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雪?
楚雲笙一怔,但很快就明白過來唐雪此來找她的原因和目的,當即同蘇景鑠對視了一眼,便很快錯開了目光,站起了身子,跟著碧珠往外間走去。
等她到了外殿,唐雪已經坐在那里等著了。
今日她只穿了一件淡粉色的宮裙,頭上只插了一根翡翠玉簪子,神色平靜,但眉宇間卻似是被一抹愁雲籠罩,比起平日里的奢華嬌縱,簡直判若兩人。
見楚雲笙走了出來,唐雪眉梢一揚,抬手屏退了其他人,等到偌大的外殿里只剩下她們兩個人的時候,她才道︰「為什麼?」
楚雲笙走到了她對面坐下,並抬手給她倒了一杯熱茶,眉梢微挑,故作不解道︰「皇後娘娘想問什麼?」
「為什麼你會知道那些御醫從中作梗?」
唐雪抬起眸子來,冷冷的看著楚ˋ雲笙。
如果眼光能殺死人,只怕在這樣的目光下,她早已經將楚雲笙殺死了千百遍。
楚雲笙慢悠悠的給自己倒了一杯,笑道︰「我要說我猜的,皇後娘娘你信嗎?」。
說著,不等唐雪青筋暴跳,楚雲笙又嘆了一口氣,道︰「難道皇後娘娘忘了,我說過我略通醫術,那日去鳳儀殿看你面色,再聞到鳳儀殿滿殿的藥香,便想著這其中定然有鬼,能在皇後娘娘身上下毒並神不知鬼不覺的動手腳的,恐怕這宮里也沒有幾個人吧?我這麼說並非是想要挑撥什麼,或者說是離間什麼,我不過是把我知道的事實告訴給皇後娘娘罷了,至于你信不信,那就是你的事了。」
雖然她這麼說,就是為了離間何容同唐雪,但是對于唐雪只要演技逼真,再加以說辭,雖不足以讓她對何容生了疑心,但起碼會有芥蒂。
會在心底里存下那麼一絲一縷,而就是這一絲一縷,早晚會長成浸毒的藤蔓。
「啪!」听到楚雲笙這般說,唐雪心底里的火氣越發上來了,她抬手一推,就將剛剛楚雲笙遞給她的熱茶推到了地上,白玉茶盞落地應聲而碎,似是跟她心中某根弦斷掉的聲音重疊,然而即便是這樣,她卻仍舊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她突然轉過眸子,惡狠狠的盯著楚雲笙道︰「你這就是在離間,你以為我會傷你的當,去懷疑我的三郎嗎?他有我,心里只有我,至于後宮中的那些女子,對他來說,不過是為了安撫朝中的各個勢力,而這次御醫下毒一事,也應該是後宮中的某些陰狠善妒的女人的手筆,你以為,你這樣挑撥,我就會上當嗎?」。
說這話的時候,唐雪的手緊緊的攥著楚雲笙的手腕,已然用盡了她全部的力氣,她那涂著寇丹紅的指甲刺進楚雲笙手腕上的肉里,轉瞬就有血絲沁出。
楚雲笙卻似是沒事人一般,不避,反而傾身上前,抬眸盯著唐雪的眸子,冷笑道︰「皇後娘娘既然知道現在後宮中的女子是趙王為了平衡朝廷中的勢力而納,那麼焉知道您自己不是趙王為了拉攏燕國做墊腳石的棋子而娶的呢?這後宮中御醫院的位置何等重要,趙王那般謹慎的人,會容得下沙子進去,會允許有後宮女子下毒的可能存在?其實你自己也是不相信這個說法的吧,不然,你在找了宮外的大夫瞧過之後,首先要找的就不是我了,而是你的三郎,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一句句,一字字皆戳中唐雪的心口。
縱然她百般萬般不願意相信她的三郎會這樣對她,然而眼前的事實、面前這女子分析出來的話,卻讓她找不到可以反駁的地方。
換做是以前,在那一日這女子在鳳儀宮說了那一番胡話之後,她就會忙不迭的跑到三郎面前告她的狀,她愛他,對他完完全全的信任,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她總覺得她和他之間有什麼東西已經變了,有時候明明他就在她身邊,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他的體溫,但卻依然覺得自己跟他隔著那麼那麼遠。
他曾說,喜歡她的嬌縱任性,心思單純,然而,自她嫁來趙國,做了這後宮的女主人之後,他卻幾次三番當著別的女人的面說自己失了體統,沒了規矩,丟了母儀天下的氣度。
他曾說,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而她就是他放在他心上的一瓢,但卻在自己來了這趙王宮之後,看到的是他冊封了一個又一個美人,立了一個又一個妃嬪。
她雖然嬌縱,但卻也不傻,也知道既然做了趙國的王後,就該收斂自己的脾氣和秉性,按照他所希望的方向來改變自己,只為了能成為這天下最配得上他站在他身邊的女子,所以,看到他為了平衡朝廷各方勢力而收進後宮的那些女子,起初她還哭,還鬧,到了後面,也只是由著他去,她想著,那些女子也不過是他手中的棋子,即便有地位,卻沒有夫妻之事,不過是個空頭名分,給她們就是了,只要他的人,他的心在自己身上,她也就無所謂了。
可是,為什麼自己服用的補藥里會有毒?為什麼那些他格外器重的御醫都沒能查出來?
一個個疑問,自那一日這女子說出來之後,她就留了心思,叫親信去外面找了信得過的大夫進宮來診治……
在得到那個結論之前,她還帶著自責和愧疚的,覺得自己這樣懷疑他,懷疑這些御醫是不對的,若是他知道了,該要如何的寒心和難過……但是當那大夫說出自己身體已經被人下了毒,而且已經有了一段時日,即便現在祛除,也要留下一輩子的病根的時候,她竟然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一遍遍告訴自己只是自己想多了,然而,陪嫁過來的宮女卻在這時候告訴她,今日中午他去了昭華宮。而昭華宮里住著的,是他在她生病的時候被他關進宮里的青樓頭牌柳綰綰。
想到這個女子,唐雪的眼底里的恨意越發明顯,丫頭們都說,這女子跟之前那個妖孽有這一模一樣的臉,果然他是對那妖孽念念不忘!
那麼,自己算什麼?
越想,越覺得心亂如麻,肺腑里似刀絞,唐雪再忍不住,咳出了一口鮮血,她這才松了還緊緊攥著楚雲笙手腕的手狼狽的擦拭著自己的嘴角。
然而,即便是這樣,她依然不願意相信,眸子里依然帶著倔強的看著楚雲笙道︰「除非是他親口告訴我,親口承認,否則我是不會上當的,你也休想得逞。」
楚雲笙垂眸看著自己的手腕,被唐雪這一掐,她的腦袋也已經清醒了,抬眸笑著看向唐雪道︰「得逞?那麼皇後娘娘覺得,我是想從您這里得到什麼呢?反正,該說的話我都已經說了,信與不信,是皇後娘娘的事,與我無關。」
「你……」听到這里,唐雪又是一口鮮血上涌,肺腑里的絞痛更厲害了。
楚雲笙從懷里模出來一個小瓷瓶放到了她面前道︰「我家祖傳的續命丹,可解皇後娘娘之毒。」
見狀,唐雪翻了一個白眼,冷笑道︰「笑話,你以為本宮會信你貓哭耗子?」
楚雲笙擺了擺手,無辜道︰「我說了,信與不信是皇後娘娘的事,你中毒已深,再不找到解藥醫治,只怕你明天就沒有力氣來跟我再爭論了,而我之所以這麼做,也不是我善心泛濫,不過是覺得,在你和那青樓出身的柳綰綰比起來,我寧願你好好的活著做皇後。」
為了讓唐雪相信,在說到柳綰綰的時候,楚雲笙的眉梢間還特別帶了幾分恨意和鄙夷。雖然她其實並沒有半點輕賤柳綰綰的意思,不過是剛好趕在這當口,她其實也不知道何容為什麼會將柳綰綰關押在宮里並派人抄了萬花樓殺了鴇母,按道理,朝廷兩大世家的公子哥為了一個青樓女子爭風吃醋,律法也怪不到柳綰綰身上,但他卻下令將她關了起來,到底是什麼用心楚雲笙也沒想到,但有一點可以確定,既然是何容下令叫人關押的,那麼至少柳綰綰的人身安全得以保障,即便是現在她借由柳綰綰被何容帶進宮里的由頭刺激唐雪,唐雪也暫時傷害不了她。
更何況,沒有自己這添油加醋的一筆,對于跟前世的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那張臉,以唐雪的性子也定然是懷恨在心,並不會因為自己的一番說辭就多一分,少一分。
這一句話卻是真的刺激到了唐雪,她雙手握拳,猛的一砸桌子,對楚雲笙怒目而對道︰「你憑什麼拿我跟那個下賤的娼婦比!」
雖然她氣急,但這時候還難得的保持著頭腦有那麼一絲清醒,理解了楚雲笙話里話外的意思,也將楚雲笙故意透露給她的目的理解了,當時也不再多想,抬手拿了楚雲笙放置在桌子上的小瓷瓶,捏在了手上,她對外面候著的宮女道︰「都進來罷!」
看著那些宮女魚貫而入,唐雪才冷笑著,看著自己的幾個親信宮女,大聲的道︰「你們且都看著,今日我若有什麼好歹來,都是她要加害于我!」
肺腑里已經如同被人點了一把火,疼的她險些要掉下淚了,眼看楚雲笙擺在她面前的解藥,卻也不敢貿然嘗試,更不確定那些御醫到底靠不靠得住,唐雪咬了咬牙,決定賭一把,但在賭這一把之前,她自以為聰明的將這些宮女太監都叫到了跟前,因為她這麼一番說辭,若是楚雲笙真的敢在這解藥里下毒,那麼有這麼多人指證,她也會死無葬身之地,就算何容因為「傀儡花」而不能動她,燕國也不會放過她。
而那時候,她都已經沒了,哪里還在乎不在乎因為「傀儡花」所害讓她的三郎也隨著她被殺而一命嗚呼,要他來一起陪著自己共赴黃泉也好。
所以,說了這一番話之後,進退她都已經想好了路子,便再不遲疑,抬手揭開了小瓷瓶的蓋子,將里面的藥丸子抖落出來,連茶水都不用,直接咽了下去。
朱紅色的藥丸子順著喉頭滑下,一路帶著清涼到了胃里,剛剛那種灼燒的痛居然神奇般的漸漸舒緩了起來。
唐雪眉梢一動,露出了釋然的神色,她這才將那些宮女都打發了出去,回眸看向楚雲笙道︰「你放心,有本宮在,絕對不會任由那下賤的娼婦還留在這宮里。」
說著,她站起了身子,徑直朝殿外走去,才走了兩步,卻又停下步子,補了一句︰「但是,我並不想謝你。」
話音一落,她甚至連頭都沒有回,就直接出了外殿,楚雲笙抬眸看著她一路遠去的背影,只覺得比起往日那個嬌縱任性的那個燕國小公主,這個背影有些說不出來的落寞和淒涼。
但人各有路,她和她從一開始就已經站在了對立的兩邊,尤其是她還是前世逼死自己的仇人。
這一世她怎麼可能有那麼好心的,就將解藥雙手捧上。
等唐雪已經走遠了,楚雲笙看了看天色,也已經晚了,碧珠正等著她傳飯,楚雲笙卻一點也沒有胃口,剛剛自己出來見唐雪的時候,蘇景鑠就已經找了個借口出去了,說是要找到那個暗藏在雲裳宮的殺手,然而,楚雲笙一直等到掌燈時分卻不見有他的影子,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懷疑,她又不好多加詢問其他人他的蹤跡。
夜色漸深,楚雲笙折騰一天也累了,也就先回了床上歇下,但卻睡的很不安穩,一連做了很多個夢,每一個夢都是有關蘇景鑠的,一會兒夢到他被人識破了身份,一會兒夢到他攜著自己再一次奔逃。
從每一個夢中醒來,她都會往外間看看,幾次三番,卻依然不見有他的影子出現。
這就這折騰了一晚上,一直到第二天起來,楚雲笙趁著碧珠給自己梳頭的時候,故作不經意的問起碧珠,今日怎的不見小桂子?
讓她沒有想到的是,碧珠卻只搖頭說是德公公昨夜將他叫出去之後,就再沒有看到他人影。
一听到這個消息,楚雲笙的一顆心就像是被人瞬間提到了高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