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家那傻子又來送拜貼了。
一連五日,言家的拜帖幾乎日日上門,若是應邀前往,自有好酒相待,美食坐席。說真,人生在世數十載,還真未听說有哪家欠債者被債主如此相待的。初時還以為其中必定有詐,防備著應邀幾次,才發現當真只是談論一些生意上的事,言家秉持著虛心求教的態度,對于欠下的租金一事,便是半句都不曾提起。
一連幾次,也終是接受了這個事實,心中不免有些自得,畢竟就連言意那在商場浸*yin*多年的老油條都拿他們沒辦法,不過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又能拿他們如何?
不過有一點倒是讓人在意,言意明明說是由遠方親戚來接手這三家租鋪,可為何那人卻自稱是他的長子?
憶起那****失言說出這話後,那人臉上落寞苦笑的表情,不免心中了然,也是,若是換做是自己,長子竟是個下半身殘了的廢人,為了臉面名聲,也會如言老爺一般拼命隱瞞他的存在。倒是言老爺心善,到底是念及父子之情,沒有狠下心腸徹底斷了他的後路。
罷了罷了,到底與言老爺這麼多年的交情,又吃了這小子這麼多酒肉,指點他一些‘常理’便當是做善事了。
「所以啊,我告訴你啊」舒老板三杯黃酒下肚,到底喝的有些多了,面色漲紅,本就如鼠一般小的豆豆眼更是眯做一條直縫,手中執筷上下晃動不停,自覺大有一副指點江山的瀟灑肆意!
「做人不能太善,否則一定要吃大虧的!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乃是天理!你第一次要不給,第二次也不給,到了第三次你何必和他廢話那麼多,直接就找一幫人去催債,逼得他雞犬不寧才是,就是他告上官府也無所謂,咱有的是理,又有何懼?如此,你再看他還有何辦法,又有什麼辦法敢再不還錢?」
一旁的袁老板听得膽戰心驚,一邊想著辦法堵住他那張還不停叨叨的嘴,一邊訕笑道︰「呵呵,舒老板到底是喝醉了,喝醉了,酒後的醉話當不得真的,言老弟听過之後笑笑就好,千萬別在意!」
他怎麼就不知道這廝竟還有喝醉之後淨說大實話的毛病,那些話是能和言律說的嗎?若他當真按那些話說的去做,還能有他們好日子過嗎?
言律笑笑︰「這是自然,酒後的話,又怎麼能信呢?」
「那就好,那就好。」袁老板索性不再管那一身酒氣,還滿嘴胡話亂嚷著「天蒼蒼野茫茫,一樹梨花壓海棠」的舒老板,自己拿起盤里一只醬豬蹄開始啃起來,直到吃的滿臉都是油光,吸嘬得那根骨頭上一點肉絲都沒有才肯罷休。
打了個飽嗝之後,自覺已是酒足飯飽,袁老板拿起隨身攜帶的手絹擦擦嘴角,便準備起身告辭,「今日得言兄弟盛情款待真是感激不盡,只是天色已經不早,只能感嘆快樂的時間總是飛逝,一眨眼便是該告辭的時候了。」
前幾次,每當他這麼說,言律必定會起身一同寒暄一番,然後二人互相告辭自己便可回家,可今日他只是笑著,眼楮看向自己握在手里的手絹︰「袁老板手中這塊手絹,料子倒是極好的,只是用來擦汗,倒是可惜了。」
袁老板身子一僵,「哈哈,這不過是前幾****進貨時,一位友人送的,不過是塊毛料而已,我只是覺得它比較吸汗挺好用的,就拿來用做手絹了。你也知道,人胖,天熱的時候最是難熬。」
「哦?據我所知,這料子乃是江南蠶絲柔緞,觸膚清涼,舒適,市價五十兩一匹,袁老板的這位友人隨手就可送人,可又卻只送巴掌大一小塊,也不知該說是大方還是小氣呢?」
袁老板一下子拉下臉來,「你這是什麼意思?」
「袁老板莫要生氣,只是這幾日得您指點受益頗多,現下便忍不住多嘴一句,若您這位友人當真是可交心之人便也沒什麼,若不是,那您可要小心了。畢竟要收獲什麼,自是要付出同等的代價才是。」
「這世間,從來就沒有免費的午餐一說,你說,是也不是?」
袁老板沒法回答,他總覺得言律這話一語雙關,定是在隱射著什麼,若是自己應了,怕真的是要承擔些什麼。
再看那人,初時只覺得不過是空有一副好皮囊卻是不甚機靈,甚至有些窩囊的男人,此時依然溫柔淺笑,只那雙看著自己的眼神,莫名透著一股涼意,好似悠哉等著獵物入網的獵人,待自己幡然驚醒時,只覺遍體生寒。
袁老板再次抬手擦汗,這次卻知是被嚇得出了一身冷汗,手伸到一半,又立馬放了下去,只用袖子胡亂揩了幾把,尷尬而慌亂道︰「言老板,這,真的是時間不早了,家中還有老母等待,這在下真的該告辭了。」
「啊,瞧我,」言律揉著額角,好像真的才察覺一樣,「當真如袁老板所言心喜不知時日過,如此,言某也就不挽留了,袁老板路上小心才是。」
袁老板真的是被嚇到了,自覺是自己以前小看了言意,現在他說的話都恨不能一個字一個字拆開來研究其中的意思,突然听到那句「路上小心」,身子驀地一僵,再聯系之前舒老板說的話,一路回去的時候都是小心翼翼——听說那人可是娶了個土匪做妻子的,可切莫如那遭瘟的臭老鼠所言,半路伏擊,只為催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