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翩躚理解了木槿的難處,準備離開。玉芙卻不樂意了︰「我們家姑娘當初那麼幫你,你竟是這樣回報的!」「玉芙!」翩躚說道,「既然木槿不肯幫我們,必是有她的難言之隱,咱們也不必強人所難。」
雖然打發走了翩躚,可是木槿的心里也不好受。說實在的,畢竟曾經互相幫助,而且自己在牢獄里的時候,翩躚對自己照顧有加。情面上可以幫她,但是真的不能出手,到時候不僅僅是自己,陸家,還有魏王和齊王。
那個時候,牽涉的人太多了,想來真是可怕。好心的安瀾見翩躚出了大門,便好心對木槿提醒道︰「瑾姑娘可是認識舞姑娘麼?」「她曾經幫過我,」木槿也不隱瞞什麼,「你可是有什麼話要說?」
安瀾說道︰「她可是齊王府的人,瑾姑娘以後還是小心些,倘或給王爺看見了,就不好辦了。或者是被他人看見,說瑾姑娘跟齊王府的人來往,豈不是給他們落下口實。」
看來朝晨的話不假,安瀾又說了一遍,木槿慎重的點點頭︰「多謝安管家提醒。」安瀾笑道︰「瑾姑娘不必客氣,只是以後有什麼不懂得地方,可以向老奴請教,老奴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魏王府本來就大,空蕩蕩的,盡管丫鬟僕人雖多,卻也是有些寂寞。夕顏走了以後,府里更加冷清。木槿住的屋子叫做「瑾花閣」,可見這個魏王對自己,不是一般的上心。
暮色茫茫,府里已經開始備下晚飯。可是他還沒有回來,木槿不免有些擔心,問安瀾︰「王爺不是應該午後就來麼,怎麼今兒這麼晚?」安瀾搖頭道︰「老奴也不知,想來必是宮里有事兒給耽擱了。」
寒涼的夜里,木槿披上衣衫,然後跑到大門處向外張望。唯見樹影孤立,黃葉簌簌。側耳听著,並無馬蹄達達的聲音,夜色如此靜謐,街道上空無一人。偶有幾只鳥兒飛過,也是撲稜著翅膀,引向天際。
不大會兒,半空里竟是飄起了薄薄的一層霧氣,將深藍色的夜空籠罩起來。天空里沒有月亮,更沒有星星。只是有些空曠,這大約便是秋日的天高雲闊了。算算時辰,已經是戌時過一刻了,仍是不見有人來。
不停地來回徘徊,向遠處張望著。宮里有事,不會是陸家的事兒吧,木槿開始想起陸家的那些姐妹們,海棠、桃夭、菊若她們會不會出事。「傻丫頭,是來接我的吧?」他忽然走到木槿面前,笑著說道。
這一聲倒是唬了木槿一跳,木槿忙行禮︰「王爺回來了……」「嗯,」他邊應著,邊往府里走去,手不經意間踫觸到了木槿的指尖。如此冰冷,他轉過頭去,問道︰「怎麼手這麼涼?」
他一面說著一面說道︰「讓安瀾出來就是了,天氣這麼冷。」木槿不覺笑道︰「這是奴婢的分內之事,王爺不必如此。」听了木槿的話,他也笑了︰「你還真是個傻丫頭,既是出來接我,也不知道穿厚些。」
傻丫頭?木槿還是第一次,听見有人這樣叫自己的名字。不是夜辰的「瑾兒」,亦不是安逸雲的「木槿姑娘」,安澤宇這一聲,倒像是更加親近了些。她低著頭跟著他走進屋子,然後開始去盛飯端碗。
府里的規矩是主子坐著飲食,丫鬟立在一旁,待主子用過飯食後,丫鬟再用。可是他卻拍拍身邊的座椅,要木槿來座。還說道︰「過來一起用飯。」木槿搖著頭︰「王爺不可壞了府里的規矩。」
「規矩是我定的,」他正色道,「我說你能坐下就能坐!」不習慣這樣,卻只好如此。席間,他說道︰「知道為什麼回來這麼晚麼?」木槿搖頭,他繼續道︰「秋日狩獵的日子就快要到了,聖上就討論這個事兒呢。」
每年秋季中旬,宮里就要去圍場舉行狩獵活動,維持半個月的時間。不僅僅是文臣武將,連宮里的妃嬪們也願意到圍場去。看著大好秋色,比在宮里有趣多了。所以宮里的妃嬪們都盼著這一天。
當他走進臥房的時候,屋子里暖暖的,木槿早就將銀炭燒好,用大火盆隴上,這樣,屋子里不僅暖和了,爐子里的灰也不至于往外噴撒。屋外夜涼如水,臥房里溫暖如春。
他很是滿意的點點頭︰「丫頭,替我更衣。」話音剛落,木槿已走至他的面前,輕輕為他解下衣衫,並疊好放在衣架上,順勢說道︰「奴婢听聞,立秋是王爺的生辰,不知王爺打算怎麼過。」
其實離立秋也就五天的日子了,那天正好是狩獵的前一天。府里因為沒有王妃在,有沒有女主子,所以安瀾將這些活計交給梨蕊來做。並吩咐木槿,只要理好那日來王府的人即可。
「也許也沒有那麼多人,」安瀾說道,「畢竟他們還要準備狩獵的物什,何況王妃又不在府里,瑾姑娘看著辦就是了。」以前在宮里,曾經協助過麗妃替皇上祝壽,不過那個時候,有人幫忙,而且宮里的物品也齊全。
雖說王府不如宮里,可到底也算是個生辰。不能就這麼算了,得讓各府王爺以及宮里的人看得過去。所以木槿將梨蕊叫了過來,兩個人一起坐在燈下,研討著如何備辦這次壽誕。
魏王乃當朝御林軍統領,皇叔應該對他萬分照顧的,雖說是比不上齊王,但是也是極為重視。所以木槿不敢怠慢,她拿了府里丫鬟僕人的名單,開始對著單子一一分配任務,梨蕊負責登記造冊。
「我看就在廳堂和園子里擺放桌椅就好,」木槿道,「後院也備著,倘或是人多了,也有個地方。」梨蕊點頭道︰「這就交給我好了,還有餐具,我記得府里有上好的白玉青花瓷,不如就拿來用。」
木槿听了擺擺手,說道︰「不妥,若是有心人見了,必會上報朝廷,說魏王生活奢靡無度,還是樸素些好。」「瑾姑娘想的真是周到,」梨蕊笑了,「那采辦食材就交給晴雲,她采辦的食材最是新鮮。」
采辦,這讓木槿想起了采薇,采薇也是跑遍大江南北,見識頗多。不過這會子,還不知她怎樣了呢。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在進宮去,見見陸府的那些姐妹們。梨蕊見木槿走了神兒便說道︰「瑾姑娘若是有事兒,咱們明兒再說也不遲。」
她放下單子,搖搖頭,道︰「還是今兒夜里理出個頭緒才好,你要是困了,就早些回去休息。」梨蕊听了,笑著道︰「瑾姑娘都不休息,我又怎麼好偷懶?」兩人又說了會子閑話,才借著昏暗的燭火忙活起來。
「招呼客人的至少得八個人,」木槿思索道,「我看就這八個人吧。」梨蕊見她用紅筆在單子上圈了八個名字,其中有四個僕人︰安金彩,姚華良,霍輝,藍玉;四個丫鬟︰青蕪,蝶衣,浣紗,歡顏。
誰知梨蕊見了連連擺手︰「這個歡顏早就被趕出了府!」木槿忙問緣由,梨蕊四下里張望一番,才說道︰「她是這府里安管家的外甥女兒,因為生的比別人好些,所以就被王爺收在房里,做了貼身侍女。」
「後來因為有了身孕,安管家怕敗壞王府名聲,硬是將她干出了府,」梨蕊又道,「這都是三年前的事兒了,只是名單上怎麼還沒去除她的名字?」復又看了一遍,梨蕊指著一個「紅藥」的名字,道︰「算上她一個吧。」
采辦、待客、食材等皆已安排人選,接下來便是騰出收放禮品的屋子以及丫鬟們。「還只是我們,」梨蕊笑道,「我想著王爺定會讓你登記的。」木槿只是低著頭,撇開了話題︰「我想見見他們八個。」
只是時間有些晚了,梨蕊亦有些犯困︰「還是明兒早晨再說吧,我一早就來找你。」抬眼看看牆角掛著的時鐘,已經是亥時了,卻是很晚。木槿收了名單,點頭道︰「那明日記得早些過來,我還要吩咐他們一些話呢。」
秋風颯颯,秋葉零落,秋陽晴好,秋水漣漪。雲闊、天高、仿若一副展開的水墨畫,寂寥高遠。一排大雁打頭頂飛過,悄無痕跡。木槿看著眼前的這八個人,皆是垂手侍立,看來他們應該是王府的舊僕了。
只是有一個穿著水紅色白凌子棉裙的丫鬟,看著有些眼神散漫。旁邊的梨蕊捏著她的手,小聲道︰「她可是王爺身邊的人……」誰知那個丫鬟冷哼了一聲,道︰「王爺身邊的?那歡顏不照樣是王爺身邊的,最後還是被趕出了府!」
言辭犀利,像是小蘿和桃夭,木槿走到她的面前,看著她孤高的面容,說道︰「想來你便是梨蕊所說的紅藥了吧?」她的眼神一直望著天空,沒有理會木槿。這時一個皮膚白淨的丫鬟走了過來,道︰「瑾姑娘還是不要理她了。」
「她是浣紗,」梨蕊指著方才那個丫鬟道,「她在府里負責漿洗,為人很好,而且女工也做得不錯。」接著又指著另兩個丫鬟說道︰「她是蝶衣,她是青蕪。」木槿看著蝶衣,仿佛十三四歲的模樣,形容尚小。青蕪則處處透著俏皮可愛的氣息,一如死去的小蘿。
四個僕人里面,木槿只是簡單看了一眼,然後對眾人說道︰「三天後就是王爺的生辰,我希望各位能夠盡好自己的責任,不要丟了咱們魏王府的臉面。」隨後又道︰「我初到王府,若有不妥之處,還望諸位多多諒解……」
待眾人散去後,梨蕊又拉著紅藥的手,向木槿道歉︰「真真對不住了,紅藥她就是這樣一個人,瑾姑娘還是多多擔待些。」「人誰沒有個脾氣?」木槿笑道,「只要待好客人就好了。」
原來那紅藥本是宮里蕭貴嬪身邊的一名宮女,只因與宮外男子私自傳遞信物,犯了宮規,被逐出**。梨蕊曾經和她是最要好的姐妹,就求了魏王,將紅藥收在府里,做了一名侍女。
心有不甘的紅藥,一心想著攀龍附鳳,所以想要做王妃。後來見了歡顏的下場,便害怕了,所以決定安守本分。直到後來夕顏嫁進王府,她見魏王不是多麼喜歡夕顏,又動起了心思。
所以在府里這才高傲些,府里的丫鬟們也都知道,索性都不去理她。回到自己的臥房,梨蕊也跟著走了進去,木槿說道︰「得吩咐著晴雲去采辦了。」「早就備下了,」梨蕊笑道,「晴雲那丫頭,辦事兒就是讓人放心。」
午間安澤宇沒有回來,木槿猜想著,必是在忙著秋日狩獵的事情,所以就收了碗筷,不想剛剛一出門,只見他下了馬,大踏步走來,臉上掛著笑容。「怎麼,不想讓我吃飯了麼?」他看木槿將碗筷都收在了食盒里,問道。
「王爺許久未歸,奴婢以為王爺會在宮里用飯呢,」木槿說道,「既然回來了,奴婢這就去把這些飯菜給重新熱一下。」「不用了,」他結過食盒,抽身回到自己的屋里,然後拿出來便大口吃著。
邊吃邊對木槿道︰「你是不知,那個未央公主非要跟去圍場,結果江城公主也要去,蘭貴妃不許,正斗氣呢。」怎麼什麼事兒,她安雪吟都要跟著去呢?木槿不禁在心里暗笑,嘴上故意問道︰「江城公主是誰?」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飲了一口茶水,說道︰「她?誰知道呢!不知從哪兒跑來的瘋丫頭,說是可以幫助皇兄查抄陸府……」話音未說完,他忽然住了口,他知道木槿曾經是陸家的陪嫁丫鬟,這麼說,豈不是傷了她的心麼?
果不其然,木槿的臉色倏然變得蒼白,緊抿嘴唇。他慌了神兒,連忙道歉︰「對不起……丫頭,我錯了……」木槿卻是搖了搖頭,說道︰「奴婢沒事兒……」說著低下了頭,「王爺若是沒有其他吩咐,奴婢就先告退了……」說著便要離開。
這句不經意間的話語,不僅僅是讓她想起了陸府,還有其他姐妹,最為重要的是,還有沁雪。也不知道,沁雪找沒找到自己的兄弟,還有宮里的姐妹們,過得還好麼?
見木槿背對著自己,他便起身走到她的面前,輕輕地握著她的手,說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原諒我好麼?」抬眼,望著他清澈的眸子,木槿只是將手抽了回來,淡淡的說道︰「奴婢只是一個丫鬟,不勞王爺如此……」
那木槿說完便快步快步跨出了門檻兒,身後卻傳來安澤宇強有力的聲音︰「我對你的心,你難道真的不知麼?」她住了腳步,心里多麼希望,這句話可以從安逸雲口中說出。
「瑾花閣,瑾花閣,這瑾花閣外,十里瑾花為你而開,」他緩步走到她身邊,繼續說道,「都是為了你……我才求著皇兄,將你給了我魏王府……」她只是覺著可笑,顫抖著聲音道︰「奴婢多謝王爺厚愛。」
生冷的拒絕,讓安澤宇不敢小看這個眼前的女子了。可是他卻避開了這句言辭,又說道︰「秋日狩獵,我希望你可以跟我一起去……」言罷,默默地離開了。唯有高大的梧桐樹葉,隨著風兒瑟瑟擺動。
沒有星星,月兒卻是圓的像一面銀盤。「瑾花閣,瑾花閣,這十里瑾花為你而開……」「都是為了你……我才求著皇兄,將你給了我魏王府……」「秋日狩獵,我希望你可以跟我一起去……」
回想著他的每句話,處處透漏著他的自己的心意。其實他的心思,木槿怎會不知?可是陸家的每個人都是如履薄冰,戰戰兢兢的活著每一天。而且劉氏等人被關在牢獄之中,自己又有什麼心思去風花雪月?
何況梨蕊說過,歡顏的下場不是很好,紅藥也有些害怕。許是世間男子皆是如此,不,安逸雲不會是這樣的,定然不會是。同屋的梨蕊听見了木槿翻身的聲音,迷迷糊糊的問道︰「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
「秋涼如夜難成眠……」木槿喃喃念著自己做的詩句,可是梨蕊卻不懂了︰「什麼難成眠,我困的不行……還是快睡吧,明兒還要早起呢……」
早晨醒來,對著鏡子梳妝的時候,梨蕊端著水盆走進來,說道︰「狩獵你去不去?」又是同樣的問題,木槿只是搖著頭,梨蕊卻興奮地說著︰「你真不去?我可是听說,到時候皇後娘娘和蘭貴妃,還有韓昭儀她們都要去呢……」
這麼說來,她們必會攜帶著各自的貼身侍女了,木槿想起來,那些姐妹們說不定就在里面,自己也可以趁此機會見上一面。她問梨蕊︰「咱們府上都誰去?」「我是去不了了,不過我可以偷著去,上次就是。」
狩獵圍場就在西山,梨蕊是跟在那些僕人身後,扮作男裝才混過去的。她笑著拍手道︰「去年可是熱鬧了,我們在西山住了整整七日呢……今年各府又添了王妃,听聞梁王妃射箭功夫極高,到時定然熱鬧!」
看梨蕊興致高昂的樣子,木槿不禁笑了起來︰「這會子,你倒像是主子了!」梨蕊擺擺手,道︰「反正王妃又不在府里,王爺必然會挑一個隨身侍女在身邊,紅藥就已經準備著了。」
又是紅藥,她倒是听風就是雨。「若是這樣,我就跟著紅藥,服侍她一場,讓我看看熱鬧,我也願意!」梨蕊笑道,「不過我想著一定是你,她才不會被王爺看上呢……」
梨蕊這話欲擒故縱,「我真願意服侍瑾姑娘!」她轉而說道,「方才都是騙你的!哪里就輪上紅藥了?」她叉著腰,俏皮的說道。看來這次,也是不得不去了。木槿微微笑道︰「我可沒福氣做王妃,要個丫鬟來服侍……」話一出口,自覺說錯了,一時面紅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