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本來在外面等候,見場面亂糟糟的,便進來尋二人,在甬道接上頭,正準備往外走,剛好撞上了焦急慌亂的主父偃。
霍去病雙目之中滿是凜冽的殺氣,幾欲噴火,牙縫里蹦出幾個字︰「有筆賬咱好好算算。」
主父偃腿肚子上的筋轉得生疼,嘴里叫嚷著︰「干什麼,你想干什麼……」眼楮虛起來朝著一邊,一副引頸就戮但是怕的不行的樣子。滿臉的扭曲和驚恐。生怕這霍去病隨手便是一劍。
雪晴挽起霍去病的右手,朝一邊拉了拉,繞過被嚇得差點尿褲子的主父偃,從甬道出大堂,離開宗正府,直直的穿過司馬門出宮去了。
還沒走多遠,便見大將軍的儀仗風馳電掣的往司馬門來,霍去病勒住馬︰「舅舅是不是來接你的。」雪晴搖搖頭︰「怕是皇帝召見。」
果然,衛青並未停留,只是留下幾騎,拱衛小兩口回府,頭也不回的往司馬門去了。
李夫人得知塵埃落定的消息,支撐自己的信念瞬間崩塌,不知道皇帝會不會來找自己算賬,到時候兒子怎麼辦,弟弟怎麼辦,完了完了,求生意志一旦減弱,病情就瞬間惡化了起來。往榻上一躺,就再也起不來了。
衛青跪在宣室殿,上面是陡然老了幾歲一般的皇帝。
皇帝冷然道︰「這種事情,以後決不允許發生。」
衛青伏在地上道︰「喏。」
陳寶國目光堅毅︰「可一可二,不可再三。李廣利你不能動。」
衛青把身子伏得更低︰「喏。」
陳寶國嘆息一聲︰「專心打仗,宮闈之事,無需你操心。可保你衛家無虞,下去吧。」
衛青一個頭磕在地上道︰「喏。」
起身退後七八步,才轉身走了。
衛青三個喏字,字字重于千鈞。
春坨走進來道︰「陛下,所有皇子身邊的人,已經遵照旨意都換了一茬。」
皇帝淺淺的點了點頭道︰「派欽差去博望苑,申斥太傅,罰奉一年。」春坨領命去了。
回到侯府的雪晴命令天寶,撤去一切準備,召回所有的人手。從宮中,城外。大批的人手奉命撤了下去,就連李廣利的一處秘密別院的隔壁。張全旦憾然將長劍收入劍鞘,在閣樓遠眺了一眼李廣利的房間。嘆了一口氣,帶人回侯府去了。
宮中不知道多少毒藥被丟進了馬桶里,多少的匕首短劍,被丟進御花園的湖里。
一段歷史,即將被湮滅。就如同這座宮殿兩百年來埋藏的其他秘密一樣開始變得不為人知。
沒過兩天,正在衛青閉門謝客,關在屋里沉默不語的時候,在雪晴和霍去病于侯府沒心沒肺的慶祝劫後余生的時候。主父偃被遠遠的派到齊國去作國相了,好歹也算是兩千石的高官,雖不及九卿尊貴,也算是一員封疆大吏了。
想當年周游列國,齊國中山國都不把自己當回事兒,沒想到長安轉了一圈,又回到齊國去了。相比原來的職位,無疑是高升了,但得罪這麼多人,真的值得麼。
主父偃來不及想那麼多,爭分奪秒的前去謝恩,宣室殿的階梯還沒上便被擋了回來,便如釋重負的趕忙帶著行李一溜煙跑了。
李廣利被皇帝派人申斥一番,身為潯陽縣尉,無故擅離職守,不干好本職工作,好好回去反省,李廣利也只能灰溜溜的帶著絕望走了。
各方都處理好,就等著李夫人自己咽氣兒了,沒想到李夫人派人過來傳話,說想見皇帝一面。
武帝好似用鼻子噴出兩個字︰「不見。」
春坨低聲道︰「李夫人已氣若游絲了,恐怕有些最後的話要跟陛下講。」
武帝一愣,沒想到這麼快,這才幾天啊,上次見到,還如初初見面哪樣傾國傾城,想起那一顰一笑。這便要撒手人寰了,惶恐之下,怕自己遷怒于劉髆,恐怕死不瞑目吧。
那一瞬間,李夫人姣好的面容,王夫人那天真得有些可愛。劉閎的牙牙學語,劉據上疏時的決絕。以及主父偃拘走雪晴時,心碎的盯著皇帝符節的衛子夫。這些看見過的,沒看見但能想象到的畫面在腦海中交織。
連帶想起了母親,想起了祖母。想起了父皇。想起了榮哥哥。
武帝緩緩站起身來道︰「見一見吧。」
御輦緩緩行到李夫人殿前。穩穩的落地。武帝還在發愣。春坨小聲道︰「陛下,到了。」武帝醒過神來,下了輦,腳步沉重的走進去。
殿內幾個宮女太監端著湯藥水盆,兩個太醫在臥榻之畔侍奉。見皇帝來,便都跪下拜見皇帝。皇帝沒有理會他們。春坨揮手將他們都趕了出去,自己也轉身關上了殿門。
李夫人側躺在臥榻之上,用一方錦帕,遮住了自己的臉顫抖著道︰「陛下,臣妾有罪。」
陳寶國坐在臥榻邊的錦墩上,李夫人的臉被錦帕蓋的嚴嚴實實的,右手還死死地拽住錦帕的一角。只露出一頭青絲,略微有些凌亂,一只玉簪斜斜的插著。
武帝伸手取下玉簪,放到手心里道︰「記得當年,在夫人伴駕之時,朕有些頭癢,隨手取下夫人的玉簪搔了搔頭。是這一只麼?」
李夫人想起當年那一幕,不禁熱淚盈眶︰「正是,臣妾多年除去梳洗便不曾取下。」
武帝微微一笑︰「結果整個長安的婦人們盡皆效仿,以致于三輔之內玉價陡然翻了幾倍。太傅教太子第一課,說為君者不可有好惡。說得好。」
提起太子,李夫人便是一陣心虛,微弱的道︰「妾錯了。」
武帝握著手里的玉簪嘆了一口氣︰「你沒錯。」
李夫人直接說破了道︰「妾謀害了閎,構陷太子,罪在不赦。妾悔不該當初,五內俱焚。」
武帝幽幽道︰「這未央宮里,發生了多少這樣的事情,每一個女人都想當皇後,當太後,讓自己的兒子當太子,當皇帝。這天下又有多少的人想要當皇帝,別人不知道,難道朕還不清楚麼。當年若不是母後陰謀害了榮哥哥,這皇位也輪到朕,皇祖母無時無刻不想著立梁孝武王為君,朕也不是不知道。人心就是這樣,朕早就看透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