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的主要人物,全都趕回老宅去了,留下老小兩個蘇管事鎮守樓內事物。
羅琪和蘇九依然呆在蘇天遠的小院里,沒人會要求一個植物人回去奔喪,不過,蘇天遠從昨晚開始就站在閉著的窗戶前,一動不動站到天亮,羅琪心想,他大概再以他的方式緬懷那個逝去的長輩。
于是,到了嘴邊的話就越發的無法說出口,她無法在這種節骨眼上催促未來大BOSS的整改進度,就為了她自己趕著想結束這一切,好在生辰前回家去等著某人來實現承諾。
可是,她的心已然無法按捺,只能面上強做冷靜和正常,不過她極其細微的變化,全數落在了蘇九心里,十郎如今好好的在蘇家,趙家已經與她毫無關系,還能讓她放不下的是誰,蘇九立時心中有了數,不自覺的握緊了拳,直到指甲深深的刺進手心里,他才恍惚的驚覺,自己竟然已經對趙綺羅上心到如此地步。
認識到這一現狀,讓他心中波瀾壯闊,沉默到晚上,才對來送飯菜的老蘇管事交代了一聲,三月十一日,安排一輛馬車一個信得過的車夫,一個替身,我要出去一趟。
說到替身時,蘇九暗中指向把飯菜送進內室給蘇天遠的羅琦。
老蘇管事會意,臨出門的時候突然才想起來,三月十一日,那不是趙綺羅的生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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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家,老宅。
說是宅子,其實更像是一座挨著一座的大院落,彼此之間以暗門相連,保持著千乘縣老世家的構造,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彰顯一個大家族世世代代的昌盛。
能住在這里的,都是蘇家一輩一輩的嫡系綿延下來的後代中的嫡長子,而最中央最寬闊的那片院落,就是當代家主蘇天遠的院落,今兒是出殯,已經養病月余不曾出門的蘇夫人,一身孝衣,一頂小轎抬著,天微亮就往老叔公的院子里去了。
蘇家的人瞧著她臉上厚厚的妝粉和布滿血絲的眼楮,心里都不由的驚訝,原還以為她是裝病鬧別扭傷透了心不願去伺候活不活死不死的蘇天遠,難道是真病了?
蘇天時也多打量她幾眼,然後和張文遠彼此對視一眼。
只是,今日是出殯的大日子,蘇家來送的人特別多,作為祀子的蘇天時也顧不上別的,忙著張羅著,終于等到入土為安之際,才真心留下兩滴眼淚來,取了一疊紙錢,在墳頭燒了,心中默念,「叔父,時兒一向孝順您,如今,您不要怪時兒心狠,就當是為了成全時兒吧……」
送葬人的哭嚎此起彼伏,蘇天時把最後一疊紙錢迎著風一撒,逢年過節生辰死祭都有供奉,叔父您一路朝西,早登極樂把!
蘇夫人也哭的悲戚,伴著陣陣的咳嗽,蘇天時從她身邊擦身而過的時候,她突然開口,「五弟,節哀。」
蘇天時有些詫異的停下腳步,面上不顯,「嫂嫂,也要好好保重才是,如今大哥病了,正需要嫂嫂呢。」
話一說完,不等蘇夫人苦笑他自己也想起來,如今,那蘇天遠身邊年輕美眷日日夜夜侍奉湯藥在側,哪里還需要一個病怏怏的黃臉婆。
蘇夫人倚在綠線身上,淚珠子不要錢一樣往外滾,恨的咬的唇都要破了,「哼,我真是傻,竟會信天下男人中有一人咳咳……生生世世一雙人,呵呵……真是天真啊……」
蘇天時在心里嘲笑,生生世世一雙人,怎麼不說叫老虎吃素,叫貓兒不偷腥,也就是你這樣的傻子會信,「嫂嫂莫要如此說,大哥也是一時糊涂了。」
紅蕉也連連給蘇夫人順氣,「夫人,您可要保重身子,大爺,二爺還要指望您的。」
「指望我?我如今是看明白了,夫妻情薄,他如今不願與我和離,不過也是因著我娘家沾著丁武侯府,那兩個小的雖然孝順,可又能如何呢?我是他們母親,可他們更是姓蘇,罷了,我自求去,大家干淨!」
蘇夫人萬念俱灰的扶著綠線往回走,紅蕉壓低著聲音勸慰著,「夫人,您要是求去,那兩位公子就要苦了,郎君若是好了,在與那賤人有個一子半女的,都說老來子手中寶,豈不是便宜了那賤人!」
「我豈能不知,可我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即便是我咽下了這口氣,就能不讓那賤人進門嗎?沒用的,紅蕉。」
蘇天時自打蘇夫人話里帶出丁武侯府,就一直心有所思的不遠不近的跟在蘇夫人後面,只是人多眼雜的,這會兒,因著蘇夫人病弱走得慢,兩人就慢慢落到了隊尾。
他一直豎著耳朵听蘇夫人主僕說話,可她們聲音壓得低低的,時而有半句微微能听見,時而就什麼也听不見了,及至他听清了蘇夫人咽不下這口氣,突然靈光一閃,就有了一個主意,抬手招過自己媳婦,耳語幾句。
蘇天時媳婦皺皺眉,可還是按照他的話快走兩步趕上蘇夫人,壓低了聲音,「嫂嫂,弟妹那里新得了幾張花樣子,瞧著新鮮,不知嫂嫂明日可有空過來瞧瞧,全當是散散心。」
「多謝五弟妹的好意,我這身子……還是算了吧,別過了病氣給你。」
「這……」她沒想到蘇夫人想也不想的就拒絕了,眼楮轉了轉然後神秘兮兮的說道,「其實,是弟妹是從桃山月老廟里求了一張符……」
「符?五弟妹真是好福氣。」蘇夫人搖搖頭,她家里是武將不信這些,蘇天時媳婦急了,見著蘇夫人又要走,情急之下一把拉住,湊上來耳語,「好嫂嫂,求你明日來一趟吧。」
「五夫人,您這是做什麼?我們夫人還病著呢!」紅蕉急了,綠線也橫在蘇夫人前面把蘇天時媳婦隔開,後者隔著兩個忠心護主的大丫鬟,眼巴巴的看著蘇夫人。
「好吧,明日我就去瞧瞧弟妹新得的花樣子。」
「好,好,那弟妹明兒就在院子里候著嫂嫂了。」
蘇夫人走了,遠遠的還能听見綠線不滿的抱怨聲,「今日咳嗽就比昨日重了,還竟一點也不體諒夫人,還巴巴的叫您明日出來吹風,夫人您也是,怎的就答應了,幾個花樣子,有什麼好看的,還不如紅蕉耍一套劍舞來的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