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踏進秦家酒肆,早隔著半條街的距離,秦冉便已听見酒肆里響起趙氏黃鸝般的清脆聲兒,她把各種蜀地方言融匯在了一塊,內容自然足以和諧。
「你還知道回——」原準備氣呼呼一頓臭罵,可當趙氏一眼瞅見秦冉身側錦衣貂裘的男子,圓溜溜的明眸馬上變成了一彎上玄月。
趙氏瞬間打量一遍那衣著華麗的男子,盯著那男兒如雕如刻的面龐,她詫異不已,秦冉身邊竟然會有如此不俗的男子?
但不管為何,做娘的見到身為大齡剩女兼有名的街尾爛白菜的閨女終于帶了個男人回家,激動之意,根本無法用任何形式表現,所以,趙氏反而淡定了。
「莫非,這位郎君乃宋御史?」待兩人走進,趙氏收了下顎,輕輕一笑。
「正是。」宋天瞬頷首。
「宋御史真是一表人才啊!您的大名早有耳聞,如今一見,這氣度、這…」因先前秦冉給鄭超喊走,趙氏心里的郁悶未消,秦小五才把宋御史來芙蓉城的事兒說了說,此人出身,此人功績雲雲,宋御史高大形象仍清晰存在她的記憶里。
趙氏來不及美言一番,酒肆里其他人探出個腦袋。
其中,程赫給程氏倒水的杯子滿了又滿,溢出流到桌面,程氏一棍揮過去,程赫邊瞅著宋天瞬,一邊蹦了三丈遠;秦小五和陸 正面面相覷,他怎麼會跟著秦冉來秦家酒肆?
「宋…宋御史。」李晨手里還拎著一只光溜溜的老母雞,他以為秦冉回來了,就出來打個招呼,誰知見到了宋天瞬。
「怎麼都在?」望一眼四周,秦冉問著陸 。
「姐。」陸 走到她身邊,用略帶敵意的眼光瞥一眼宋天瞬,然後拉了拉她的衣袖,微微撅嘴。
「怎麼了?」收到陸 不開心的信號,秦冉沒空管其他,牽著小可憐的手朝後院去了。
某人的視線不經意間落在相握的兩只手上,有那麼一丁點的灼熱。
「來者是客,大家除夕一塊兒過唄!宋御史,快來,進來坐坐。」趙氏瞪兩眼難防的家賊和難嫁的閨女,笑臉迎上宋天瞬,順便遮擋住他的視線。
所有人都知道秦冉待陸 比親弟弟還要好上三分,兩人親密起來,可沒有豪門大家里的男女之防那一說,但趙氏知道宋天瞬出至規矩甚多的地兒,她怕他誤會。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趙氏一反往常的作出知書達理、溫柔賢淑且熱情好客的樣子,她旁若無人的硬是請宋天瞬上了酒肆二樓。
此刻,除了秦小五,怕在場眾人無一人能夠琢磨出趙氏心里的小九九。
本來,趙氏便跟秦小五商量好了,李晨從小就是他們看著長大的,兩口子對他知根知底,放心著呢,再加上,李家就剩他一人,秦冉嫁過去不還等同于他們老秦家的閨女嘛?對秦冉來說更是天大的好事,人家住著祖上留下的老宅子,縣尉在芙蓉城算有頭有臉的官了,最最重要一點,秦冉不用侍候姑婆啊!
作爹娘的,哪兒希望見到自家孩子受氣?
而秦冉的性子,若嫁作人婦,估計得氣死她姑爺上上下下一家子!
為了尋來李晨撮合他倆,趙氏費了心思把縣衙里平時相熟的幾人都請來了,不光有李晨,程赫和他娘,以及一直借住他家的鄭凱,這兩家人人丁也不旺,趙氏一說,他們便都來了。
可誰又知,半路殺出個宋天瞬,趙氏決定先親自模個底去!
沒多久,趙氏滿臉堆笑的下了樓,順帶著收了幾壇子宋天瞬讓人送來的酒。
「你過來一下。」秦小五好奇她到底跟人家說了些啥,可別講些亂七八糟不該講的。
「你很閑是吧?上後廚幫忙去!」一開口,趙氏跟變臉似恢復本色,一手叉腰,一手指向廚房。
大過年的,秦小五也不願跟她吵,便悻悻然走了,他一走,程氏開口道。
「秦捕頭他娘,你為何對陸 那小子有偏見啊?」
「偏見?程赫他娘,你哪只眼看見的?」說出這句話,趙氏就後悔了,她只是順嘴一說,沒有諷刺她眼瞎的意思。
「妹子,我眼瞎心不瞎。」
「唉…程大姐,我不是那個意思,妹妹先給你陪個不是。」趙氏在她邊兒上坐下,才道。「你是不知…陸 同秦冉畢竟不是親姐弟啊,我這心里不愁嘛。」
「你們這些做生意的人啊,就是復雜!一天天都瞎琢磨些啥?我看秦捕頭和陸 都是好孩子,攤上你那麼個娘——」
「復雜?程赫他娘,你是說我心眼兒多吧?哼,我做娘的怎麼了?哪兒像你,你家程赫多大把年紀了,媳婦的影子都沒看見一個!」
兩個女人,足以一台戲,在場男子紛紛撤退,遠離有她們的世界。
……
另一邊,鄭凱不知從哪兒溜了出來,往置酒壇的桌子那兒一湊,陶醉般一嗅。
「醉春釀?」鄭凱抱了兩壇子酒,從吵架的兩人面前過,朝後院去了。
躍身上樹,尋著個舒服的位置,鄭凱咬開酒壇塞子,仰頭一飲,虛著眼看向東北方。
「過了那麼多年,你心里還有他…如今他回去了,你開心嗎?」。飲著長安特有的醉春釀,鄭凱眼中添了鄉愁,也不知為了故鄉,抑或,為了故鄉的她。
不知過了多久,鄭凱忽然捂住胸口。
「晨兒!別打,我不就嘗一口嘛?!」
鄭凱睜開眼,一把扔了酒壇,跳進廚房。
李晨在廚房里幫忙,準備晚上的吃食,程赫被打定是因他偷嘴了嘛,李晨剛收拾完吃貨豬,哪兒知吃過豹又閃亮登場。
一見鄭凱進來,程赫趁李晨注意力轉移到他身上,急忙抱著盛烤鴨的陶盆跑了。
溜達了一圈,程赫听見他娘同趙氏正大戰三百回合,啃著鴨腿,他跑到後院秦安房里去了。
「干啥呢?」見秦安在書案那兒提筆寫字,他沒話找話。
「娘讓我寫些春聯,晚上好送,你看我娘剪的春花。」
「哥們,你說…你娘到底有個啥陰謀啊?」別提,那春花挺漂亮,程赫拿起看了半天,總覺得趙氏熱情得不真實。
「…」秦安瞅瞅痞子無賴樣兒的程赫,無語。
「開玩笑啦!瞎緊張啥?誒,秦安,你畫畫怎樣?你給我畫個門神吧?」
門神?秦安望天,她姐的同僚好奇特。
「嘿嘿,把你姐畫上去就成,我把秦冉貼我家大門,一切妖魔鬼怪必定望而生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