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珂亭正隔著很多歡快著舞動著的人群與我對望著,他就這樣遠遠地看著我,表情波瀾不驚,但眼神卻那麼深沉,像今夜深邃的星空。
所有的喧囂和熱鬧都不重要,此時我非常想走近他,給予他一聲經年的問候。
我想從他的目光中讀出什麼,卻一無所獲。
突然葉珂亭似笑非笑地在嘴角扯起一陣譏諷。也正是這個不太友善的笑容讓我回過神來。
我低頭一看,自己還在沈默的懷里,他正仰著頭看我。
我緊張問他︰「這個時候我們倆是不是該跑啊?」
沈默淡淡一笑︰「我還不知道你看沒看夠。何況我們為何要跑?我搶了他的媳婦麼?他的未婚妻在三公府呢。」
我想想倒也是,我們是來作客的,又不是做賊的。可是我們倆又不傻,此時葉珂亭出現在這里,目標是我們,肯定不是來參加篝火晚會的。
沈默微微揚起下巴,神色傲然對我道︰「是又怎樣?我只怕不夠熱鬧。」說完,沈默突然點了我兩處穴道,我整個人僵住了。
沈默把我擁在懷里,輕輕捏住我的下巴,整個臉向我湊來。我此時看似柔弱地依偎在他的懷里,像是一對濃情蜜意的情人,但在大家都看不到的方向,我正瞪著眼楮,抽搐著嘴角表示我的抗拒。
沈默無語地笑了笑︰「你這我都下不去嘴。但今天如何也要和葉珂亭做一個了斷,否則即使我帶你回去也是枉然。我不想你再荒廢三年。」
沈默突然溫柔地模了模我的臉,有些心疼地對我說︰「丫頭,你曾在多少次醉酒後,生病時呼喊過他的名字,每次我看著你無助的樣子,都不知道應該做什麼。但他已另屬他人,你該看清了,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麼,我現在抱著你,他在做什麼?」
我知道沈默說的看清是什麼。我們在一起飲酒的時候,沈默告訴過我,男人的心態。
當一個男人深愛一個女子的時候,會油然而生一種佔有欲,她的一個眼神,甚至是一個微笑都會牽動他的心疼。別說是別的男人的擁抱了,就是踫一下指尖都是罪過。但此時的葉珂亭還安安穩穩地坐在馬上,心態良好地看著我們「恩恩愛愛」。
這時的答案已經不能再清晰,或許葉珂亭曾經對我用心的好過,但人心易變,我這個過期的悸動已不能點燃今日的溫存。
是啊,就這樣告個別吧,給他一個幸福的背影,從此命運兩端,各自安好。我憋了口氣,下定決心。
我慢慢地閉上雙眼,給沈默個信號。
同時我還在努力克制自己,不讓自己發抖,眼淚不要流出來。別給沈默一種我嫌棄他的感覺,人家陪我演戲,我再拖人家後退,多不厚道。
沈默閉著眼楮,認真而正式地向我吻來,難得的正經模樣。我卻本能地向後縮著,但實際上卻一動未動。周圍響起一陣低呼聲,甚至有些年輕的男子已經開始小聲起哄。
我正感覺沈默的氣息越來越近,突然篝火炸開,沈默快速解開了我的穴道,把我往後一推。
我整個人趴在地上,才看清,篝火堆里被人扔了一張桌子,瞬間被火光吞沒了。
人群亂成一團,我眼前有兩個人正纏斗在一起,正是一臉冷峻的葉珂亭和眉眼間盡是不屑的沈默。他二人在這幾年中武功都有所精進,我本以為沈默的兵器牛,還習得了新招式會更厲害,葉珂亭不會再是對手。但葉珂亭卻完全可以與之抗衡。
葉珂亭的歸岸三十六式並沒有多往後練習,反而之前成就了的招式更加純熟剛猛,招招利落而且具有威力。沈默則像一條游龍般奇招疊出。
他們一個剛毅,一個勇猛,讓我和圍觀群眾嘆為觀止,紛紛跟著他倆的攻守暗暗使力氣,也是操碎了心。
葉珂亭的隨從看著看著,完全幫不上忙,紛紛向我圍了過來。我看的正激動呢,還讓他們讓一讓。
這些人卻不容我分說,把我板板整整地捆住,架在馬上。我在馬上繼續觀看戰局。
他們二人手下毫不留情,打斗的不可開膠。沈默的蒼玖乃是神兵,把葉珂亭的長劍寸寸砍斷。沈默把蒼玖往地上一甩,他們倆又展開新一輪肉搏。
反正誰也傷不了誰,我就和群眾們一起看著熱鬧叫著好。
因為分不出勝負,所以打得也有些持久,漸漸看熱鬧的人群都要回家睡了,他們卻還在不依不饒地踹著對方。終于他們對著踹了一腳,雙方仰著向後倒去很遠,在地上喘著粗氣。
本以為會告一段落了,沒想到這倆人又同時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沖到一塊去。
沈默的袖子已經被葉珂亭拽掉了,葉珂亭的前胸也少了一大片衣裳。
我表示也有些困了,所以我特別生氣地訓斥旁邊看守我的小士兵︰「你動動腦子好麼,你們將軍在那打仗你幫不上,你不會挾持我讓沈默住手麼!」
小士兵從善如流,把我拖下馬來,拿刀架住我的脖子,沖著沈默大聲喊叫。沈默和葉珂亭倒是一起停下了,葉珂亭遠遠地看著,並不攔著。沈默二話沒說,縱身一躍,拍暈了挾持我的小士兵。
我低頭看看倒在我身邊的小士兵,有些許地愧疚。連累你了。
沈默拉著我的手就要離去,葉珂亭卻派人圍了過來。
沈默笑看著葉珂亭︰「葉珂亭,我本敬你是條漢子。但今日你打也沒打過我,現在是要靠著人多了?」
葉珂亭目視前方,聲音冷漠︰「跟我回去。你在高老爺生辰之前鬧了三公府,我得給老爺子一個交代。」
沈默好笑地說︰「你可真是三公府的好女婿啊,那是你岳父,又不是我的。我交代什麼,我又給不了他女兒幸福。所以我還是不回去的好。」
葉珂亭淡淡道︰「我只是告訴你,我要帶你回去。你願不願意又能怎樣!」
沈默下巴微揚︰「那得看看葉少爺的本事了。葉少爺現在成了三公府的乘龍快婿,本事自然是長了的。」
葉珂亭並不多說話,眉目清冷地看了沈默一眼,反身抽了侍衛的刀甩在沈默腳下,繼續攔住我和沈默的去路。
沈默面色也不再是一臉不在意,反而有些肅然,右後悄悄地握住了蒼玖。我知沈默是生氣了,怕是這會兒出手就要下重手了。
沈默和葉珂亭就各執兵器,挺拔地站立著,目光對視。
我在他們之間隱隱有些擔心,這再打兩、三個時辰,太陽都出來了。太影響睡眠了。
所以我狠了狠心,大喊一聲就由我決定吧。
我撿起地上小士兵的頭盔,對他倆說︰「我閉著眼楮轉圈,甩出頭盔砸中誰,就算另一方贏。沈默贏了,珂亭放我們走;珂亭贏了,我們回三公府做個交代。」
我說完了他們卻沒有一個人理我的,仍舊定定地看著對方,沈默一臉狂傲,葉珂亭則一臉冰冷。
那我就當做是默許吧,所以我用勉強能活動的手抓著頭盔,旋轉起來。為了保證公平,我還特意多轉了幾圈,當我停了下來卻有些向旁邊歪去。我隨手一撇,定了定眼神,等著看頭盔能夠砸到誰。但我卻發現頭盔不知去了哪里。
當我有些迷茫的時候,卻只覺得頭頂一疼,眼前一片蒼涼。
沈默本來正在高傲地看著葉珂亭,此時轉過頭不可思議地看著我。嘆了口氣,跑了幾步到我面前,查看了一下我的傷口。
好久我才看清他的臉。
我有些委屈地小聲告訴他︰「不行我們搶了馬跑吧。我覺得有了我,你更不可能贏了。」
沈默狠狠地揉了揉我的頭︰「跑個勺子,葉珂亭座下那匹馬叫四蹄烏,是當世四大名馬之一,本來是高爾代的坐騎,現在贈給了他,誰能跑得過?」
所以我和沈默被捆住,放置在馬上。
我看著沈默有點惆悵︰「讓你跑,不跑。現在可好,被帶回去了。」
沈默有些憤慨︰「男子遇事豈能一味躲藏,他若想戰,我必定奉陪。」看著我有些猶疑地看著他,他又繼續道︰「我和葉珂亭交過手,本以為自己多練了十九式,贏他沒問題。但葉珂亭這些年卻也沒閑著,竟然和我打了個平手。」
我旁邊的守衛兵突然嗤笑一聲︰「我們將軍豈是沒閑著。葉將軍能有今日地位,源于他每日的勤勉和努力,其中的艱辛又哪是你們這些江湖散室所理解的。」
我驚訝︰「你們將軍還真和自己過不去。」
守衛兵卻恨恨地說︰「你不懂,是因為你沒嘗過背叛的滋味,沒有受過那麼多的傷……」
葉珂亭在最前方,似乎是沒听見的樣子,脊背挺拔,提劍扶馬。
我們一路無話。
現在是丑時,路行艱難。葉珂亭帶著一行人入了破廟休憩。這一路,他不曾和我說過一句話,也不曾向後望我一眼。
故人心易變,葉珂亭還是那個不近的葉珂亭,只不過我現在變成了。
沈默倒是睡得酣暢,夢中一翻身把繩索給扯斷了。旁邊看守的小士兵趕緊給他又縛了幾道,沈默又轉了過來,把小士兵的手壓在身下,小士兵怎麼抽都抽不出來,推動他卻也推不動。我清清楚楚地看見沈默嘴角偷偷地上揚了一下。
怪只怪我行動的慢了一拍,在我要倒下的時候,周圍已經鼾聲四起。我忍受了一會兒,實在是受不了他們不同調子的呼嚕聲。所以我和守衛交代了一下,往門口坐了坐。這時我卻看到門口正坐了一個人,依靠著門板正看著天空。
葉珂亭手里拿著一個黑色的東西,正在月下發著呆。
這麼晚了還不睡,三個小時都保證不了。
葉珂亭似乎察覺了我的身影,他略略一回頭,看著是我,眼神沒有一刻停留,毫不猶豫地躍上屋頂。
我覺得我被嫌棄了。
我告訴守夜的士兵沈默腰間的小葫蘆里有好酒,可以取來共飲,一起度過這長夜漫漫。
守夜的士兵年紀也不大,並不事故,真誠地和我攀談起來,我和他說了些三公府諸人的趣事,他便對我更加另眼相看。
我從他的言談中能听出他們對年輕的葉珂亭充滿了崇拜感︰「我們將軍是個特別仁義之人,每次在戰場上都與兄弟們同生共死,所以跟著這樣的賢主我們打仗打得有力氣。」
我告訴他我倒是覺得葉珂亭有些過于冷漠,問他葉將軍是不是一直都這樣?
士兵有些感懷地搖搖頭︰「我只是听說,將軍原是豪門望族家的少爺,因為變動才入了軍。之前跟隨將軍的兄弟們告訴過我,將軍原本也是很親切的,遠不像現在這樣沉郁。據說,他這樣是因為一個姑娘。那個禍水原是葉將軍的侍女,後來騙了將軍和另一個男子跑了,留他一人在西北受到梁庸的刁難。所以將軍現在成了這個樣子。要讓我知道這個禍水在哪兒,我非得替將軍抽她。」
禍水我不會告訴你我就在這里。江湖傳聞,以訛傳訛,我的優點都傳沒了,越傳越像應該被拉起浸豬籠了。
葉珂亭這些年到底經歷了什麼?景非物非人非,讓人有些悵然。但現在他的日子好多了︰「現在將軍有了高小姐,有了人關懷,他那時過境遷的舊情也就淡了。時間是一劑良藥。」
年輕的士兵哈哈一笑︰「那是,我們羨慕都來不及,恨不能把這樣的媳婦趕緊娶回家。但將軍心胸又哪能和我們一樣,他想給高小姐最好的,所以讓她再等待幾年。到時候將軍帶著我們拿下五城再到三公府提親,那才叫一個風光。」
我點點頭,和小士兵一起飲了一杯酒,恭祝有情人早日成雙。
那日的他一定是世無其二的樣子。就像我當年的想象,我的意中人是一位英武將軍,他會從戰場凱旋,讓我做他最美的新娘。
可是,現實中,我所有的期待都屬于另一個女孩。
即便我已長發及腰,將軍卻再無歸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