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暗了,瓊華殿四周稀稀落落亮起了燈。
這一天的故事很長。
可是還沒有結束。
今天吹的是南風,涼爽地恰到好處。
蘇容意和言霄並肩站在廊下,這是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靠近皇宮。
而另一個她,已經在這里躺了很久。
她悠悠地嘆口氣。
「你還真是膽子大。」
言霄努努嘴。
「我外祖母是什麼人,我都不敢下斷言,你就這樣把自己的目的全說出來了。」
蘇容意道︰「不是我膽大,而是太後娘娘她,我說不說她都會知道的。」
在言霄看來,劉太後是疼愛他的外祖母,可是蘇容意當然知道,她還是站在這個王朝權力頂峰的女人。
掌權者用人都是一樣的。
忠心這個詞,說來容易,真正做到,卻很難。
不是誰都有背水一戰,把性命交給別人的勇氣。
她從前掌握著這麼大的產業,太知道用人之道了。
或許有時候她會更器重那些有能力,有口才,有過人之處的管事,可是這些人,不是她的自己人。
但凡對她忠心的人,她都絕不會放棄。
所以,她做的事,很簡單,也很難。
把自己的想法,都告訴劉太後,只為減少一些對方對她的猜疑。
「反正,謝邈這個人,你們早晚都會除掉的不是嗎?」。
蘇容意淡淡地說。
言霄笑起來,「你又知道了。」
蘇容意認真的看著他,「難道……你不想做皇帝?」
言霄也轉回頭,一雙眼眸烏黑,「你覺得我適合做皇帝嗎?」。
蘇容意說︰「我又不知道。」
言霄不再談論這個話題,「蘇家那里,你就這般不管不顧了?」
蘇容意反而神叨叨地說︰「我都傍上太後娘娘這棵大樹了,蘇家能耐我何?」
言霄笑著指指自己,「你該感謝我這個病鬼,能給你籌碼和太後娘娘談條件。」
他本是開玩笑的一句話,沒想到蘇容意卻很正經︰
「言霄。」
「嗯?」
「你很不容易。」
她嘆息般地說。
他這樣的宿命,這樣的身份地位,還能有這樣的品行心態,立身正直。
真的很不容易。
「如果我是你,我做不到。」
言霄歪歪頭,「這是你第一次夸我吧。」
他還計較這個。
「你又不用我來夸。」
「哎,」言霄作怪地長嘆一聲,「听來听去,別人夸我的,無非是貌比潘安,顏如宋玉之類的,我生得好看,長眼楮的人都能看出來,也用得著他們夸?倒是你夸得還有點新意。」
他又開始講話顛三倒四起來。
「薛小姐應該準備地差不多了。」
蘇容意道。
言霄點點頭,「你都囑咐過了?」
「她不笨,有人教的話,一學就會。」
也就是今天她那麼蠢的樣子確實是沒有人教。
言霄撇撇唇。
「薛棲那小子,哪里能料想地這麼長遠。」
听他提到薛棲,蘇容意不由道︰「今天薛小姐听到的事,還是不要讓他們曉得的好。」
「這個你不用擔心,一時半會兒,她還是留在太後娘娘身邊最安全。」
言霄突然感嘆︰「有時候,你還真像是薛棲的姐姐。」
卻沒注意蘇容意身體一僵。
「什麼都為他打算籌謀,可惜他卻看不懂。」
蘇容意說︰「也算是我為他去世的姐姐盡一點心力吧。」
「你提過的讓他盡快去西北之事,等朝廷批文下來,他不走也得走了。」
言霄說道,這件事,他不能直接參與,但是通過太後的勢力給吏部通個氣還是可以的。
左右薛棲現在領的也是閑差,劉太後曾答應過甄老太君不再讓他上戰場的。
「多謝。」
「你也不用謝我,你說要治我的病,我才應該感恩戴德。」
蘇容意听出他的語氣有點怪。
「你……」
言霄突然掏出自己懷里的一瓶藥,遞給她,「你拿去吧,」
這是他吃的新藥。
「我和薛姣也沒半點交情,這樣就承人家的情,我可是做不到。」
他甩甩手臂。
「這也算是輕松了,我還真不習慣欠人家的。」
蘇容意心想,其實也不是完全沒半點交情。
「還有。」言霄蹙眉,「你說要為我治病,不會又是放血吧?你听著,如果是這樣的話,倒還不如……」
「不會。」蘇容意對他道,「以前是救急,現在不一樣了。」
現在,金陵有宋承韜了。
言霄還是一副不相信的樣子。
「到時候我寫幾味藥給你,你去找來。」
如果能找到血竭,還有宋承韜的醫術,她只需要用一點點血做藥引子應該就能配出療效不錯的藥了。
言霄看著他的眼神很古怪,「你們這種能力,是與生俱來的吧?你和薛姣……」
蘇容意點點頭,「天賦異稟。」
「難怪。」言霄顯然已經自己找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即便哪個孩子出生就發現有此異能,家中大概也都是秘而不宣。小時候我就記得,大周宮廷內會豢養許多術士,恐怕就是專門搜羅你們這樣的異人,放血做藥,來醫治我們皇族這種必死之癥。謝邈是薛姣的表哥,自然知道她也是這種人,便用她來向皇帝邀功。」
蘇容意覺得這個想法也算合理。
「所以,」他轉頭,「你千萬要當心。」
他怕她成為下一個薛姣。
她淡淡地笑了,「我不是薛姣,而你,也不是謝邈。」
她不再是薛姣了啊……
言霄的臉卻突然有點紅了。
她、她又在說什麼啊……
蘇容意原意是說言霄不會像謝邈一樣,用這個秘密到皇帝面前換取權位富貴。
言霄卻再一次想到了別的方面。
謝邈和薛姣不是未婚夫妻的關系嘛……
怎、怎麼能用來比作他們呢?
她、她是不是在暗示自己啊?
他這邊兀自胡思亂想,蘇容意卻望著已經入夜的皇宮出神。
遠處隱隱傳來奏樂的聲音。
听聞今夜皇上宴請鎮國公。
他們也在等吧,等一個結果。
也是該有個結果了。
她握了握拳頭,她任人魚肉的時間也夠久了。
該給「她」一個解月兌了。
言霄低著頭支吾支吾地開口︰「你、你再說一遍……」
半晌沒人理她。
咦?
他眨眨眼,人呢?
怎麼又不見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