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映雪雖只兩日未曾見她哥,已是有滿月復的話想要和他說了,于是用過飯後,便賴在她哥身邊,說著體己話,留了傅峻揚一人在房中暫歇。
傅峻揚細細打量著蘇映雪出閣前的房間,倒不似尋常姑娘家的閨房,上好檀木所雕成的桌椅上細致地刻著不同的花紋,正立當中。而靠牆放著一張普通的梳妝台,上面擺著一面用錦緞布罩著的菱花銅鏡和一個梳妝盒,梳妝盒里僅兩三盒胭脂水粉,可見房間主人不是愛弄脂捻粉的人。
不過在他們的房間的那個梳妝台上好像也是這個模樣,也不見過多的首飾和脂粉。女子不都愛搽脂抹粉,打扮自己嗎,可蘇映雪好像不太熱衷此道。
又見窗邊沿上放著幾盆蘭花和紫茉莉,正值盛夏,花開得倒也茂盛。轉過頭來是一張紅木床,掛著淡藍色的床幔,看樣子他「娘子」似乎對淡藍色頗有偏愛,記得她平日所穿也大多是這種色調。
不過這樣的房間對于一個大家的閨秀來說,與其說是素雅,不如說太過簡樸了。蘇映雪到底是個怎樣的女子?似乎總有條線在牽扯著他,更進一步地看清蘇映雪。
正想著,蘇映雪回來了,臉上帶著意猶未盡的笑容。見到他,不由得有些驚訝,「你不是說累了,要歇歇嗎?」
傅峻揚不由得有些氣悶,敢情留他一人在房間,她倒是和別人聊得開懷,而那個別人想必有她的濯承哥哥吧。他涼涼地開口,「娘子你倒是聊得開心啊。」
見他神色仿佛有些著惱,蘇映雪帶著三分疑惑,「你在生氣?」
「哈,生氣?你哪只眼看出本少爺在生氣啊?」
看樣子是生氣了,可是為什麼呢?
「既然沒生氣,天色也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依照俗禮,新婦頭遭歸寧不得留宿娘家,還是于日落之前回夫家才好,所以蘇映雪和傅峻揚還得回傅府。
蘇映雪同蘇映堂還有沈濯承在門口道了別,才進馬車。臨別時還頻頻回頭相望,囑咐她哥要注意身子。
良久,馬車里一片靜謐,兩人都未說話,只听見馬車行進的車轂轆聲。蘇映雪拿起一旁的書冊靜靜地看著,不理會旁邊男人毫不掩飾的直白目光。
「那個沈公子……」傅峻揚閑聊般地起了話頭。
「濯承哥哥,他怎麼了?」蘇映雪疑惑地抬眼看向傅峻揚。
濯承哥哥?再瞧瞧她對他說話,除了在他爹娘和她哥面前,她會叫他一兩聲相公,而平日兩人相處時就是你啊你的。
「喂,你沒事吧?」見傅峻揚臉色不好,蘇映雪帶著疑惑,還有幾分關切地問道。
听听,這會又變喂了。傅峻揚勾笑說道︰「我說娘子啊,既然我們已成了親,你是不是該改個稱呼了呢?」
「何必呢。」然後蘇映雪直接跳過了這個話題,「你剛才提到濯承哥哥,他怎麼了嗎?」
這女人實在是不受教。傅峻揚剛想開口,卻不想馬車又是如來時一般,突然一陣顛簸,而且好巧不巧的,傅峻揚一下子失去了重心,整個人往蘇映雪撲去。
蘇映雪還來不及穩住自己就被一股力帶了過去,待她睜眼時,就見傅峻揚壓在自己身上。兩人靠得好近,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心跳聲,就這樣望著彼此,仿佛馬車里成了另一方小天地,此刻他們眼中都能看到對方的身影。
傅峻揚已然忘記要起身,深深地看著身下的人,長長的睫毛微垂,遮住眉眼間的那抹溫婉,兩頰微紅,更是平添一份動人,唇不點而紅,不著半分胭脂,仿佛引誘著他頃身采擷。
而這廂的蘇映雪也知他們此刻的樣子極為不雅,她應該推開他的,只是她卻完全沉溺在這莫名的氣氛中,甚至見他朝著自己越來越近了,她依然沒有要推拒他的意思,只覺得快要被吸進那一泓黑眸中了……
就當兩人的唇瓣快要踫到之際,就見杏兒匆匆地掀開車簾,「小姐,您沒事……」未盡的話消失在嘴邊。
小六和杏兒相覷一眼,曖昧地看向車上的兩人。
杏兒掩著笑說道︰「奴婢不是有意的。」
「少爺和少夫人繼續、繼續。」小六也竊笑著,然後拉上了車簾,留下車內兩人尷尬地看向彼此。
蘇映雪紅著頰畔,推著身上還不起身的男人,「你還不快起來。」
傅峻揚卻是依然保持方才的姿態,輕勾嘴角,「娘子莫不是在害羞?」
「才、才沒有。」蘇映雪推開他,坐起整理衣衫,嘴硬地說道。
看到她這樣子,傅峻揚方才的煩悶不由得一掃而空,但還未曾明白心里方才的那種感覺是什麼。
還想說些什麼,卻听見小六從車外刻意壓低的聲音傳來,「少爺,再猴急也要等到回府哦。」
蘇映雪聞言,臉上如火燒一般滾燙,只能瞪著始作俑者,偏偏那厚顏的男人早已丟棄了羞恥之心,毫不掩飾地大笑出聲,簡直讓她無地自容。小六這個家伙……
蘇映雪在傅府的日子倒也是過得如魚得水,沒事時還能回蘇家看看她哥。
而在近日,傅老爺已帶著蘇映雪開始熟悉傅家帳目了,打算把主事之權交給她。不久,傅老爺便滿意地發現他這兒媳婦不愧是蘇家的女兒,不僅生意上手很快,還能查漏補缺,找出不少的問題。
問她哪來這麼多的時間?蘇家培養的那些管事可不是吃素的,即使她不在商鋪,他們也足夠能運籌帷幄了,再加上那些人都是對蘇家忠心耿耿的,所以蘇映雪無須擔憂有什麼不妥。至于傅府那些生意本就有一定的運作規程,掌握了所有事務,倒花不了她太多心思。
這樣的生活,蘇映雪本來是心滿意足了的,但若是某個男人別時不時地出現在她眼前,她恐怕會更歡喜。
這日,蘇映雪躺在躺椅上,手中的書早已丟到一旁,閉著眼假寐。听說那家伙今日又跑去千鶯閣了,听到這消息,傅老爺發了怒,傅夫人還特意找她去,讓她別往心里去。
好像每個人都認為她會生氣此事,可是她半點沒有生氣,甚至有些樂得輕松。在洞房之日,他和她就有過約定,只要他別做得太張揚了,她就不會管他。她照樣每天吃好喝好,他怎樣與她何關?反正這場婚事本就是權宜之計啊。
至于那日馬車上的事,她只能說是一時的意亂情迷罷了。
可傅老爺卻在此刻來訪。
「爹,你剛才說希望我能教會那……相公算賬、做生意?」蘇映雪差點在情急之下說成那家伙了。
只見傅老爺一臉和藹的笑容中還帶著幾分尷尬,「映雪,你也知道這峻揚著實不成器,但你精通生意之道,若峻揚能和你學會算賬,那于我們傅家也有益啊。」覷著眼前不語的媳婦,傅老爺也不禁有些冒冷汗。
「要我教相公算賬自然沒問題,但只怕相公他……」且不論傅峻揚的資質如何,光是要讓他願意和她學就不太可能了吧。
提到這,傅老爺不禁有些高興,說道︰「這點映雪你放心,說起來這事還是那小子自己提起來的,這還是他頭一次提出這種要求呢。」
蘇映雪無視她公公兀自歡喜,心下暗疑,什麼?傅峻揚自己提出來要和她學習算賬?他想做什麼?
「映雪、映雪……」
蘇映雪回神,看著面前為不成器的兒子操碎心的公公,不免動容。嫁進傅家以來,傅家二老真的把她當作自家女兒一般地疼,噓寒問暖,無微不至,生怕她受委屈,這些她都看在眼里,「既然如此,這事我應下了。」
「真的?謝謝你啊,映雪,你果真是我傅家的好兒媳。」傅老爺聞言頓時就喜上眉梢。
這不好的預感是什麼?蘇映雪不安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