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致遠堂時,程赫身帶怒氣,他拿起鄭超面前的茶壺仰頭便往嘴里灌,直到嘴里塞了茶葉,他才一口吐出,張口罵道。
「他女乃女乃的,人給跑了!」
能在芙蓉城地界上溜走,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程赫也是被氣到頭頂冒青煙。
「坐下來,好好說。」李晨見他一激動,胳膊的傷口裂開滲出不少鮮血,李晨了解程赫的個性,要他這個時候先去清理傷口他肯定不樂意去,所以李晨看了一眼鄭凱。
鄭凱心領神會,起身出了致遠堂。
「灰衣小子就是那個大人物,忒陰險!」一回想起先前的事,程赫氣不打一處來。
張宅外,程赫向街尾追去,沒花多少時間他便根據灰衣人留下的細枝末節發現了他的蹤跡,他本打算尾隨一路看看他到底要去什麼地方,不料,那人反而帶著他兜了圈子。
在此之前,熟悉每天街道的程赫還奇怪,灰衣走投無路給自個兒逼到了死路?
一刻鐘後,程赫再笑不出來,灰衣男子哪里是誤入死路,根本就是要故意把他身後的尾巴引入絕路!
「個子不高,消瘦得緊,模樣普通,屬于丟進人堆里立馬找不到的類型,但那雙眼楮特人,眼白泛紅,恐怖得像大漠里食人的蒼鷹。」程赫對灰衣男子的外貌特征記憶深刻,他說出來也是跟大家提個醒。「灰衣男子出手狠絕,招招致命,陰險狡詐。」
「所以你就受傷了?」陸 听得起勁兒,忍不住岔一句。
「哼,跟我比還有一大段距離。」左右手分開拉到最遠的距離,程赫作出真摯表情,隨後,他用手蹭了蹭右側鼻翼。「要不是他使詐用暗器,能傷得了我?」
一邊,秦冉看出他隱藏的話語,頭一次好心沒拆穿,他說話不過習慣性夸張點而已。
「他傷得比我重。」灰衣男子負傷逃離,程赫咬牙猛追,卻把芙蓉城翻了個底朝天沒能逮住那人。
「我們沒一點兒你的消息,你怎麼不先通知大家一聲?」李晨語氣帶有責備,但話里全是關心。
「打草驚蛇。」程赫只說了四個字,然後把目光轉移到另一側。「那家伙滑得跟泥鰍似的,你們去不得吃虧?」
吃虧的事,他一人就夠了。
程赫自然不會告訴他們那件事,灰衣男子的暗器淬了毒,他胳膊被暗器所傷後不久眼前逐漸模糊,虧得尋了相熟的大夫解了身上的毒,他躺在塌上眼楮一閉便昏睡了一個多時辰,醒後他馬上爬起來繼續找人。
「你知道打草驚蛇四個字怎麼寫?」鄭凱正替他重新包扎傷口,聞言,手上用力勒緊棉布。
「哎喲。」程赫吃痛,低吼一聲。
見事情講得差不多了,鄭超清了清嗓子,神色肅然。
「好,我們說說今天的事,好消息是孩子們都沒事兒,除了雷小胖和葛冬雪,其他五個孩子全是清城附近的,我已經聯系清城縣衙,派人把孩子送過去。」頓了頓,他道。「壞消息,那些人沒一個活口。」
集體服毒自殺的人販,傷了程赫順利逃走的灰衣男子,無不怪哉!
屋子里幾人陷入沉思,站在各自角度思考這一連串事。
「此事有異。」前前後後反復想了好幾遍,陸 分析起來。「雷小胖失蹤一事起因于葛冬雪,雷小胖當日擇小路去找葛冬雪,半路上恰好踫見她給拐子弄走,雷小胖一心想要幫葛冬雪,忘記自己人小力小,拐子就順帶著把他一起帶走了。」
「之後,程捕頭托人查到他們的消息,到確定今日抓捕皆無異樣,他們怎麼可能踫巧不早不晚踩著節點撤退?」
「有內奸。」秦冉只道三個字。
的確,唯有人在臨門一腳間通風報信,那伙人才能及時撤退,可惜完了半步。
幾人臉色不好,今日行動竟摻雜得有內奸!
「對啦,我還沒說完!」
程赫忽然一拍大腿,他怎麼把最最重要的事忘了。
所有人望向程赫,見他用受傷的手拍著大腿,導致傷口再一次扯裂,他正疼得齜牙咧嘴,仍一邊噓聲道。
「我懷疑那人——」
「啊?听不見。」幾人同時出聲打斷他,湊近了去,卻見程赫跑到門邊。
程赫顧不得疼痛,他在門邊支出半個身子左右張望好一陣才仔細關上門合上窗,走到鄭超身邊,他朝幾人招手讓他們過去,搞得神神秘秘的樣子。
「他同蒼松閣有關。」
「蒼松閣?」陸 和鄭超兩人重復那三個字,一臉茫然,他們不接觸江湖,便無法理解蒼松閣所代表的含義。
剩下幾人自是知曉,李晨看出程赫眼中的篤定有些話到嘴邊又咽回去,而鄭凱把類似死士行為的服毒自殺和蒼松閣聯系起來,瞬間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在回魂苑時,秦冉曾听宋天瞬提過一嘴——回魂苑屬于蒼松閣的產業,那時,她一心用在南疆之行上便對此並無在意,可此時听程赫慎重其事的說起來,一種難以言述的感覺劃過心尖,不知為何,她覺得蒼松閣既熟悉又陌生,明明未了解過,但像很久以前就是極其熟悉的地方。
難道,回魂苑、蒼松閣及灼寒,它們之間與她或他會有什麼特殊的聯系?
趁大家發愣,程赫說出自己的推論。
「他的耳根後有個青色紋身,大概有拇指指月復大小。」程赫在書案上取了紙筆,畫出一個圓圈,其內又有復雜的相互重疊的符號。「絕對不會看錯,我小時候見過,那時就听說蒼松閣存在近百年的時間,所以印象深刻。」
程赫畫著,李晨三人看了半天看不出個名頭,倒是站在最後方的秦冉面色一變隨即失了玉色。
這圖案——不就是宇宙艦行的標志?!
灼寒屬于回魂苑,回魂苑屬于蒼松閣,而蒼松閣必定同他有莫大的干系。
如果龍缸山地縫里探得的洞穴石壁上留言的人是他,如果蒼松閣果真存在上百年,那麼,秦冉肯定能從蒼松閣得到關于他的消息,他的任何信息,對她來說尤其重要,他,是她上輩子存在的意義。
其實,在那次出航任務中遇險,秦冉眼看著身邊的同伴一個個被變異體蜘蛛折磨至死,她已知宇宙艦行總部徹底放棄了他們。
為了他們幾人,暴露總部的定位——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即使那樣,他為了她,孤身前往該廢棄星球,為了她,他放棄了所有換來總艦行的支援。
因此,秦冉欠他的不止一點兩點。
照常理來說,他若是曾存活于這個世界,現今怕早如雲煙般消逝了,可秦冉希望能夠得到他的信息,了解他的一切。
「將計就計,引出內奸。」回過神來,秦冉看向程赫。
程赫對上她的眼楮,咧嘴一笑,他也想揭開蒼松閣神秘的面紗。
于是在當晚,幾人精心設了個局,‘意外’漏出一條消息——程赫抓到灰衣男子,那人扛不住程捕頭的嚴刑拷問以及秦捕頭的親自拷問,說出了一切,沒過兩天,他們很快發現縣衙里有個衙役不對勁兒了。
找到了人,程赫想要拗開他的嘴便是輕輕松松的事。
原來衙役在某賭場賭博給了下了套子,那人以此作為威脅,逼迫他說出近來縣衙發生的事,他稀里糊涂說了一堆,而那人正是跑掉的灰衣男子,線索看似又斷,程赫沒再關注孩子走失等案子,畢竟,神秘的蒼松閣該總不會靠作拐子起家?
他把注意力轉移到了賭場。
保不準,那賭場亦為蒼松閣隱藏產業。
…………
日子一晃而過,三月十六這日,鄭超邀幾人上魁星樓一聚。
從南疆回來一月有余,幾人尚未好好聚一回,一來祝賀鄭涵五歲生辰,二來祝賀幾人劫後余生,大家伙兒樂得參與,個個表現積極,離約定的時辰還很早,陸 已去魁星樓幫忙去了。
听說,孫俐要下廚整一桌子地道的江南美食出來。
差一刻至午時,秦冉準備出門。
可她剛走出後院,已經听見某人的聲音。
「…不用客氣,你們宋御史對我家秦冉關照得多,我哪兒能收你的銀子,無論你何時來,秦家酒肆都為你敞開。」趙氏朝眼前一看就不好說話的男子連連擺手,一邊偷偷看向走進的秦冉,見到她,趙氏暗自呼氣。
終于等到她,讓一座冰山帶走另一座冰山吧。
「多謝。」宋天瞬擺出一張誰都欠他幾百萬兩雪花銀的臭臉,客氣道了謝,還是放下那裝有銀錠的布袋。
秦冉立在門邊,見宋天瞬把季與的眼神、動作,甚至語氣學了個十成十,不禁覺得好笑。
想笑,她就笑了。
「你在笑我?」一雙劍眉與星目,他冷眼一掃同秦冉的眼刀倒有些相似。
「哪兒的話。」這一個眼神,嚇得旁邊的趙氏後背冒著虛汗,趙氏尷尬笑兩聲,打著圓場,她生怕這宋御史派來的冷面男子和自家未出嫁的壞脾氣閨女杠上。「她就這性子,你可別在意。」
「娘,我去魁星樓了。」秦冉見趙氏給嚇得臉色不好,直接扯住宋天瞬的衣袖,拖著往外走。「你怎麼來了?」
「宋御史派我查一些東西,需要你配合。」宋天瞬一本正經說道。「我住在北街客棧。」
「早點回來。」趙氏尖著耳朵听了一句,瞅著兩人的背影喊道。
兩人漸行漸遠,趙氏杵在酒肆門前模著自己胸口,她覺得秦冉似乎有些奇怪?
比秦冉更加奇怪的一件事是,趙氏忽然感到可惜——宋御史走時,為何不順路帶走她家閨女?有個當大官且能干的女婿,多有面子,不過,趙氏掂量掂量手中的布袋子,覺得冰山和冰山,亦非常般配!
…………
芙蓉城數一數二的酒樓——魁星樓位于窄巷,今日恰好是縣衙休沐的日子,趕逢集市,街上熱鬧非凡。
秦家酒肆距魁星樓不過半刻鐘的腳程,踩著時點,秦冉和她身後的新跟班一同進了魁星樓三樓,三樓給鄭超包了下來,便只有他們幾人。
某人自帶冷場效果,前腳踏上三樓,後腳剛落地,一屋子皆停了下來紛紛向他倆行注目禮,當然,有人忘記合上驚愕的下巴。
譬如鄭凱和程赫,他們此時的內心獨白為︰面癱男高深莫測,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
譬如鄭超︰他怎麼來了?宋御史那瘟神是不是又來了?俺滴個觀世音菩薩如來佛祖喲!
譬如鄭涵︰冰山叔叔看起來好牛掰,出場瞬間秒殺所有,他要和他做朋友!
征然一息,陸 勇敢破冰行動。
「季與大哥,你怎麼來啦?」在陸 的意識里,無償教他絕世武功的宋天瞬是大大好人,跟在他身邊的季與應該至少會是個好人,不管怎麼說,他師傅不在,陸 就得替宋天瞬好好招呼季與,雖然他看起來的確太高冷。
「宋御史派我來查案子,需要秦捕頭配合。」宋天瞬台詞都不換,張口就答。
「哦。」一時找不到話題,陸 走到鄭涵面前,用商量的語氣問道。「涵兄,你生辰多個人也熱鬧,你看如何?」
鄭涵一直瞅著宋天瞬瞧,小腦袋瓜子開始東想西想,見他冷冰冰的樣子,好奇又不敢靠近,而陸 給了個梯子,他飛快往上爬。
「既然是秦的朋友,便是我鄭涵的朋友。」學著大人的話,鄭涵老氣橫秋的搖頭晃腦惹得大家伙笑得直不了腰。
剩下幾人自是知曉,李晨看出程赫眼中的篤定有些話到嘴邊又咽回去,而鄭凱把類似死士行為的服毒自殺和蒼松閣聯系起來,瞬間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在回魂苑時,秦冉曾听宋天瞬提過一嘴——回魂苑屬于蒼松閣的產業,那時,她一心用在南疆之行上便對此並無在意,可此時听程赫慎重其事的說起來,一種難以言述的感覺劃過心尖,不知為何,她覺得蒼松閣既熟悉又陌生,明明未了解過,但像很久以前就是極其熟悉的地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