她、將她放置在宮里的……
這一切,他都會弄明白的。
外祖母對他隱瞞的事情,一件件,像今日一樣,他也遲早都會知道的。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