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至十五,黑幕瓖嵌的一輪明月漸圓,隨著風兒,枝葉在這望月下婆娑起舞。
夜深了,燈猶亮。
少年飽蘸翰墨,一揮而就,待他放下手中的羊毫,抬眼瞅著書案上的檀木匣子,不禁有些發神,他知里面躺著一支精致紫毫,它便是極受書畫大家仰慕追求的宣城兔毫,曾有詩人雲︰每歲宣城進筆時,紫毫之價如金貴。
記得,當年她將它給秦安時,少年歡喜得抱著檀木匣子幾天幾夜不撒手。
屋外響起腳步聲,打斷秦安的回憶。
「姐,那我回屋啦,你可別忘你說的話。」
「睡吧。」
門 擦一下關了,小院另一側屋里的少年憋紅了臉,立在窗邊,握緊了拳頭。
「明明是我姐。」每次見陸 哈巴狗似的跟在秦冉身後,走進走出,秦安便覺得一陣莫——名的煩躁,可陸 是秦冉拎回秦家來的,他有氣只能埋在心里。
秦安不過年過十五,本該同其他家姐弟一般,關系親近,卻感情平淡,但他受陸 這個超級粘人的‘假弟弟’影響,總認為陸 搶走了他的親姐姐,秦冉跟他親密無間才應該,跟陸 黏在一塊便不應該。
吹熄蠟燭,秦安藏到被子里生悶氣去了。
……
一刻鐘後,秦冉剛躺下,听見秦安敲門。
「姐。」秦安立在屋門口,猶豫半天喊了一句又不知說什麼,他先前翻來覆去睡不著,干脆跑到這邊來,可一來,秦安後悔自己太沖動,後悔自己太幼稚——像只爭寵的小狗,幼稚鬼。
「怎麼了?」秦冉可沒什麼防範意識,拉著秦安進屋坐在她的床塌上,卷起被子裹住他。
其實,秦冉跟秦安的關系真不如陸 。
趙氏懷上秦冉的時候,秦小五期待生出個健壯男娃,好繼承他一身本領,可惜秦冉是個丫頭,好不容易再接再厲盼來第二胎,如願得了個男娃,秦安偏偏要走文人仕途的路子,秦小五那叫一個郁悶,因此,秦小五偏愛秦冉和她**後面跟著的陸 ,趙氏則偏愛秦安。
而秦冉一天天在外折騰,同秦安相處的機會少很多。
「哦…沒事。」不自覺轉移視線,秦安用右手蹭了蹭鼻翼右側。
「你在說謊。」秦安的動作表示他隱藏了內心的想法,典型的有話沒說,秦冉亦盯著他直接說道。
秦安面如白玉,五官精致,她話音一落,他的臉隨之一紅。
「說吧,怎麼了?是不是念書太累了?太累就別念了,反正沒啥用。」秦冉不知弟弟準備考今年的童生試,以為自己在很好的安慰他。
沉默一瞬,兩人不語。
「姐,到底誰是你弟弟?」
「你啊。」
「那他了?!」
「親弟弟?」
聞言,秦安氣得跑了。
秦冉傻傻坐著,不知所措,她能夠感覺到秦安不僅不開心,臉上甚至有些痛苦的神情,可任憑她想破了頭也沒能得出結論,他究竟為何生氣啊?她不就開個玩笑嘛。
「人類啊…」秦冉自言自語。
人類的感情,果真為世上最最復雜的東西。
……
翌日,恰逢集會,街上熙熙囔囔,人流如潮。
秦冉立在城南那棵掛滿紅綢繩的姻緣樹下,一臉寒霜。
天一亮,趙氏使出渾身解數,用一招‘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法子逼迫秦冉,無奈,秦冉再次踏上久違一年多的相親旅程。
「人家老爺子,可是追隨過先帝的武將啊!」
「濮陽家郎君,可是魁梧奇偉、儀表堂堂!」
「咱這算踩了****運才遇見這麼好一戶人家,濮陽家請人親自來咱家問的娘,閨女啊,你可長點心吧!」
趙氏的炮轟之下,秦冉捂著耳朵,急急出了門,她實在無法理解,為何女子非得在規定的時間內把自己隨隨便便嫁出去,否則,得受到鄰里之間鄙夷、嘲笑。
堂堂星際艦行最年輕的上校,卻遭遇逼婚的窘境,秦冉也是醉醉噠。
秦冉瞅一眼天色,心道,他若不準時,她立馬撤走,念頭一出身後有人喚她。
「秦姑娘。」
回身,只見來人的確儀表堂堂,一身靛藍騎裝,黑發束起以一根碳黑發帶固定著,他看上去精神抖擻、神采奕奕,見了秦冉禮貌一笑。
「嗯。」秦冉淡淡一答,依舊面無表情,卻在心底琢磨著是否可以離開,反正這人她是算見過了。
「秦姑娘知在下是何人?」男子打量著秦冉,問道。
瞧她的樣子,沒小娘子的嬌羞,反倒像頗有經驗,而她似乎並不在意自己見的是哪家公子郎君?
秦冉冷淡的性子,男子早已猜到,其實他對于相親這事兒本提不起一絲興趣,若非祖父硬逼著他來,他也不至于到此。
古時,男女婚姻全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相親之事亦由媒婆張羅、父母操心,男女雙方在未拜堂同房之前,很難見上一面。即使安排見面,也是在集會、廟會上遙遙相望一眼,甚至會‘手遮羞臉面火紅,心撞****懷忐忑’,要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必定不會同意與男方私下相見。
顯然,過于鎮定的秦冉和濮陽易皆非常人,未按常理行之。
「你若不是濮陽易,那我就走了。」瞥他一眼,秦冉有點不耐煩。
「哈哈,秦姑娘果真不同。」照理說,兩人並不門當戶對,濮陽易的父親如果知道這事兒,肯定不會同意,而他之所以出來見秦冉,完全因祖父對于成都府第一女神捕之名的好奇。
濮陽易說,既然祖父好奇,你何不自己親自去瞧瞧?
當然,說了這話的結果——他被祖父痛揍一頓。
「你我見面都不是出于本意,既見過,你就能跟你祖父交差了。」轉身,秦冉欲離開。
「秦——」濮陽易心下詫異,她怎知他不是心甘情願而來?她怎知他來是跟祖父交差?這事兒,可就祖父、管家和他三人知道,管家親自上秦家一趟,絕不會說出祖父來,那她如何洞察一切?
她,有點意思。
「別叫我。」‘秦姑娘’三個字听得秦冉渾身起雞皮疙瘩,怪難受。
不再理會路人甲濮陽易,繞過姻緣樹,秦冉見李晨急步從不遠處走過,神色慌張,沒多想,她跟了上去。
「李縣尉,發生何事?」
「林…林姑娘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