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觀景樓,旁邊又有綠槐青楊遮擋,趁著這月色下的觀景樓,愈發巍峨。安皓軒對木槿說道︰「木姑娘還是快點上去吧,三哥在樓上等著呢……我和菱角在這里把風,你們可是要長話短說!」
本來木槿是不要再跟安澤宇見面的,可是卻抑制不住內心的渴望,便提著裙子上了樓。不料剛走到二層樓的拐角處,就被一個微暖的懷抱摟入懷中。熟悉的臂膀,熟悉的懷抱,熟悉的舊日溫暖。
不是安澤宇,還會是誰?借著月光,木槿扭過頭去,看到一臉風塵的安澤宇,不禁輕撫他的眉頭︰「真真是苦了你了……」他只是不說話,將頭深深埋入木槿的脖頸處,吮吸著昔日的芬芳。
木槿輕輕的閉著雙眼,然後享受著久違的溫暖。月色如洗,將夜空漿洗的發白。雲朵兒也躲進了西山後,羞澀不已。許久,他才沙啞著聲音,說道︰「傻丫—無—錯—小說頭,我對不起你……」
沒有什麼對得起,對不起的。木槿微微笑道︰「只要是你能回來,我就已經很高興了……還說什麼對得起,對不起的話呢……」他緊緊地握著她的小手,說道︰「你放心,等我忙完了胡族的事兒,就立刻回來,回到你的身邊來……」
「不!」木槿輕聲拒絕了,「你在胡族平安就好,我在這兒也沒什麼緊要的事兒。你還是安心的做你的駙馬爺吧……」這話不像是從木槿口中說出來的,安澤宇急了︰「你不希望我回來麼?」
不,不是這樣的。木槿知道,一旦做了胡族的駙馬,如果有背叛公主之事,那麼就會如同上次龍門一樣,胡族會大舉入侵天朝的。好在這次慶陽公主極其憐惜自己的夫君,說盡了好話,才平息了戰火。同意安澤宇入贅胡族,並且永遠不再回歸天朝。
胡族的人是講信用的,他們一旦較起真兒來,必然十分可怕。引起戰爭不說,可就是老百姓了。所以木槿才要拒絕他這個要求,安澤宇再次問道︰「難道你真的,不在乎我了麼?還是因為……」
「魏王殿下,」木槿將他輕輕推開,說道,「我是聖母皇太後,你是胡族的駙馬。你我今生無緣于此,還請王爺放手吧……」怎麼話還說不到半句,木槿就要趕自己走?
安澤宇很是不解,他想了想,說道︰「是不是因為那首絕情詩?我不是說過了麼,那本不是我寫的,你還那麼在意……」「沒錯!」木槿惱了,「我就是在意,我一直皆懷著這件事兒,如今你說出來,我也不怕什麼了!」
本來還很平靜的樓上,這會子竟是響起了吵鬧聲,安皓軒和菱角不解其意。忙跑上樓去看。只見木槿站在天台上,神情淡漠。而安澤宇則是站在另一旁,看著表情有些不對。
正當菱角準備上前勸說時,只听安澤宇淡淡的說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說什麼了。只是以後,你保重身子要緊……」說著,頭也不回的走了。安皓軒急忙上前追去,菱角則疑惑萬分,她走向木槿時,卻看到木槿眼中的淚水,早已是堆滿眼眶。
因為胡族那邊兒的戰事也解決了,所以薛太妃就進宮,時常要為自己的子儼,迎娶薛小妹而努力。可是子礽因為忙于政事,所以不大理會。薛太妃知道,宮里的政事,雖然是子礽做主。可是操縱權還是在木槿手中,所以就常去叩拜。
本來木槿的心意,是要把薛小妹許給子胥的。無奈子胥只是心儀宮女桂兒,說什麼也不肯。她也知道把兩個相愛的人,分開來是很痛苦的一件事。但是宸太妃卻提醒道︰「這宮里的皇子們多半兒都是權勢婚姻……」
沒錯,也不論喜歡與否。只要是對自己的家族有利,就聯姻罷了。李太妃也曾說過,迎娶桂兒可以,不過只能是妾室。子胥覺著對不起桂兒,更加不願。所以就一拖再拖。
倒是李太妃十分喜歡薛小妹,時常夸贊她。薛太妃眼見著小妹快要成為別家兒媳,心里很是著急。本來還能忍住的,後來就索性不讓小妹進宮。然木槿宣召,薛太妃也無法。小妹卻是無心想這麼多,她覺著這個子胥,倒是幽默的很。
比起自己的表哥子儼來,風趣多了。進了宮後,時常跟著子胥一起玩笑。李太妃對木槿說道︰「太後你也看見了,我們家子胥跟小妹很適合的來呢……」木槿知道李太妃的意思,而且子礽也沒有意見。
所以也就不顧薛太妃那邊兒,直接為子胥定下了小妹。薛太妃見塵埃落定,回頭還痛罵了子儼一番︰「若是娶了小妹,將來為你誕下一男半女。那你的御林軍統領,不就是你的了?你可倒好,怎麼說都不听!」
子儼反問道︰「母妃不是說,要我們等麼?」薛太妃更是惱了︰「這不是等來了時機麼?你沒有好好把握,還怨我!」那子儼的妻子筱雨說道︰「母妃難道忘了,魏王殿下是有子嗣的……」
這個時候,薛太妃才想起,安澤宇的眼楮失明,然後不到幾個月就好了。听說是有一個叫做歡顏的女子,抱著他的骨血,救了安澤宇一命。「到底是不是親生的,還不知道呢,」薛太妃說道,「況且魏王爺已經做了駙馬爺,皇太後也說過,將來子儼若有子嗣,可是要……」
這個時候,外面亂糟糟的,薛太妃忽然住了口,要侍女出去看個究竟。侍女回來以後,說道︰「有一個女子闖入了萬壽宮,不知做些什麼呢?」薛太妃一听,便道︰「咱們也過去看看,想來是有什麼熱鬧罷。」
本來薛太妃是不大喜歡看熱鬧的,可是自己的佷女兒就要出嫁了。她自然萬分不舍,就留在宮里,看是不是還有挽回的余地。就在這時候,有人跑來萬壽宮。還大哭大鬧,這是怎麼一回事兒?
原來安澤宇失蹤的那些日子,歡顏心力交瘁。後來歡顏听說安澤宇去做了胡族的駙馬,頓時覺著這個消息不可靠。這才進宮來,想要向宮里問個明白。而且她還帶著自己的孩子,安之戩。
如果說歡顏自己來還好說,可是她還帶著一個十三歲的孩子。這個孩子還是安澤宇的骨肉,這讓木槿不得不重新思考。果真,歡顏見木槿獨坐其上,便哭道︰「皇太後要替妾身做主啊……妾身為王爺撫養孩子十三載,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听著歡顏的哭腔,木槿已經知道了她的目的。無非就是要安之戩繼承父位,做御林軍統領。好為自己的孩子,還有自己的以後有個依靠。一旁的薛太妃問道︰「歡顏,你是魏王爺的妻子,可是沒有證據,你要太後如何相信?」
這句話把歡顏給問住了,她定了定神兒,說道︰「妾身只是偏房,所以……所以……」薛太妃又道︰「依我看來,你無非是要一個禁衛軍頭餃,不然,何以至此?」木槿暗想︰這個薛太妃,還真的是一針見血。
既然話已說開,就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了。歡顏如實答道︰「太妃娘娘說的極是,妾身是這個意思。可是妾身也是為著戩兒著想啊!我們王爺如今做了胡族的駙馬,必然是回不來了,所以妾身總的為戩兒,為魏王府做些什麼……」
很好的說辭,很好的理由。薛太妃笑道︰「你說的在理,只是還要聖母皇太後裁奪才是。」說著望向木槿,木槿微微一笑,說道︰「這個位置至關重要,哀家是做不得主的。還是要皇上請示才可……」
她巧妙的將這個話題引開了,而且不漏痕跡的說道︰「你心系王爺,這很好。王爺會念著你的好……你先回吧,回頭哀家讓宮人給你通報……」說著就要人把她送走了,歡顏還要說什麼,卻是說不出來了。
望著歡顏的背影,薛太妃對木槿道︰「這個姑娘還真是膽大,竟然敢鬧到皇太後這邊!」木槿笑道︰「太妃娘娘不也是想要回你的小妹麼?哀家這次就如你所願……」木槿想得很清楚,她是不可能要這個戩兒做禁衛軍的。畢竟,是不是親生的骨血,無人可知。安澤宇也沒有承認,不可妄斷。
縱然前面有戩兒救安澤宇的事實,可是木槿記得清楚。安澤宇從來沒有承認過這個孩子,大約是出于自己的嫉妒之心吧。木槿對歡顏,沒有好感可言。不是沒有好感,是嫉妒吧。
不管怎麼說,為了斷去歡顏的念頭,木槿還是遵從了薛太妃的意思,要子儼迎娶薛小妹為妻。薛太妃心里別提多高興了,她連夢里睡著,都高興的笑出了聲。這是她多年的願望,如今得償所願,怎麼會不開心?
很快,宮里定下了婚期,就在明年的暮春時節。本來薛太妃是要定在秋天的,可是子礽還要去西山碧落宮,為天朝祈福,所以就推到了來年的四月。不過不管怎麼說,也算是塵埃落定了。
因為這是自然作為新皇,第一次去碧落宮祈福,自然是要請教作為聖母皇太後的木槿。可是木槿心里只是想著安澤宇,並無心管這件事兒。何況過些日子,安澤宇就要回到胡族去了,再要相見,還真的是很難。
萬壽宮里,木槿還是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背影。菱角知趣兒的退下,只留下他們二人。安澤宇上前緊緊抓住木槿的手,說道︰「我已經想好了,等過了今夜,你就跟我走。咱們遠走天涯,離開京都!」
不曾想到,他會提出這樣的想法。木槿看著他滿含期待的眼神,沒有言語。他繼續說道︰「傻丫頭,我知道,你是故意不理我的。可是明天早上我就要走了。這一別,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相見……」
是啊,第一次分別,是他為了自己,而休去結發妻子夕顏,得罪了文丞相。被流放西北十年。第二次,是為了天朝,與胡族大戰龍門,足有半年之久。而這一次,又要粉筆多久呢?
是十年,二十年,還是三十年?木槿的心里沒有底兒,她自然是希望跟他走,最好離開京都,到塞外去,騎馬打獵,放牧夕陽。真真是可笑,當初就是以為內這個遙不可及的夢,才要跟安逸雲走,結果害得他被貶海南。
都是因為自己,所以這一次,木槿是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了。因為她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心中只想著自己的小姑娘了。她已經長大了,她心里是裝著國家的。如果真的跟他走了,那麼胡族必然會挑起戰爭。
那個時候,遍地血流成河,她又怎會忍心?這樣想著,木槿就松了他的手,說道︰「相見何如不見時。」說著就要菱角送客,再沒有多余的話語,安澤宇是多麼希望,她能夠回過身子。可是木槿已經下了決心,不可能回頭了。
可是隔著窗子,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身影,木槿還是淚眼婆娑。菱角安慰道︰「太後這是何苦呢?這樣會傷了身子的……」木槿沒有答話,只是靜靜的看著那個漸行漸遠的身影,心里宛似一把把刀子,扎在心尖上。
斜陽暮雲,微風吹動樹林,樹葉發出嘩嘩作響的聲音。端坐在轎子里,拂過紗帳,再也看不到外面安澤宇的那匹棗紅烈馬了。她神情有些落寞。畢竟早晨的時候,她還未起身,就听菱角說,安澤宇已經在回去胡族的路上了。
連最後一眼,最後一個招呼都沒有打,木槿心里更痛,本來是沒有心思去碧落宮的。可是想起自己昔日的主子,姚沁雪還在碧落宮,便打算著去看一看。或許作為仙女的沁雪,能夠幫助自己也說不定。
隨著馬車 轆轉動的聲音,木槿再次來到這神秘的西山。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來的時候,還是安澤宇陪著自己的。那個時候,記得自己崴住了腳,也是他背著下山的。而今,卻是自己獨自一人,頗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覺。
當菱角扶著她上了西山,來到碧落宮時,沁雪已在大廳等候。子礽是頭次來,見到縴柔裊裊的沁雪,不免贊道︰「這大約是仙女下凡了吧!」木槿笑著說道︰「這是當朝天子,還是先五姑娘陸辛夷的孩子……」
听聞是陸辛夷的子嗣,沁雪不禁上下打量道︰「到底是繼承了五姑娘的樣貌,看著就是天生的王者。」說著叩拜了子礽,子礽說道︰「早就听太後說起過,你們這碧落宮是神仙住的地方,朕就來此處為天朝祈福……」
「小女早已準備好了,」沁雪笑著,然後將自然引入內室,又吩咐幾個小丫鬟為子礽齋戒沐浴。對木槿道︰「祈福是很莊重的事情,哥哥說至少要齋戒三天。」木槿點頭道︰「那就辛苦姑娘了。」
沁雪不禁笑道︰「你如今都是皇太後了,怎麼還這樣叫我呢?倒是讓我折福了。」木槿說道︰「你我主僕這幾年,我永遠都是你的婢女……在這兒還習慣吧,碧落仙子有沒有出現?」
那沁雪搖頭道︰「住了這麼久,也沒見著。也不知道那個傳說是真是假。」木槿拉著她的手,說道︰「不論真假,可是你額頭上的印記卻是真的。不過是緣分沒到吧……那本冊子還在麼?」
沁雪帶著木槿來到書房,抽出冊子說道︰「里面的畫我都看了,只是看不明白。」說著遞給了木槿,那是一本古怪的冊子。上面什麼都沒有,只是一些花花草草,而且旁邊都有一些詩句。
其實上次,木槿都已經猜了出來。可是她總是急著找尋自己的那一頁,卻總是找不到。不料這次,卻偏偏翻到了。一叢嬌艷的瑾花,可是很快就敗落了。看著甚是可憐。
而且旁邊還有一句詩︰挑盡藤蘿碧蔭情,指涼一夕從此生。南國紅豆發幾枝,十里瑾花顧傾城。看著不像是很難理解的詩句,可是卻無法理解其中的意思。木槿嘆氣道︰「看著瑾花兒枯萎凋零,就像是我的命……」
沁雪忙勸慰道︰「快別這樣說,這地方靈驗著呢。倘或是讓神仙听見了,怕是要惹來麻煩的!」木槿笑了︰「你不就是神仙麼?我還怕什麼?」木槿說著,那沁雪也笑了︰「太後這是說笑呢……今兒晚上太後想吃些什麼?我讓廚子給做。」木槿搖頭︰「沒有胃口,什麼都不想著吃。」
見木槿如此說,沁雪又道︰「既然那太後沒什麼胃口,就吃些清淡的粥吧。」說著,就要小丫鬟去準備飯菜。這里又服侍著木槿月兌去外面的衣衫,這才端了飯菜來。對木槿說道︰「這些都是爽口的小菜,太後只嘗著合不合胃口。」
听著沁雪一口一個「太後」的叫著,木槿很是不習慣︰「姑娘,你還是叫我瑾兒吧,叫我太後,我還真的是不太習慣……」沁雪笑了︰「我若是還叫你瑾兒,只怕是你的丫頭不願意了呢。」
夜里,木槿與沁雪說了許多知心的話,沁雪也知道了木槿的心思。便勸慰道︰「或許你們是有緣無分,就像是你和齊王殿下一樣。」安逸雲,許久都不曾听到這個人的名字了。
他就像是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中一樣,無影無蹤。而自己對安逸雲,究竟是怎樣的心,都不記得了。也許自己只是翩躚的替身,也許是自己的幻想罷了。都已經隨風飄零,如今獨自端坐在萬壽宮,頗有些「高處不勝寒」的味道。
晨陽升上半空,撫照著大地。沁雪陪同著木槿一起,來到這西山的後面。因為是早晨,所以這里薄霧朦朧。靜的像是能听見自己的心跳,木槿閉著雙眼,感受著這方靜謐。仿佛能夠在林子里,听到他走路的聲音。
很輕很靜,風兒停了下來。一切都寂靜不已,沁雪告訴木槿,自己有時心里煩躁,就會來到這片林子里。伴隨著清風竹林,所有的煩惱。都會消失不見的,可是木槿還是有些隱隱的擔憂。
回到山下,就見著子礽眉頭緊鎖,木槿不知這是怎們了。待子礽將所有的人屏退後,就對木槿道︰「胡族叛亂……好多人死了……現在胡族的部落里面,亂極了……」
這不過距離慶陽公主省親三天,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木槿第一個擔心的就是安澤宇,卻又難以表達出來。只听見子礽說道︰「他們是趁著慶陽公主來京的時候,將部落首領給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