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春正在看書,听到一陣腳步聲,一抬眼見柳曉倩走了進來。
柳曉倩目光停留在蘇錦春手中的書上,不由打趣道︰「這可奇了,平日里最不喜看書的人,怎麼現在也學起了大家閨秀,開始手持書卷了?」
蘇錦春合起了書,往柳曉倩眼前晃了晃,大聲道︰「你看清楚,我看的是有助于破案的《洗冤錄》,可不像你似的,淨看那些教人逆來順受的《女則》《女誡》。」頓了一頓,又道︰「我听說,你今天跟著沈蘭澤出門玩去了,虧了你平日里還勸我要端莊自重,如今見了個俊俏的男人,人家一來請你,你還不是跟著去了。」
柳曉倩素知錦春說話一向如此,也不與她計較,岔開話題道︰「今日你去順天府,可有什麼收獲?」
蘇錦春將在順天府巧計破案的事,繪聲繪色的向柳曉倩描述了一遍,臨了,不無得意地][].[].[]說︰「這下子,王爺總沒話說了,以後,我就可以堂堂正正的跟著他破案了。」
顧雲恆听說此事後,又見蘇錦春態度堅決,只得同意讓蘇錦春留在他身邊破案。只是,最近一段時日,大理寺並無重案大案,蘇錦春閑來無聊,又破案心切,便天天跑到大理寺等著有人來擊鼓鳴冤,一來二去,便對大理寺有了深入的了解。
原先蘇錦春只是有個破案的大概念想,以為但凡發生重案大案,上報到大理寺,都是由顧雲恆經過細細推斷後,便可下令判刑,衙役也好,師爺也罷,都只是奉命行事。所以心中對顧雲恆多了幾分仰慕,如今才知道,破案真的不像她想象的那麼簡單。
這些日子以來,蘇錦春發現,大理寺確實比普通衙門要繁雜許多,除了顧雲恆任大理寺卿,有著最終判決權,經手案件的還有大理寺少卿二人,寺正二人,推丞四人,斷丞六人,司直六人,評事十二人,主簿二人,仵作二人。
也就是說,一件案子上報到顧雲恆面前,先由仵作驗尸,主簿錄事,再由司直、評事初審斷刑,推丞斷丞復議,寺正二審定刑,經由少卿判定案件審查無誤後,呈報給顧雲恆,然後顧雲恆只需要例行公事般的蓋上印章,一件案子至此便審查完結了。
蘇錦春听了這話,對顧雲恆僅有的那一點仰慕之情,也拋到了腦後,心道︰原先還以為顧雲恆在破案方面有兩下子,沒想到只是坐享其成,浪得虛名,我絕對是腦子被驢踢了,竟然相信顧雲恆是刑獄高手!切,一個閑散王爺,還能指望和他討論案情?我看,我還是從底層學起,這樣反倒更實際些。
蘇錦春向來是言出必行,加上她性格爽朗,很快便與大理寺的許多官吏熟識起來。正好這兩日讀了《洗冤錄》,竟對驗尸情有獨鐘,腦子一閃念,便讓仵作教她驗尸之術。
仵作有二人,一個年近五十,一個二十多歲。年輕仵作听到過一些閑話,知道錦春住在王府,不敢與錦春過于親近,怕惹禍上身。
蘇錦春看他年輕,料定技藝不甚精明,本來也沒打算讓他教,便請求老仵作教她。老仵作因著有些資歷,大理寺眾人都稱他九叔。此時他听了蘇錦春的請求,也知蘇錦春身份不同尋常,更何況蘇錦春還誠心誠意的送了許多銀子做拜師費,只得應了下來。
驗尸本是九叔的拿手技藝,便興致盎然的向錦春講了許多驗尸的規矩,還特意拿出了以往的幾件得意事例以示佐證。這樣說了半晌,突然想起錦春一個姑娘家,听到這些勒痕,血跡之類的詞,難免會害怕,正想打住,卻見錦春臉上竟無半點懼色,反倒興致勃勃,似乎听的很入迷,只好又繼續講了下去。
九叔一邊講著,一邊心下自嘆道︰這姑娘到底是出身鏢局,果然膽色過人!
回到王府,蘇錦春一進屋,便吩咐道︰「書桃,你去幫我準備一些東西,我要蒼術皂角,還要銀針,紗布,溫水,酒、醋。我再想想,對了,還有白梅、姜片、蔥、椒、鹽、糟,愣著干什麼,去啊。」
書桃听的糊涂,不解地問︰「姑娘若是想吃什麼東西,讓廚房做就是了,何必如此費事?」
蘇錦春大笑道︰「什麼?你的意思是我要這些,是為了做飯,我可沒那份閑心。我要這些,是為了驗尸。」
書桃聞听此言,臉色驟變,聲音發顫道︰「姑娘,你,你要驗,驗尸?」
蘇錦春看著書桃一臉震驚的表情,感覺莫名其妙,驗尸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有什麼可驚訝的,便道︰「是啊,不過現在也沒尸體可驗,所以我打算找個活人先試試。」
書桃心下自思,蘇錦春膽子未免也太大了些,一提起死尸,哪個姑娘不是頭皮發麻,渾身發顫。怎麼到了蘇錦春這里,就像是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一樣。還有,她要找個活人試一試,我現在是她的丫頭,她不會向我下手吧?
越想越覺得恐怖,書桃連忙答應一聲去了,到廚房準備好了這些東西,強裝鎮定的送到蘇錦春屋里,立刻推說有事要去陸婉清那里一趟,沒等蘇錦春說話,就急急出門去了。
蘇錦春確實打算拿書桃做試驗的,眼見書桃一溜煙的跑了出去,只好另尋他人,其它丫頭們听說此事,竟然不約而同的都有了要事,唯恐避之不及。
正當此時,顧雲恆回來了,蘇錦春便攔住他,大聲問道︰「王爺,你現在有沒有事?」
顧雲恆剛剛回府,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便道︰「我現在沒事啊,怎麼了?」
蘇錦春歡喜道︰「那太好了,你幫我個忙吧,我這幾天學了些驗尸的本事,可惜沒有現成的尸體可驗,所以只好找個活人代替,我練習一下,等見了真正的尸體,也會熟練些。」
顧雲恆皺了皺眉,猶豫道︰「這,這……」
蘇錦春好不容易逮著個活人,哪里管顧雲恆願不願意,趕緊將顧雲恆拽到了房里,然後把他往床上一扔,便道︰「王爺,你躺好了,不要動,我們這就開始了。」
眼見蘇錦春端著一匣子瓶瓶罐罐走了過來,還伸手拿出了一根銀針,顧雲恆忍不住道︰「錦春,你,你想對我干什麼,我可是個大活人,可不是尸體,不能隨便亂扎的。」
蘇錦春不以為意道︰「王爺,你事真多,誰要扎你了,我只是比劃比劃。」
一面說著,蘇錦春先淨了手,便開始用皂角水擦洗銀針,然後貌似很有經驗的講解道︰「你看,這是擦洗過的銀針,若是尸體中毒呢,只需要在這里輕輕扎一下,銀針就變黑了。」說著便朝著顧雲恆的下巴處比劃了一下。
接著,蘇錦春便放下了銀針,伸手在顧雲恆身上模了起來,還頭頭是道的說著,這里應該是肝髒,若是被打致死,應該會有淤青;這里應該是胃部,若是酗酒而死,應該會有積水。
顧雲恆被蘇錦春當做尸體一般模來模去,只覺得尷尬不已,又听蘇錦春笑道︰「你現在身上還有溫度,說明你還活著,如果你死了,一個時辰內身體便會僵硬,然後……」
顧雲恆听到這話,實在受不住了,長舒一口氣,坐起身來,生氣道︰「我是活人,不是死人,你一個姑娘家,學什麼不好,學驗尸?難道你以後見了尸體,也像這樣模來模去的?我告訴你,從今以後,不許在王府里搞這些東西了。」
蘇錦春冷哼一聲,不屑道︰「王爺,我不過驗個尸,你不配合就算了,還敢吼我,你是王爺,你就了不起啊,我干嗎要听你的。」
顧雲恆臉色鐵青,這還是他生平第一次見有人敢這樣跟他說話,本想狠狠斥責幾句,話到嘴邊,偏偏又說不出口,只好冷哼一聲,起身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