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其中有著一些誤會,亦或其他情況,但沈固啟既然選擇將沈文微帶回沈府,不求錦衣玉食高枕無憂的生活,起碼得負起父親的責任,保證孩子吃得飽穿得暖不受人欺負吧?畢竟,沈府又不是一般貧苦寒門,連基本的生活都無法保障。
對于這樣的爹,實際上,沈文微毫不在意,別說古代,現代人不也有許許多多這樣那樣的例子。
然而,她無意中巧然得知的一個秘密,不得不讓她驚奇,她的猜測會是那樣嗎?
「趙姨,順天十年,究竟是怎樣一回事?」
此言一出,趙母明顯全身一滯,微微彎曲的手指立馬縮成了拳頭,僵硬起來,她垂著雙眸,可左右一排剪羽輕微抖動起來,泄露出她的不安,甚至還有恐懼。
「趙姨?」她的問話,體現出她知道趙母跟順天十年戰爭有聯系,而且,極有可能清楚內幕,而不僅僅單純問上一句‘你跟順天十年戰爭有關系嗎’,如此,趙母緊張起來。
「文微,你……你听誰說的?」思量片刻,趙母調整呼吸後問道。
沈文微嘆了口氣,心里跟趙翔道著歉,她得出賣他了,不然得不到想要知道的東西,于是把趙翔前面說‘他爹不是叛徒’的話大致說了說。
這次,仿佛內心有過劇烈掙扎,隔了一小會兒,趙母抹去眼角那顆晶瑩剔透的淚珠兒,目光堅定看向她。
「他不是翔兒的爹。」
沈文微等她接著說下去,之所以奇怪,另一個原因,如果說當年導致沈家幾乎滅門的叛徒是趙翔的父親,那事已過十五年,時間各方面有差異,最簡單來說,趙翔才十歲。
「趙凱,是我的表哥。」提起他,趙母笑得柔和,如懷春少女,藏著絲絲甜蜜。
沈文微沒料到,他和她的故事竟是這樣。
趙凱姓趙,祖上為趙國人,蕭獻一統三國後,趙家始為承國效命,趙凱和傅晴是表兄妹兩人兩小無猜,感情甚好,就在兩人訂婚之初,阿次固倫與承國的硝煙彌漫起來,趙凱倉促離開,傅晴痴心等候,可她的等,卻換來他的噩耗,傅晴不願相信所謂的事實,獨自一人,連夜趕往西北,可更讓她沒有預料到的事情發生了,半路上,她就听說趙家、傅家及另一家一起被抄家處死。
打擊過大,傅晴身子支撐不住,終于倒下。
慶幸的是,有人救了他,不幸的是,那人霸佔了她,產下兒子,傅晴謀劃了好幾年才逃離那個地方。因她認定她一輩子心里只會有趙凱一人,所以給兒子取名為趙翔,曾經,趙凱跟她說過,如果我們有了孩兒,就單字為翔,願他在天空自由翱翔,無拘無束。
「他絕不是叛徒!」猶如擲地有聲,傅晴續道。「表哥作叛徒有何好處?白白連累幾家人被處死嗎?他的小佷子才剛滿月,三弟正準備明年科考,祖父癱在床榻上等著他的消息!若表哥是阿次奴的奸細,何不先把大家轉移至安全的地方?!」
沈文微點頭。
她的分析很有道理,表面上看,趙凱因某些利益叛國,而從傅晴角度來看,覺得毫無可能性。
也就是說,沈固啟也如此認為,才偶然遇見傅晴母子後,堅持將其護送至沈府。
否則,沈固啟怎肯把與害死父親兄弟的大仇人有關之人藏在家里?
再往深想,假設,趙凱並非叛徒,出賣沈家家軍者另有其人?
後面的猜測,沈文微不敢再想下去。
「趙姨,沈府終歸不是一個好的容身之所。」
「文微,我知道。」拉過她的手,傅晴放在手心,自從那事發生,她根本不能跟其他人說起,今日一說,她舒暢許多,另外,她注意到,眼前的小姑娘在經歷過多年的磨難,長大了。
「那你們如何打算?」
「你不用擔心。」傅晴找到一處合適的落腳點,最近在找活兒做,等稍稍穩定一點就可以搬出去了,但她還是擔憂沈文微,就先不告訴她。「文微,沈大哥是個好人,可他也有他的不得已。」
又繞到沈固啟,沈文微淡淡一笑,揭過。
…………
翌日,封敏惠從沈老夫人那兒請了安回去。
「怎麼說?」放下茶盞,封敏惠倚靠在窗邊的貴妃榻上,擺弄著芊芊細指上的紅寶石戒子。
「回夫人,四小姐的確見了張韻。」讓人撤了茶盞,都退下去,雪瑩才答道。
「呵呵,那個賤人想玩兒花招?」剛進府那幾年,張韻和封敏惠倒是水火不容,張韻得逞幾次,後鑒于封敏惠的身份,她只能窩囊著轉暗地里操作。
「夫人,雪瑩覺得四小姐似乎和從前不同了。」封敏惠關注著張韻,深思片刻,雪瑩提起沈文微。
「自然,從鬼門關走了一趟回來的人肯定得不同。」冷笑說著,在她眼中,沈文微的小手段小計謀登不上台面。
什麼詐尸,什麼地府,什麼沈程,哄得沈老夫人團團轉,還有沈文馨落水的事情,若非無大礙,她非得把沈文微的皮給生剝,再將骨頭打散,看她爬不爬得出沈家大門!好呀,現如今又跟張韻那賤人勾搭上,她就來個一石二鳥,打磨她倆的氣焰,看看能翻出多大的天來!
「去,把四丫頭喚來。」絲絹輕輕擦拭紅寶石戒子,封敏惠琢磨起好久不曾玩的游戲。
「是。」
「雪瑩,你親自去小廚房端碗燕窩,送給那賤人,親眼見她喝下。」
「是。」
…………
…………
「現在嗎?」。眯著眼,沈文微瞅瞅一旁的丫鬟。
「是。」封敏惠身邊的一等丫鬟,比不得雪瑩,可對于府里四小姐,她的態度可謂典型的‘狗仗人勢。「四小姐趕緊吧,夫人可等著你了。」
扶額,她覺得頭疼,今兒個是哪兒風沒刮對,封敏惠也學著她那幾個閨女想起挖坑看她跳著玩?
沈文微無奈歸無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拍了拍衣裳,跟在丫鬟身後,趕著去‘英勇就義’!
不料,烏鴉嘴,一語成讖。
…………
封敏惠的院子里有座假山,連接著小魚池,幾尾艷紅金鯉暢游其間,兩旁為抄手游廊,一側通往她的小廚房,一側為書房,路過的沈文微,低著頭,專心走路,時時刻刻提醒自己——提高警惕!
「喲,四丫頭,你也來嘗嘗鮮?」突然出聲,使得沈文微一頭撞上來者。
一瞧見張韻,沈文微心里有了幾絲清明,捂住頭,不答,不語。
「弟妹那小廚房里熬出來的燕窩,可沒幾人嘗得了,咱倆今兒個是有幸得緊吶!」張韻朝她眨眨眼,親熱拉過她的手,徑直往里走。
沈文微覺得莫名其妙,她倆要鬧,扯上她干嘛?
但既然來了,何不好好瞧瞧戲,有時,敵人太強大,最好的辦法應該是替敵人制造出一個敵人,對于封敏惠來說,張韻會是最合適那個敵人嗎?
「弟妹,我可來了。」平時女人味十足,今日卻大大落落,一**坐下,張韻自己拿起桌上的茶盞喝起來,毫不客氣的樣子。
「見過母親。」沈文微不敢學張韻,老實行禮,封敏惠示意她坐下,她才坐。
封敏惠端坐著,冷眼掃過張韻。
「呵呵,弟妹,你好心給姐姐送來燕窩,我哪兒敢不來謝謝你,多少年不見這好東西咯。」熱臉朝著,張韻戲份十足。
一見到雪瑩送去燕窩,張韻自知定無好事,吩咐雪瑩親眼見她喝下那盞燕窩,她怎麼可能真乖乖听話喝下,吵著鬧著,她就是不喝,反而要親自來見見封敏惠,雪瑩有什麼辦法,只有一起回來。
「母親讓我當了家管這中饋,你是覺得我有苛扣你的用度?」
「家,比不得從前,你的處境姐姐我懂。」避開不答,張韻表現得深明大義,雖說封敏惠管家,其實,沈府里每人一言一行不都在沈老夫人眼里裝著,今日來,她便就是要將計就計。
眼眸含笑,張韻有意看看封敏惠,無意看看低頭發呆的沈文微,笑意更深,一石二鳥,豈不甚好?
「所以呀,這燕窩我更不能喝下去咯,今日恰好遇見四丫頭,來來來,嘗嘗這味道。」張韻揭開盅盞陶蓋,推到她面前。
沈文微不想吃,屋子里卻異常安靜,封敏惠不知是不是氣到傻愣住了,不動聲色,尷尬坐在椅上,她一副坐立難安的模樣,良久,她只有拿起勺來。
打翻盅盞,太假。
她唯剩祈禱,封敏惠不會傻到往這燕窩里下毒吧?
想著,她幾口咽下,不知,張韻笑得更加燦爛,而封敏惠也勾了勾嘴角。
「哎喲喂,我的肚子……好疼啊!」沈文微還沒用完燕窩,張韻已經扔了茶盞,抱著肚子縮到地上去了,汗水大顆大顆往外冒,叫喊聲比殺豬還厲害。「好疼,我要死了呀!」
一時之間,屋子一靜,任由她唱著獨角戲。
雪瑩望向封敏惠,眼里帶著不解,而後者略微搖頭,來不及開口,接下來的一幕,倒讓屋子里的人都亂了。
似乎有人抓著一把細雨尖針,猛然插入她的胃部,針尖刺痛傳進身體,放射開來,激烈的疼瞬間淹沒她的所有神經,如果說張韻是痛得直冒汗珠,那麼同樣倒在地上的沈文微就是汗如雨下,缺乏安全感般蜷縮成一團,一會兒又伸開四肢,打起滾來,不受控制,她發瘋般到處亂撞,盡管她不吭一聲,可沈文微撞倒了封敏惠屋里一對雙耳芙蓉花幽瓷花瓶,撞翻了海棠式香幾……當她停下來,所有人愣住,沈文微嘴里吐著白色泡沫。
明顯,中毒!
「還不傳大夫!」頭一次,封敏惠感覺失控。
本來,她打算利用張韻的手收拾沈文微,順便栽贓到她的頭上,送去的燕窩不過給張韻一個借口來她的院子,她肯定是不會喝下去,端回來的燕窩就在桌上,張韻讓沈文微喝了,正合她意——燕窩經過她的手,她的嫌疑自然最大。
誰會料到,燕窩本就沒毒,只是那沈文微用的勺染了一點東西,而那東西不過最多使她上吐下瀉好幾日,過幾日的事情,她就用不著出現;對張韻來說,就等著接受沈老夫人的懲罰,老夫人已說過,她再犯事,就把她送到廟上去,清除一只不安分的鳥兒,封敏惠最近覺得極其有必要。
她的一石二鳥,落在張韻眼里,亦如此。
張韻最聰明的地方在于,靈活多變,來的路上她已想好,她喝的那盞茶必定得有毒,而燕窩經過她的手,同樣多了毒,事情總是具有兩面性,關鍵看,她站在哪一面。
在封敏惠院子里,張韻中了毒,最大嫌疑只有一個人,恰巧,沈文微也中了毒,落在他人眼中,此局雖有漏洞,卻無論去啊牽扯不到她這個受害者身上。
唯一的變數,誰也不知,燕窩里的毒加上勺子染的東西,迅速反應,形成了一種新的毒素。
…………
「混賬東西!」茶盞摔倒地上的刺耳聲從上房傳出,沈老夫人氣得粗氣大喘。
「老夫人喲,悠著點,快坐下,順順氣。」錢媽媽扶著她坐下,又遞上一杯新茶。
「順氣?怎麼順?一個個都吃飽了撐著沒事兒做!」最近發生的事,傳得大街小巷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全都等著看他們沈府的笑話,今兒又搞出新戲來!
「沈府嫡母殘害庶女?一碗燕窩要了人命?」沈老夫人清楚封敏惠和張韻那點破事,自動忽略,現在沈文微的生死才是大事!「封敏惠,怎能如此不長心?!」
先前,因賈家公子的事兒,朝內說來,他們可以賴在沈文微自己身上,稱其不守貞潔,朝外來講,可一點兒風聲都沒敢走漏,不光對賈家不利,而且對沈府來說簡直是恥辱,沈文微死了反而一干二淨;這次,沈文微中毒之事難以掩蓋,張韻吵得厲害,大夫也來了,下人瞧見的也多,她若救活了還好說,她若死了,笑話就將鬧得一發不可收拾!
五月,皇帝生辰,沈文馨的第一次亮相可不能背負著閑言閑語。
張韻最聰明的地方在于,靈活多變,來的路上她已想好,她喝的那盞茶必定得有毒,而燕窩經過她的手,同樣多了毒,事情總是具有兩面性,關鍵看,她站在哪一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