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打算看了沈文馨,一會兒還要去沈文瑤沈文蕊的院子,走在半路上,她發現東西落下。
「哎呀,春麗,我的手絹掉姐姐那兒,你替我去取吧,我在前面等你。」
「好。」春麗也瞧見剛才想容給她遞的眼色,讓她去一次,這不機會來了。
待春麗消失在拐角,沈文微忽然走向另一個方向,那里,正是當日她出事的地方。
院子位偏,極其寂靜,雖時常有人打掃,卻無人常住,沒有較多的生活氣息,角落里的一棵大樹枝頭已發了綠芽,幾只麻雀唧唧歪歪叫著,落在地上輕跳嬉戲,有人一來,它們立即飛散。
推開門,沈文微眼角瞄見木櫃側方一處暗紅血跡,它,應該屬于她。
支開春麗,她為了重回一次‘案發現場’。
記得,身著華服,頭戴美飾,她被帶入這兒,可雙腿尚未穩立,鎖門聲傳來,膽小如她竟不敢去看發生了什麼,直到身後有人沖了出來,抱住她,懵懂如她,再不清再不楚,也感知會發生不好的事情,然而,掙扎,毫無用處。
也許,崔媽媽嗅出異常,一路尾隨。
也許,崔媽媽奮力阻止,打開了門。
拉扯期間,沈文微不幸撞向門邊的木櫃,鮮血僅幾滴,卻奪了她的命。
走了這一圈,沈文微猜測著那時情形,琢磨起問題的關鍵來,想要知道到底是誰害她,就得搞清楚賈南口中那封仰慕他的‘情書’出自何人之手,這種事,當事人的可能性極大。丫鬟,大多沒讀過書,婆子就直接排除,能夠讓賈南瞧得上眼,‘情書’上的書法必定不會太差,如今念來,最有可能者不就是沈文瑤和沈文蕊,為何不是沈文馨,因為她比她們倆要聰明,書信定不會經她手。至于兩姐妹,沈文瑤囂張,看似可能,可能不是,沈文蕊隱忍,看似不是,可能恰是。
往外走,她要想辦法瞧瞧她倆的筆跡。
「四丫頭?喲,這不是四丫頭嗎?」。
沒兩步,杵在院門口,她讓人叫住。
「你是?」眼前女子,婦人裝扮,朝她笑著,舉手投足間,隱隱浮現出一絲類似于封敏惠的氣質,而沈文微腦海里全無她的任何信息。
「唉,我就知道你認不得我。」嘆了口氣,女子抬手虛托了下斜垂的發髻。
「抱歉。」她隨口一說,歉意一笑。
「喲!四丫頭,你可用不著說這樣的話,咱呀都是同命之人,哪兒用得著此般言語,來,上這兒來坐坐。」
鬼使神差,沈文微真跟著她進了隔壁院落,一聊,原來這女子竟是沈俯二夫人。
沒爹疼沒娘愛,沈文微不知沈俯大多具體和隱藏情況,接下來,這位正給她剝干果的女子,張韻,給她好好普及了一下常識。
沈俯的故事,要從承國開國說起。
曾經,承國這塊土地之上有著三個國家,東側趙國,西側曲涼,蕭國位于中部,起初,趙國欲打曲涼,集結軍隊于蕭國北方其他兩國相交接的地帶對峙起來,與此同時,蕭國國內情勢亦不好,一方表示支持趙國,一方選擇支持曲涼,且蕭國內部腐蝕嚴重,國家根本支撐不了發動軍事戰爭,國君昏庸無道,朝廷奸佞當道,內部爭論不休,趙國卻把刀尖指向了蕭國,
這時,承國第一代皇帝蕭獻,取代原國君,舉起了反抗大旗,最開始異常艱難,通過不懈努力,蕭獻最後做到了,十五年滅趙國,五年合並曲涼,終將分裂版圖合三為一,承國始,承憲帝登基,年號,承天元年。
沈家作為開國功臣,義不容辭步入京華城幾大權勢行列。
然而,花不常開,景不常留,在蕭獻死後,他的親弟弟蕭睿上位,順天九年,蕭睿派沈家出戰西北草原上的國度阿次固倫,順天十年因叛徒出賣,沈將軍沈程、沈家嫡長子沈天啟、庶長子沈宏啟及眾多家軍,慘死殺場,嫡次子沈固啟受重傷昏迷,至此,沈家元氣大傷。沈天啟妻與其情深似海,接到確切消息後,次日上吊自殺,無子嗣留下,沈府二房為沈老夫人貼身丫鬟,在誕下沈宏啟不久後過世,而他妻便是告訴沈文微這一切的張韻,同樣,無子嗣。
從那以後,為免傷心,沈老夫人不再讓俯里人稱沈固啟為沈三爺,封敏惠自然成了沈夫人。
提到沈老夫人,張韻算是給她解了一直以來都有的迷惑。
其一,不經意間透露出的傲然之氣,非尋常貴婦擁有的一種氣質,更多的是無視目空天下人。
其二,房里添置擺設用度物品,過于奢華了一點,一整套的金絲楠木家具,價值不菲。
沈老夫人,原名蕭媛,今年五十三,她恰好生于蕭獻拉大旗反抗原國君前一年,蕭媛乃蕭國國君最小的女兒,自然百般疼愛,而蕭獻把原國君推下台時,除去罪大惡極的奸臣一一處死外,其他皇室人等大多沒有過于趕盡殺絕,蕭媛便過得挺好,甚至賜婚給了紅極一時的沈家大將軍沈程。
「祖母,身世驚人吶。」張了嘴,沈文微扔進一顆核桃,感嘆道。
「呵呵,四丫頭,覺得封敏惠如何?」眯了眼,張韻瞅著她的表情。
「不簡單。」豎起耳朵,她知道張韻打算繼續講八卦了,張韻頭上沒有婆婆身旁沒有相公,在沈俯的日子,肯定過得相當無聊,一個人能玩出什麼花樣?
「那是自然!」三十出頭,模樣依舊俊俏,張韻又愛打扮,身姿如楊柳,一顰一笑頗有風味。
「知道京華城內權勢最盛的幾家子嗎?」。邊說,張韻邊瞧著沈文微認真听講的小樣,她心里得瑟起來,如數家珍。「給你講講前四吧,沈家沒落咯,墊底,位首為王家,听說,王家最初經商起家,後來才入了仕途。」
「這樣也可排列首位?」士農工商的順序沈文微還是知道,一開始經商也能位于京華城大戶人家首位,顯然,里邊還有其他事情。
「四丫頭,你可知,當今太後娘娘何姓氏?」
「王?」
「喲,你也不傻嘛。」
沈文微垮下臉,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排名二、三位者,可算伯仲之間,不好說,一乃納蘭家,另外便是這封家。」沒見到沈文微臉上一閃而過的神情,張韻接著道。
「封家有何來頭?」
「封家,開國功臣之一,現在的左相就是封澤,封敏惠的親爹。」
「怪不得……」
「所以封敏惠那賤人才敢那麼橫!」絲毫不掩飾她的厭惡與憎恨,張韻扔掉核桃殼,緊捏果仁,仿佛手指間的物件就是她對付不了的封敏惠一般。
吃核桃,不搭話。
「四丫頭,那時你還小,我想你應該不記得了。」沒有預期的‘同仇敵愾’,張韻失落,可她不忘挑起沈文微應有的仇恨來。
「嗯?」
「你五歲那年發生的事,還記得嗎?」。
瞪大了雙眼,認真看向她,沈文微搖著頭。
「順天十年事後,沈固啟養好了傷,便自動請纓肅守邊疆國土,這一走,回來的次數掐指可算,好像是元寶三年(蕭睿死後,其子蕭琮繼位,年號元寶),沈固啟把你抱了回來,雖不知你娘是誰,但你小時候的確水靈得緊,招人疼,誰抱你都樂呵呵地笑。」
「直到你五歲那年,沈固啟回來了一趟,不再似從前的疼愛,有下人听說,沈固啟醉後說著什麼你並非他親生之類的話,之後,他大病一場,封敏惠那個賤人也差點病死,老夫人急了,請了永西道觀的張道長。」
「道長前來察看,這不看不知,一看嚇一跳,府里污祟的來源,就是你!」
「據張道長所言,你乃狐媚子轉世,專門吸奪人氣精元,若活過十五,必定毀掉沈府,甚至禍國殃民!」
「呵呵,老夫人哪兒擔得了這個責任,把她唯一的兒子送出府去醫治,將你身邊的人統統換掉,可惜呀可惜,那麼餓你都沒死得了,這也是你的命大!」
沈文微安靜著不語,想著自己什麼時候去永西道觀踏踏青,順道拜訪一下傳說中的張道長。
「四丫頭,封敏惠在里面做的手腳可不少,要不要我一一講給你听?」
「四丫頭,她心腸如此歹毒,害了你那麼多年,你命不該絕重活一遭,難道不想拿回屬于你的來?」
「四丫頭,不如咱倆一起……」
…………
…………
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
沈文微把手中兩份手稿折好塞進懷里,笑眯眯往回走,心里第一千零一次感謝某人,他給的銀兩真很快派上用場,並且,再一次提醒自己,有錢才是王道呀!
有意錯開春麗,她懶得管她上哪兒找她去,竟然敢正大光明地跟想容眉來眼去相互勾搭,她得冷冷她,當著正主的面兒就那樣做,實在太不給面子。
不再回土房,院子里雖說只有兩間房,可已比以前好上許多,沈文微尚未推開院門,便見到門縫里探頭探腦的男孩。
「微微!」男孩從門縫里窺見她,立馬拉開了一扇院門,警惕意識挺強,東瞧瞧西看看,拉住她的手,朝里走。
「你怎麼來了?」瞅見他一副‘地下工作者’的模樣,沈文微忍俊不禁。
听她一開口不是表示欣喜,反而詢問起來因,他忽然停住腳,轉過身來一本正經看著她。
沈文微笑著打量起他,一眼,仿佛通過稚女敕的臉上,看到了幾年後的他,很難想象現在不過十歲的男孩,將來會成為那樣一個人。那時的他,一雙眼,光射寒星,兩彎眉,渾如刷漆,有萬夫難敵之威風。
「微微,你都不來找我!」放開她的手,趙翔板起一張尚且談不上英俊卻也俊俏的臉,生氣道。
「我……」一時之間,沈文微倒真不好說什麼,她的確忘了。
「哎喲,可不許哭鼻子,羞。」除了穿得比以前干淨整潔了許多,趙翔沒有發現她有其他的變化,還把她當做那個沈文微,一吼,怕她哭,他趕緊從懷里掏出一個油紙包裹的東西。「來,拿去。」
「這是什麼?」被小大人訓斥一番,沈文微暗自發笑,面上默默接受。
「娘帶回的燒餅,回雲記買的,可好吃了,我給你留了個你喜歡的糖餡兒。」趙翔小心展開一層層油紙,見她笑著,他也笑了。「來,快吃了,我一直給放炕頭溫著。」
的確,沈文微手里的餅子依舊溫熱。
「分你一半,我吃不了整個。」擔心春麗突然回來撞見,沈文微把趙翔帶到了土房去,因為崔媽媽在那兒‘灰飛煙滅’,所以春麗絕對不敢踏進一步。
「吃不了就包好,餓了再吃。」不看那好吃的燒餅,趙翔盯著地面道,他知道之所以沈文微明明比他大,看上去卻那麼瘦小是因長期吃不飽穿不暖,趙翔便常常帶自己的吃食送給她。
「謝謝你。」啃一口燒餅,沈文微感動得鼻頭發酸。
趙家母子在沈府算是寄人籬下,趙母傅晴及趙翔乃沈固啟某副將遺孀遺孤,去年年底,他們受沈固啟之托帶了書信,來到京華城拜訪沈老夫人,老夫人看了信留下了他們孤兒寡母,推辭不了,趙母趙翔便留下來住一段時間。本來過得也還將就,可年初時發生件事,趙母替受欺負的沈文微說了兩句,得罪了老夫人和封敏惠,他們的日子就不太好過了。
「微微,你可不知,那日見到你……」沈文微吃著燒餅,他說起見她從棺材里坐起一瞬,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不可思議。「你真去了趟陰曹地府?」
「我亂說的。」
「哦。」趙翔臉上閃過失落的神情。
「怎麼?你也想去一趟?」玩笑般問道,不料,趙翔真給了她一個肯定回答。
「嗯。」點頭,趙翔扯著自己的袖口。「我想我爹了。」
語塞,沈文微忽然覺得口中燒餅太干,咽不下去,靜了一瞬,她牽過他的手。
「你看,他們都說命運在掌紋里。」翻過他的手,她指著幾條清晰的掌紋線條,慢悠悠道。「也許,有些東西在一開始就注定了。」
不知想到什麼,趙翔的眸子染了一圈淡淡的紅。
「但是。」她握緊他的手,合成拳頭,包裹在自己手中。「掌紋在你手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