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听便是沖著木槿而來,沁雪笑著打圓場︰「想來仙子還未曾來,方才那只是一陣風罷了。何必這麼認真?」姚君琰卻是淡淡的不予理睬,菱角悄悄將木槿拉至一旁,低聲說道︰「姑姑,咱們還是回去吧,宮里邊兒……」
然而木槿卻是萬分舍不下沁雪,沁雪見木槿似乎有事在身,遂說道︰「你不用擔心我的,我有哥哥照顧。不然等我辦完了這里的事兒,就去宮里找你。再有,見見咱們陸家的姐妹。」
于是兩人互道了萬安,木槿才戀戀不舍的離開了西山。回到宮里得時候,已經是午後斜陽落山了。她才剛進掬塵閣,便見晚瑩就站在門口等著,她見了木槿,笑著說道︰「奴婢就說,姑姑很快就能回來,娘娘在坤寧宮等著姑姑呢。」
簡單的收拾了一番衣裝,梳洗過後,木槿便隨著晚瑩往坤寧宮而去。木槿問道︰「娘娘究竟有ˋ什麼事兒找我?」晚瑩搖著頭,說道︰「這個奴婢也不知,不過今兒上午的時候,尚夫人來過宮里,看著心情似乎很不好。」
兩人說著便到了宮門口,晚瑩下去沏茶,木槿就進了坤寧宮的內內寢,只見霍皇後正在閑閑的看著書。木槿屈膝行禮︰「不知娘娘喚奴婢來所為何事?」「還不是為著舞翩躚的事兒。」
不是說是舞翩躚麼,木槿問明緣由,霍皇後才說道︰「本宮也是從玉清宮回來,跟晚瑩商量著,替玉妃的小皇子找一個女乃媽。誰知那翩躚竟是大哭大鬧著跑進宮來,說什麼她的夫君要休了她。」
原是為這個事兒,本來翩躚是一個溫婉賢淑的女子,如今為了利欲燻心,一心想要夫君攀上太祖的江城公主雪吟。可是尚暮秋知道,如今的雪吟已經不同太宗帝時期了,她不僅僅是得罪了霍皇後,而且連自己的公主之位也難保。
怎麼還要硬去攀龍附鳳,自己過著不是挺好。翩躚卻說木槿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利,她妒忌,她艷羨。尚暮秋只是不理她。她知道,當初這門婚事是太宗帝所允,如今的安懷義不會不管,所以才冒險進了宮去哭鬧。
這一苦惱不打緊,驚擾了玉妃的小皇子,霍皇後惱了,要尚暮秋立時休了翩躚。「本宮記得,她不是那種胡鬧的姑娘,」霍皇後疑惑道,「怎麼一嫁了人,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然而木槿知道,翩躚的本性並不壞,她只想著跟別人家攀比。她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就嘗嘗艷羨著他人,可是嫁了人後,她才覺著自己有了依靠。以為夫家上進,自己就能擁有之前無法擁有的一切。
「她的脾性倒是跟薛氏姊妹一樣,」霍皇後說道,「薛昭容心傲,她妹妹薛婕妤也是自負。本宮看這個舞翩躚,倒跟她們很像……」木槿笑了︰「可是她的妹妹卻不同于薛婕妤。」霍皇後驚奇︰「怎麼,她還有一個妹妹?」
木槿點點頭說道︰「是舞家庶出的小女兒,叫做傾城。自小就被養在深閨宅院,從不出府門一步。听聞她的嫡母是要把她賣進**去,也不知是真是假。」舞傾城,霍皇後細細念著這個名字,說道︰「傾國傾城,她必是如斯美人了。」
是世間少有的美人,淡然出塵的哪一種。在府里除了跟丫鬟說過話,就是自己的姐夫來了,她也未曾親見。也就是說,在遇見佟紹斌之前,她是沒有跟任何男子說過話的。自然,外面也就是知道,舞家只有一個小姐舞翩躚。
她也真夠膽大的,竟然跑進宮來哭鬧。木槿問道︰「娘娘打算怎麼處置她?」「他們尚家的事兒,本宮自是管他不著,」霍皇後啜了一口茶,說道,「俗語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本宮還要照顧自己的孩子。不如你去處理吧……」
夜里風兒拂過荷塘,遣散著清幽的落葉芳香。菱角正端著水,服侍木槿卸妝休息。卻見晚瑩走了進來︰「打擾姑姑休息了,只是這件事兒,奴婢想著,還是要姑姑知道為好。」究竟是什麼事兒,還要她晚上親自跑來一趟。
晚瑩嘆息道︰「既然娘娘讓姑姑管尚家的事兒,奴婢勸姑姑,還是少管為妙。她又不是宮里的人,姑姑何苦自找沒趣兒?姑姑難道忘了,上次洛姑娘和甄府衙的事情,也是由娘娘做主的,可是沒有一點用,反倒是越幫越亂。」
話說到這兒,木槿也覺著不妥。宮里雖說沒有什麼大事兒,可是自己是宮里的宮女,怎能再去管這檔子事兒?晚瑩悄聲道︰「其實尚夫人根本就沒有進宮來哭鬧,是娘娘大夸其詞……奴婢怕引起誤會,這才想來告訴姑姑。」
「那日尚大人在宮里,跟聖上商討出兵之事,尚夫人恰好進宮來拜江城公主,」晚瑩繼續說道,「大約是她听說了此事,所以才要去問問。尚大人雖說在家里對夫人尊敬,可是姑姑應該知道,尚大人生平最厭惡婦人過問朝政。更何況她夫人又在宮里出現呢?所以他根本就不顧顏面,當場打了夫人。」
但是木槿就很奇怪,為何霍皇後不說實話,偏要捏造虛假?晚瑩搖頭道︰「奴婢猜想,定然是為著張小姐。」又何故跑來一個什麼張小姐,木槿更加不知了︰「怎麼,我不在宮里才半日,就多出了什麼張小姐?」
原來這個張小姐的父親張德忠是西北安撫使,他手握西北重兵。是太宗朝的得力干將,常年在西北駐兵。後來為了拉攏他,安懷義費了很大功夫。霍皇後後來想到一個主意,就是聯姻。
可是選誰做撫夫婿,這可犯了難。後來還是張小姐親自說,要婚配尚暮秋,才可讓父親歸順朝廷。霍皇後便想著如何才能將二人撮合,這才想到了一個主意。故意說翩躚的不是,引起尚暮秋的反感。
這樣他也許就會罷休,至于張小姐為何非要尚暮秋不嫁,這個緣故就無人知曉了。晚瑩說道︰「奴婢听說尚夫人跟姑姑關系很好,所以奴婢也不希望,姑姑和尚夫人之間有所誤會。所以這才冒險說了出來,姑姑可要小心。」
待晚瑩走後,菱角說道︰「晚姐姐是為著姑姑好,可是奴婢怎麼听說,尚夫人跟姑姑有過節呢?」那也是在認識了安逸雲之後,因為嫉妒才有隔閡的。但是木槿對翩躚,一直都是禮貌有加。
而且木槿還曾經救過翩躚,翩躚也曾在牢獄里幫助過木槿,二人也算是互不相欠了。這次又要尚暮秋休妻,翩躚自是萬分傷感。本來自己是喜歡著安逸雲的,可是後來卻不得不放手,她好不容易忘記逸雲,沖重新去接受一份感情。
哪里知道,尚暮秋竟會如此。翩躚捧著一杯熱茶走到他身邊,說道︰「昨兒個是我的不對,我給你賠禮就是……」可是尚暮秋卻並不理睬,翩躚繼續說道︰「我知道,都是我的不好,可是我求你,別不要我……」
听著翩躚的口氣,像是快要哭似的。暮秋放下手中的書,說道︰「自從你我成婚後,你去找安逸雲,我從未問過你。因為我知道,你是我的妻子,你是我尚家的人!所以為了討你歡心,我對你低聲下氣,只怕你還會跑出去。」
「你知道麼,」他繼續說道,「我姐姐都說我懼內,我也就認了。因為我的心里有你,你讓我出去討好駙馬府的人,讓我謀求高位,我也不說什麼。我知道你是對我好,想要自己在別人面前有面子。」
這一話說的翩躚聲淚俱下,她只是微微點頭,不敢再說什麼。他便將這幾年受的委屈全都說了出來︰「傾城雖說是庶出,可到底是你的妹妹,你竟然狠心把她趕出府去!而且還任由你母親把她賣到**,你于心何忍?你為了幫你母親,還跑到佟府去鬧,讓人家看笑話!」
「本來是同朝為官的人,卻連累的佟少爺被責罰,讓我尚家臉上無光!你知道不知道?」他越說越激動,最後竟是拍著桌子,下的翩躚連連向後躲去。「以前你可不是這樣的……」他想起初次見蹁躚時的情形,如今卻恍然如世。
偷偷在屋子里哭泣的翩躚,忽然卻後悔起來。他說的沒錯,自己從什麼時候,竟然變得不可理喻?是從嫁到尚家開始,還是安逸雲的果斷離去?大約都有吧,可是為今之計,哭能有什麼用?
玉芙說起霍皇後要暮秋休掉自己的話,他莫不是當真了吧?還有那個張小姐怎麼會選中尚家,京都有那麼多皇親貴冑,她怎麼偏偏就看中了暮秋?而不是其他人?文景賢也好,佟紹斌也罷,可怎麼就要跟尚家聯姻?
她想不透,也不願再去想。她收拾了行禮,想要回娘家去住幾日。玉芙卻不讓︰「這個時候正處在風尖浪口,夫人若是這麼一走,怕是娘娘會誤以為夫人跟尚大人有過節,就更有理由,把張小姐接過來了……」
話雖如此,可是翩躚此刻就是想著回家去,見自己的母親,還有妹妹傾城,親自跟她道歉。或者讓她說情,也是好的。玉芙也勸不住,只好跟著蹁躚回了母親家中。一路上,她只是沉默不語,在想著如何跟傾城解釋。
就這樣回到了自己在京都的家中,管家見了,忙帶著翩躚進門去。翩躚邊進屋邊問道︰「怎麼我母親沒來?」「夫人帶著二小姐上香去了,一會兒便會。」翩躚知道,每逢初一十五,母親便會帶著傾城去進香。
當初自己剛剛嫁到尚家的時候,就是在尚暮秋的老家欽州成的婚。她卻要冒著危險回到京都,去尋安逸雲。哪里想到事情會發展到如此,她嘆口氣,無奈的搖著頭。玉芙說道︰「不如我去給夫人倒杯茶?」
這里玉芙剛出門,舞夫人就帶著傾城回來了。她見了自己女兒,高興的說道︰「躚兒回來也不跟娘說一聲,娘這就去給做些好吃的!」「娘!」翩躚叫住了母親,說道,「女兒只是來看看你,這些日子過得還好吧?」
「自從那個齊王殿下被貶到海南,娘這日子就舒心多了,」舞夫人說道,「你也知道,當初他在的時候,那是三天兩頭去找他。如今他這一走,你不就安心在家相夫教子了……怎麼樣,有沒有懷上?」
翩躚搖搖頭,舞夫人見了便將她拉至一旁,悄聲說道︰「五年了,你肚子一點兒動靜都沒有?你是在騙娘的吧?」「女兒真的沒有,」翩躚漲紅著臉,說道,「我跟暮秋相敬如賓,而且我也恪守夫妻之道……」
「那都是空口說白話!」舞夫人說道,「你看看京都這些王公子弟,哪一個身邊的夫人進了門,不都是三五年添上兩個三個的?怎麼偏你就不爭氣?你是想著那一天那小子再討一房小老婆,你就高興了?」
這倒是說到了翩躚的痛處,她本不想說得,可是母親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她也就準備說出實情。誰知她母親又道︰「你要是不願意要孩子,我看不如把傾城給了尚家,到時候你們姐妹共事一夫,豈不傳為美談?」
這算什麼美談,翩躚不禁笑道︰「娘這是怎麼了,說的是什麼話?傾城還小,怎麼娘想出這麼個主意?」「她還小?」舞夫人說道,「若不是看在你爹的份兒上,本來讓她學習琴棋書畫,我才懶得管她呢!讓她進**就不錯了……」
「娘……」翩躚拉著她母親的手,笑道,「你願意女兒跟她共事一夫,我還不樂意呢。」她母親道︰「總比她成日想著那個佟公子強許多!你是不知道啊,這隔三岔五的,那個小子就來偷著看你妹妹,兩人黏糊著呢。」
見蹁躚不語,她母親又說道︰「上次佟家的小姐就來咱們府上,說是找她哥哥,還說什麼咱們家傾城**她哥哥,你听听,這是什麼話?若是再這麼下去,豈不丟了咱們舞家的臉麼?」
然而翩躚卻不這樣認為︰「娘怎麼可以說出這樣的話來?」誰知她母親板著面孔說道︰「當初你去大鬧佟府的那底氣怎麼沒有了?這會子又來跟我說什麼丟臉不丟臉的事兒?你到底還是不是我的女兒?再說了,你拋下新婚之夜,去找那什麼王爺,怎麼就不嫌丟人了?」
幾句話問下來,翩躚到底是理虧,可她還是氣不過︰「論起輩分來,娘你可是安逸雲的親姨娘,怎麼就不知道偏袒自家人?」「你又不是不知,」她母親說道,「我們又不是親姐妹,我何苦管他?」
安逸雲的母親只是一個小宮女,偶然間被太祖帝臨幸,才誕下他來。這個小宮女有一個姐姐就是翩躚的母親。不過兩人並不是親姐妹,所以舞夫人並不待見他,又看不起他的出身。
到了夜里,翩躚時翻來覆去睡不著覺。便喊玉芙來倒茶,玉芙見蹁躚臉色很不好,便說道︰「夫人還是早些休息,明兒咱們還是要回去的,不然姑爺那邊兒該找咱們了。」可是翩躚卻極不情願︰「他有他的張小姐,還管我干什麼?」
玉芙好言相勸︰「夫人這是又賭氣呢,夫人既然嫁到尚家,就不能再想其他的事兒了。」「我能想什麼事兒?」翩躚嘆口氣道,「還是算了,就听你的,咱們回家去吧,我跟暮秋他好好說。」
然而等翩躚和玉芙辭別了她母親,到了尚府後,才發現這里已經是張燈結彩,掛起了紅紅的燈籠以及大紅喜字。翩躚正要問個究竟,卻見府里的管家從屋里出來,說道︰「夫人回來了……」
當她問起這里的緣故,管家支支吾吾說不上來。不過翩躚也是隱隱約約知道,這大約是他在迎娶張家小姐了。一時之間,她忽然感覺到自己很傷心。第一次有這種感覺,心碎裂的感覺。
有那麼片刻,她沒有站穩,還好玉芙扶住了她︰「夫人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翩躚只是搖了搖頭︰「沒事兒,我只是有些頭暈。」于是玉芙緊緊攙住翩躚,然後一步一步邁上樓梯,走進大門。
等進了自己的房間,她便派人去尋暮秋,可是下人卻道︰「今兒早上大人就出門去了,這會子還沒回來呢。」大約他是有事兒出去了,翩躚這樣安慰自己。稍稍歇息片刻,才飲了半杯茶的功夫,就見暮秋滿面笑容的走了進來。
他見蹁躚回來了,便說道︰「怎麼還舍得回家?不是在你母親那里麼?」早就知道自己錯了的翩躚,笑著說道︰「我只是回家去看看而已,因為母親舍不下,所以才住了一晚,今兒剛回來……不知夫君要在府里辦什麼宴席?」
「婚宴啊,」他便飲茶便說道,「你也都看到了,我決定迎娶張小姐,而你就不用再回府了……這是我昨兒個寫的休書,你拿好了。」這薄薄的紙頁,拿在手里卻宛如千斤重,翩躚一時還無法接受。
他看著她一時還迷糊的模樣兒,遂說道︰「你也知道,張德忠是太宗朝的得力干將,當今天子為了拉攏他,也是頗費一番功夫。就算是聯姻,我也是無奈的,為了朝廷。不過你放心,她嫁過來也是妾室。」
其實她並不在乎什麼,只是想知道為何張小姐,非要嫁暮秋不可。他想了想,說道︰「我的父親曾經跟張將軍同朝為官,可是張將軍是個固執之人,不肯歸順當朝天子,如果我記得沒錯,我是應該見過張小姐的。」
難怪,難怪張小姐會非暮秋不嫁。這大約是他們的緣分。而自己,只不過是一枚落葉,一枚飄落在薄暮暝暝秋色下的葉子。她平淡的說道︰「妾身在此恭賀夫君了……」沒有吵鬧,沒有多余的解釋,翩躚就那麼落寞的走了。
這倒是令暮秋大感意外,他也只是卻很無奈,如若抗旨,那便會滿門抄斬的。他不敢那麼做,還是委屈翩躚,遵從了聖意。他以為以翩躚的個性,她定然會大鬧一場,然後哭著跑來向自己詢問緣由,可是這次的平靜,真是意料之外。
不過他倒真的是希望翩躚能夠苦惱一番,讓張小姐見了自己提出退婚。可是翩躚的做法讓他始料未及他想用激將法,讓翩躚知道自己是在乎她的,可是誰也未曾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