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時期,苗人在極大的一次滅巫蠱的詔令下死了很多,有些逃難的往西逃,也成了如今的西胡人。
因此一度盛行湘州之地的蠱術滅絕,直到幾十年後,才有了這個虺家出現。
彼時太祖已逝,在位皇帝顯宗性子仁厚,也不會對這些蠻荒之地的化外之民多加追究。
何況虺家又沒有害過什麼人,只不過賺些銀子,大概還給了許多喪家的蠱術師一個棲身之所,因此在湘南一地倒漸漸也成了大族,當然和江南及中原的百年望族是不能比的,在太平盛世里,也算是還能體面地活下去。
蘇容意畢竟較尋常閨閣女子見多識廣些,以前她派人在雲湘一帶收藥材的時候,就听說過曾經輝煌的虺家是多麼邪乎。
當然二十三年前,她還沒出生。
虺家被夷族的時候,她也才剛出生沒多久。
他們家的事,只能是听說。
他們的蟲草當世無雙,千金難求,並且挖遍天下也找不到第二株一樣的。
他祖父手下有一個老副將,是湘南人,一把年紀還曾經非要跋山涉水去找虺家求藥。
這當然是小時候祖母抱她在膝頭玩耍時隨意說的。
她記得那位老副將在綏遠已被兩個大夫回絕過了,只叫他準備身後事。誰知他回到湘南後,反倒多活了幾年,還曾寫過信到西北。
但是他死後,卻是火化的,尸骨無存。
這個,是祖母身邊的王媽媽當作床頭故事說給她听的。
在大周,土葬是規矩,是禮儀,若不是尸體有什麼說不出來的毛病,不會有人選擇火化的。
現在想想,那位老副將吃的虺家的藥,大概都是他們制出來的良蠱所化。
生前是藥,死後,那就不一定了。
因此白旭一說,蘇容意就能猜出個大概來了。
虺家行蠱一事,必然被當時的渭王拿住做了把柄,以便他達成什麼目的。
事畢,也就是十九年前,元化四年,狡兔死走狗烹,渭王借口將虺家夷族。
他做過的事,便煙消雲散,無跡可尋。
但是虺家一定還留了一個後人。
十九年後,他必定是回來報復的。
但是她猜測,這個人必然還很年輕,否則也不會意氣用事到直接給小王爺側妃下蠱。
且他的功夫肯定不如祖輩到家,否則他也不會用活人一試再試。
想必出事時他也還是個孩子,也未習得什麼家族真傳。
蘇容意蹙眉,「但是二牛他……莫非只是湊巧?」
二牛與市井,與渭王府,與湘西虺家,確實沒有半點關系。
這些,蘇容意早已查過。
白旭說︰「恐怕是,我猜測,他也想用孩子試試看,挑中了那牧童,可能是他那一段時間正好在江寧縣。」
果真是惡毒!
試過了大人,便找孩童。
「他到底想要煉出什麼蠱呢?」
蘇容意沉思。
白旭搖搖頭。
二牛身上的蟲蠱已經是歹毒萬分,但是可能這個人的目的,不是殺人,他肯定還要做別的事。
蘇容意原先以為這事與宮里有關,現在看來,可能只是渭王同別人的個人恩怨,那麼她還要不要管呢?
白旭只淡聲道︰「無論是什麼蠱,總之眼下大約能判出些此人的情況來。祖籍湘西,虺家後人,身份低賤,一個月前去過江寧,且與渭王府有聯系,或許尚且年輕。」
蘇容意不得不說,白旭確實十分謹慎聰敏,他弟弟白晟與他想去甚遠。
他竟能把常人看來毫無頭緒的一件事一步步整理出這麼多訊息來。
難怪他會成為白家的主事者。
蘇容意只道︰「既然你都查到了,憑借表哥的能耐,想必揪出此人也不用很久。」
白旭說︰「可是我卻沒有表妹的本事,可以救他們。」
蘇容意反問︰「你想救他們?」
白旭苦笑,她以為他是個什麼人呢?
他沒有那麼偉大,但是也沒有那麼卑鄙。
相反地,他並不是像她以為的那樣受了渭王的命令。
原先因為蘇容意,白旭對此事留了心。出了小王爺側妃之事後,渭王卻叮囑他無需查實,這便太過反常。白旭立刻回了江陰,在他伯父的密室里翻閱卷宗。
但是他伯父白衢事後卻又將他打了一頓鞭子。
白旭哪里又還會不懂。
二十多年前,虺家的事,必然與他們白家也有關。
伯父必然知情,且參與了。
他不想讓自己知情,是不想再讓他步入自己的後塵。
也說明這件事,遠遠沒有那麼簡單。
他隱隱覺得,二十年前埋藏的秘密,一定關系到今時今日的局勢。
世上的事多有無奈,可是亦有因果報應。
找到施蠱之人是必然,能為白家和自己的伯父贖些罪,也是應當。
「難道表妹不是這樣的初衷?」
他負手,反而問她。
蘇容意微微偏過頭。
「我一直是個很自私的人啊。」
沒想到白旭卻說︰「這很好。無緣由的大發慈悲豈不是菩薩在世,初衷何為並不緊要,我只知表妹你,做了的事,便不會放棄,亦不會問心有愧。」
蘇容意微微訝異,心中大動。
他確實很了解她。
她突然心頭有些松快了。
「表哥竟編排起佛家菩薩來。」
白旭道︰「若表妹得些寬解,想必菩薩亦會寬恕我口業罷。」
蘇容意心里一嘆。
她如何當得起這般呢。
她是個自身難保,且處處帶累別人的人啊。
「起風了。」
白旭抬頭看了看簌簌的芭蕉葉。
「我派人送你回去。」
一直隱去氣息的高大女僕現身,朝蘇容意福了福。
「這是我的親信,姓楊,以後,你再要出門或者辦事,交給她吧。」
他頓了一頓,「無需再麻煩別人了。」
這個別人,自然是指梅承耀。
蘇容意眉尖一動。
對這個適才將自己半擄而來的闊耳方面的女子並沒有太多的好感。
白旭繼續︰「安排她做粗役即可,放心,以後,她便再不是我的人,你不想要她知道的事,她也絕不會打听。」
他所求,只是給自己一個心安罷了。
她不是個容易沖動的人,可是她做事一旦認定,便是破釜沉舟,便是一意孤行,便是萬死不回頭。
他不能時時在她身邊,他只想在她不顧一切的時候,能夠力所能及地,多保護她一點。
他或許阻止不了她,或許也幫不了她,他能做的,只有這個。
蘇容意想了想,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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