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百花開,花葉始萌動。牡丹傾城,芍藥嬌媚,薔薇蜿蜒,海棠春睡。浮萍落滿塘,木筆執空蒙。鵑花妍碎翠枝,藤蘿爬滿牆院,彩雲飄飄,一縷陽光打上枝頭。听黃鶯唱罷別離歌,看盡春日美景!
坤寧宮處,四下里環繞著嬌女敕的紫葉李,紫若晚霞,碧落晴空。此時木槿正和晚瑩一起在宮門口,負責點收著各宮送來的禮物。看著廳堂里堆滿的各樣禮品,霍心憐露出了滿意的笑臉。
這時安逸雲帶著一個僕人,笑著向木槿走了過來。「王爺的禮物呢?」晚瑩上前問道,他對身後的人揮了揮手,只見兩個人抬著個玻璃大插屏。晚瑩不禁在心里嘆道,這玻璃最是貴重,王爺還真是舍得。
她一面說著「小心」,一面令幾個小宮女幫忙著,小心翼翼的抬了進去。「這個是送給你的。」他遞給木槿一個小盒子,木槿打開看時,是一串水][].[].[]晶手鐲。晶瑩剔透,白璧無瑕。她知道,水晶里面最罕見的就是這透明的了。
緊緊地將盒子摟在懷中,木槿的心兒激動不已︰「真是勞王爺費心了……」這里安逸雲正要答話,卻听見身後傳來的一聲「丫頭」,便知是自己的二叔安澤宇。他只好抬步進了屋子,木槿也慌忙將盒子收好。
老遠便看見梨蕊走在最前面,她見了木槿,竟是笑著哭了︰「瑾兒姐姐,我可是好久都沒見你了……我是每天都在想呢……」木槿將她摟在懷中,笑道︰「這不是見著面了麼?不哭了,今兒是皇後的壽誕,應該高興才是。」
「這些日子有沒有想我?」安澤宇嬉笑著去拉木槿的手,木槿卻似燙了烙鐵似的縮了回來,語氣也平和不少︰「王爺還是快進去吧,大家都在里面呢。」見木槿似乎生疏了許多,安澤宇只當是在宮里的緣故,所以便附在木槿耳畔,輕聲道︰「一會兒我去掬塵閣找你。」隨後便大踏步走了。
梨蕊揉揉眼楮,笑道︰「瑾兒姐姐幾日不見,越發清麗月兌俗了。」「你這小丫頭,盡會說好話兒,」木槿笑道,「怎麼不見王妃?」話音剛落,便見夕顏攜著杏簾走了過來,步履輕盈,落落大方。
木槿上前行禮問安,夕顏瞥了木槿一眼,只見她出落得宛如水芙蓉般。遂淡淡的點了點頭,然後就徑直進了坤寧宮。「姑姑!」木槿回過頭,是朝陽宮里劉美人身邊的左傾傾,她身邊就是劉美人了。
這是木槿第一次見到這麼瘦弱的美人,不僅臉色蒼白,而且顴骨也是微微突了出來。似乎一陣風就能把她吹走,木槿真替她擔心。這時,葵從廊下走過來,說道︰「方才徐公公傳話,說是壽宴擺在御花園里,讓各位王爺和娘娘們過去。」
「你替我拿的帕子呢?」木槿問道,她知道安逸雲要來,所以就想著讓秋葵回去,把自己繡好的帕子給送過去。秋葵擺擺手說沒有,木槿急了︰「怎麼找個帕子也找不到麼,平日里你是怎麼辦事兒的?」
可是秋葵卻吐吐舌頭,道︰「那里是什麼當緊的事兒,姑姑還是快些收好禮品,才是正事兒!」木槿當了真,一時惱了,竟是追著秋葵去︰「真是不想活了麼!」她一邊說著一邊去追打秋葵,秋葵調皮的往前跑,不想一下子撞到了一個人腰上。
「你是哪個宮的?」原來是未央,秋葵忙躲在木槿身後,不敢吱聲兒。木槿笑道︰「公主殿下駕到,有失遠迎……小葵,快跟公主道歉!」秋葵極不情願的磕了一個頭,然後站在木槿身旁。
見木槿這樣一個小丫頭,最後竟然能做到坤寧宮的總管侍女,而且還被宮人們稱為「姑姑」真是不簡單啊!未央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什麼都沒說,然後就走了。還是她的夫君陸文旭有禮︰「到底是我們陸家的丫鬟,有本事!」
御花園里,處處鶯歌燕舞,蜂圍蝶繞,笙簧盈耳,絲竹暖暖。園子里的柳枝兒柔軟綿長,在風兒的吹動下搖曳著曼妙的身姿,泛著清淡的柳葉香。攬月庭的四周,擺放著桌椅酒壺,時鮮瓜果,而且每個桌案後都有一名小宮女服侍。
此時桌案前已經有不少人了,此時晚瑩和秋葵已經清點完了各宮的禮品,木槿正在攬月庭招呼著。按照宮里各位娘娘的品階,木槿已經讓小宮女做了妥善安排。皇後娘娘的繡榻之下,左首邊陳貴妃,右首邊是李貴妃。
依次順序排下去,便是韓昭儀、趙昭儀、杜昭儀,薛昭容、孫婉儀、甘婉儀、姜美人、劉美人、吳美人。而最前面則是各位王爺的座位,各位臣子則在賀禮過後,到甘露殿開懷暢飲。
而皇後霍心憐則扶著晚瑩,端坐在鳳榻之上,她看著各宮都在下面站著,遂揮揮手笑道︰「都別站著了,快快坐下!」雖然各宮都已來齊,但是雪吟還尚未來到,未央早就一肚子氣︰「她是誠心的!」便對心憐道︰「娘娘不必等了……」
這邊話音未落,雪吟便和元熙挽著手走來,口里還說道︰「太宗皇帝的宮人們都在廢都,你怎麼還來此處,想必有什麼陰謀吧?」本來就對雪吟不是什麼好感,未央臉色都氣白了,還是粟墨悄聲道︰「今兒可是皇後的壽誕。」
「皇後是我的嬸娘,」未央說道,「我怎麼就不能來?你還是太祖皇帝時期的公主呢……」雪吟氣不過,欲上前爭辯,還是梨蕊解了圍︰「兩位公主想必是為了爭,誰先給娘娘拜壽才拌嘴的吧?」
這一席話,逗得在場的人都笑了。左傾傾笑著捏著梨蕊的臉,道︰「早就听說魏王府家有個丫鬟,機靈乖巧,而且特別能說,想必就是你了!」「我看姐姐的嘴也巧……」梨蕊笑著回道,「只怕是你主子**的吧?」
左傾傾四下了看了看,並無劉美人在場,遂小聲道︰「我們那個主子,是個沒嘴兒的葫蘆,還是太宗皇帝時期的美人兒……你也知道,太宗時候的娘娘都被安懷義佔了去,人家主子都是討好逢迎,偏我們劉美人什麼都不會!」
兩人正說的起勁兒,陳貴妃笑著對各宮道︰「今兒是皇後大喜的日子,姐妹們何不一起來為娘娘祝壽?」說著,便隨同各宮一道,對著霍皇後的方向叩拜,口中還說道︰「各宮恭祝皇後芳辰!」
霍皇後笑著說道︰「真是謝謝各位妹妹了!」然後又回過頭去,對晚瑩說道︰「去給各位娘娘倒酒,咱們共飲一杯!」于是大家共同舉杯,在這暖暖的春日。忽然,一個身穿明黃色衣裝的小男孩兒,和一個穿著桃紅色裙子的小女孩兒向霍皇後叩頭︰「祝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大家正疑惑,這是從哪里跑來的小孩子,只見瑞貴人笑著走來,說道︰「楚兒,夏兒,快跟給位娘娘問安!」原來是瑞貴人的一雙兒女,他們二人很是听話的跪了下來,韓昭儀忙笑著對他們說道︰「快起來……真是可愛乖巧呢!」
這是瑞貴人和太宗皇帝的孩子,小皇子喚做安櫟楚,小公主喚作安藤夏,被安懷義封為福康公主。算是瑞貴人晚年的安慰,她極其疼愛他們,給他們請了最好的老師,便是駙馬都尉洛元熙,而且她還打算著找木槿,做他們的教引姑姑。
眾人都在夸獎瑞貴人,說她會**兒女。只有瑞貴人知道,這皇位本該屬于自己的孩子,而自己也應該是皇太後才對。所有的苦楚,只有咽下肚中,她想著,倘或有一日,定要奪回屬于自己的位置!
正好趁著今日大家都在,瑞貴人便對木槿說起做教引姑姑的事兒,木槿雖然也很是喜歡這兩個孩子,可是她是坤寧宮的侍女。見木槿有些為難,霍皇後笑道︰「莫要推辭了……以後每天午後,讓兩個孩子到掬塵閣吧!」
既然霍皇後應允,那木槿便不好拒絕。瑞貴人對孩子們說道︰「以後她便是你們的教引姑姑了,快叫姑姑!」「姑姑!」櫟楚和福康稚女敕的聲音響起,木槿愛憐的撫著他們的頭,道︰「听姑姑的話……」
大約是不勝酒力的緣故,木槿有些頭暈,秋葵問道︰「姑姑還是少喝些酒,注意身子。」說著扶她坐在軟榻上休息,梨蕊也關心的走上前,說道︰「姐姐還是回房休息要緊,這里也沒什麼要緊的事兒了。」于是秋葵和梨蕊撫著她回了掬塵閣,安澤宇瞅了個空當兒,也跟著過去了。
待秋葵和梨蕊安置木槿躺下後,也隨後出了門。安澤宇卻躲在門後,一把拉住梨蕊,說道︰「你去御膳房里,給丫頭熬些米粥。」不曾想到安澤宇會跟過來,梨蕊笑道︰「王妃那里還等著奴婢過去伺候呢……王爺不如自己去好了。」
可是安澤宇卻惱了︰「宮里那麼多人,她指使誰不好?你快去吧,若是找其他人,還真不放心呢。」真是個痴心的王爺,梨蕊暗自笑著,然後便答應著去了。一時米粥已熬好,安澤宇早扶著木槿起身,柔聲道︰「丫頭起來,吃些粥,醒醒酒再睡……丫頭……」
梨蕊嘻嘻笑著︰「這若是讓王妃看見了,倒也沒什麼,只怕是讓宮里其他人看到,就不好了……」安澤宇卻不管那麼多,揮揮手讓梨蕊在門口守著。微微睜開眼的木槿,模模糊糊中看到了一個男子的臉龐,她還以為是安逸雲,才要開口喊他的名字,卻又听到了「丫頭」的聲音,她便知道是安澤宇了。
她干咳了兩聲,沙啞著聲音說道︰「奴婢怎勞王爺這般……」說著要掙月兌開來,可是安澤宇卻摟得越緊︰「別動,別動……丫頭,好久都沒見你了,有些想你,真的,我從來沒有這麼認真的去想一個人……」
這大約是真心話了,木槿渾身軟軟的,也沒有任何力氣。她歪在他的懷中,輕聲說道︰「王爺不必對奴婢這麼好,奴婢不值得……」「我知道,我知道你的心里是有他的,」安澤宇貼著她的耳畔,炙熱的氣息傳遍她的全身,「能不能,再裝下一個我,能不能……」
心兒上已經刻著安逸雲的名字了,安澤宇,只怕是不能夠了。木槿輕輕地搖著頭︰「對不起,王爺,奴婢……奴婢不能夠……」然而安澤宇卻近乎哀求︰「我只要一個小小的角落,那樣就夠了,這總管該可以的……」木槿柔軟的心底,不再那麼抗拒,只是他對自己的好,自己一一記在心里,只怕是難以回報的。
將木槿放開手後,他撫了撫她的青絲,說道︰「還記得西山狩獵麼?我們一起聯詩,一起吃酒,一起烤肉,還有我背你下山……這些,我都記得……」「王爺!」木槿皺了皺眉,「不要再說了,那些……奴婢都已經忘了……」忘了,怎麼能夠忘記,木槿是都記在心里的。
「可是你跟他之間有過什麼?」安澤宇忽然說了一句,將木槿的回憶拉回了三年前的陸府,那個時候他受了傷,還是自己悉心照顧他的。可是他對自己,好像是一點兒都沒有過呢。不像是安澤宇,體貼,細心。看看自己,想到哪兒去了。
看到木槿微微揚起的唇角,安澤宇知道,她是不會忘記的,便情不自禁的在她的唇角吻了一下。木槿登時愣住了,呆呆的看著他,四目相對之間,似乎有一種暖暖的氣息縈繞其間。她的腦海中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了。
第一次近距離的看著木槿,看著自己牽掛已久的人兒,他也醉了,醉在她的芳澤中。于是他低下頭去,輕輕地吻著她的唇邊,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好是幸福。幸福的連這是在宮里都不曉得了。
忽然門外傳來梨蕊的聲音︰「齊王殿下來了……」里面的安澤宇才放開木槿,對著她笑道︰「我先走了,不然讓雲兒看到,非宰了他的二叔不可!」說罷,從後門出去了。忽而想起他的話語,木槿竟也覺著可笑,這個魏王爺還真是天真。
或許是心里有愧,木槿不敢正眼去看安逸雲。安逸雲吩咐宮女,端了一小碗醒酒湯,讓木槿醒醒酒。還有一些糕點,他是怕木槿餓著。這時,他看到桌案上放著半碗米粥,便知是有人來了。他站起身去四下里看看,卻沒有發現。
也不好問什麼,他便說道︰「方才听秋葵說你喝多了酒,在屋子里休息。我這才過來看看你……怎麼樣,現在好些了麼?」木槿點點頭,說道︰「難為王爺還想著我,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安逸雲這才放了心,他說道︰「如此,那我便先回去了,皇上那邊兒還等著我呢。」說著就要起身離去,還是木槿叫住了他︰「逸雲!你就不能在這兒多座一會兒麼?我等你已經很久了,我知道你會來的……」
其實他看到了梨蕊之後,心里就知道,二叔安澤宇已經來過了,他雖然愛慕著木槿,可是他也知道,自己這個病癥著實是好不了了。昨日御醫來看過,就說熬不過今年冬日,既然二叔對她甚好,倒不如找一個疼她,愛她的人,不然自己真的會誤她一生。
所以他冷冷的說道︰「外邊兒確實有些事兒,所以不能陪你了。」「你騙人!」木槿忽然哭了,「難得見一次面,你就這樣對我,你這是什麼意思?」說著,木槿竟是捂著臉哭了起來。安逸雲不得已,只好去向她道歉。
她趁勢說道︰「咱們好不容易見一次,難道你要向從前那樣對我,讓我後悔,還是要我去做安夜辰的妻?」一听她說到安夜辰,他知道是木槿的氣話,所以低下了頭︰「瑾兒,我知道自己錯了,可是你不知道,聖上已經……給我指了婚……」
指婚?什麼時候的事兒,木槿愣住了︰「我怎麼不知?逸雲你又在騙我,你怕你的病癥會連累我對麼?」她猜的真不錯,什麼事兒都瞞不過她的眼楮。安逸雲嘆口氣,道︰「我也是听皇後娘娘說的,就是剛剛你回房的時候……」
難怪自己不知,可又是哪家姑娘呢?他也是搖了搖頭︰「說我該到了娶妻的時候,這才讓我到甘露殿去看看……」也是,甘露殿里,各位大臣們都到了,而且勢必有人會借此攀上皇親,誰不願意?換作其他人,也同樣會的。
這樣一來,自己與安逸雲之間,豈不好事兒變了味道?木槿拉著他的手,說道︰「那怎麼辦,宮女二十五歲,就到了出宮的年齡,我還有三年,我倒是可以等,可是你……」安逸雲咬著唇,終是吐出了兩個字︰「私奔!」
既可以解決當下的問題,又可以逃離皇宮,這確實是個好法子。「我們什麼時候動身?」木槿才不會在乎世俗的看法,她只要跟安逸雲一起。他緊緊抓住木槿的肩膀,再次確定道︰「我說的可是真的,你真願意跟我從此浪跡天涯?」
「就算再苦我也願意,」木槿笑道,「逸雲,跟你在一起,吃再多苦我也不怕。」可是事情遠遠沒有他們想的那麼簡單,梨蕊在外面可是听的一清二楚,她立即走進來,連連擺手︰「萬萬不可!瑾兒姐姐,若是讓抓回來,可是百口莫辯!再說這幽幽深宮,怎能是說走就走?」
許是自己一時迷糊了,可是木槿仍然不怕︰「梨蕊,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是我已經想清楚了。」「你想的太簡單了!」梨蕊對他們二人說,「就算你肯,可是齊王殿下呢?他不僅僅是北疆大將軍,而且還是太祖皇帝之子,哪有那麼容易離開?他若是走的話,定然要放棄這些,那對他來說不公平!」
這世界上又有什麼事情是公平的?木槿說道︰「逸雲親口答應了我……」一旁的安逸雲也是點點頭︰「好丫頭,你是好心為我們好,可是我是真心想要和瑾兒一起的……」見勸不住二人,梨蕊只好道︰「你們肯定會後悔的。」
就這樣,兩人定好了日子,就在今晚子時,宮門口處。安逸雲說道︰「你放心,我已經讓尚暮秋備好了車馬,其他的事情就由我來處理。」說罷,握著木槿的手,木槿微微笑著,好像是自己已經出了皇宮,獲得了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