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瑾得了空送上禮物,問候幾句,說了些討喜的吉祥話,等到閔氏和崔氏一走,她便借口身體不適,離開了波濤暗涌的榴照院。
好好的一場大喜事,硬生生變成了一場龍爭虎斗,真是倒盡胃口。
剛出了榴照院沒多久,王氏就趕了上來,端莊而熱情地招呼道︰「三弟妹,一起吧。」
從榴照院往揖翠院和承芳院有一段同路,彭瑾不好拒絕,便笑著應了。
「雲霧,也不扶著你家女乃女乃。你家女乃女乃身體不舒服,別累壞了她,傷了胎兒。」王氏狀似關心地拆台。
彭瑾本來也沒有一定要別人相信她是真的身體不適才離開的,聞言笑笑,不軟不硬地回道︰「哪里就累壞了,不過是走幾步路而已。倒是大嫂,每天來回奔波,安頓好了承芳院,還得替其他人操心,千萬要保重身體。」
王氏踫了個軟釘子,面色訕然。
要不是安插在揖翠院的綠柳被彭瑾借機趕了出來,她用得著自己上前打听情況嘛!伯府現在是閔氏和崔氏的戰場不假,可將來不也是她的天下,她總得探听清楚閔氏和崔氏在對揖翠院控制權的角逐上,哪個佔了上風。
順便也瞅機會,看能不能把自己的人送給劉識。
王氏想得明白,劉識既然能從默默無聞一躍成了案首,說不定最終也能考中進士,加官授爵。
「我這個做大嫂的,為弟弟妹妹們操心也是理所應當、義不容辭。」王氏一副長嫂如母的慈愛,「三弟這兩日心情不好,我和你大哥早說了要去看看,一直都沒有得空。這不,今日正好踫見了,就問候一聲。」
心情不好?
是指劉識鄉試落榜的事吧。
一直沒有得空,那怎麼前幾日劉識鄉試後剛從貢院回來,就有空設宴接風洗塵了。
彭瑾見王氏端莊持重,一副特意撥冗前來屈尊問候的樣子,不由地替劉識抱不平。
「三爺這兩天挺好的。每日都按時去國子監學習,十分用功。听元寶說,連祭酒周大人都夸贊他的文章寫得愈發地好了。」彭瑾鎮定從容,跟王氏打太極。
文章得到了國子監祭酒周翯的贊許,還會落榜?
真是睜著眼,說瞎話!
果然一遇到劉識的事,彭瑾就失了分寸,沒了主張。
「那就好。」王氏心里嗤笑,面上卻笑得和煦,毫不示弱地頂回去,「不然可就辜負祖母和母親的一番美意了。」
彭瑾不語,笑著定定地看了王氏好一會兒,直到王氏面色訕然掛不住,她這才收回目光,笑道︰「對啊,不然可就辜負祖母和母親的一番美意了。」
把王氏的話又重復了一遍,味道卻全變了。
肯定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王氏心里認定了彭瑾是在強作鎮定、強顏歡笑。
王氏回頭看了大丫鬟侍書一眼。
侍書立刻會意,熱情地拉住雲霧探討起女紅來,不動聲色地落後一段距離,既能讓王氏和彭瑾說悄悄話,又能隨叫隨到,且防止有心人的窺探。
彭瑾看了焦急的雲霧一眼,用眼神安撫她,鎮靜地等候王氏出招。
雲霧得了彭瑾的示意,放下心來,也放慢了腳步,跟侍書敷衍應酬。
「昨天晚上沒睡好吧。」王氏憂切地看著彭瑾已經用薄粉遮住的輕微的黑眼圈,關心地囑咐︰「這大人睡不好,肚子里的胎兒也睡不踏實,將來出生了,只怕也會鬧騰。三弟妹就是不為著自己著想,也得替肚子里的孩子想想。」
那倒是,方神醫也是這麼說的。還有她前世看的那些孕嬰書籍,上面也都這麼說的。
彭瑾點點頭,笑道︰「多謝大嫂,我記住了。」
王氏被彭瑾話里的馴服撫慰得十分熨帖,長嫂和世子夫人的款兒也不由地擺了起來,湊近彭瑾,語重心長,推心置月復地教導︰「男人嘛,三妻四妾,左擁右抱,都是正常。只要你守著正室夫人位子不放,再有了孩子傍身,那些小妾通房紅粉知己,再怎麼得寵蹦,都威脅不到你。男人貪圖新鮮的顏色不假,卻也分得清什麼才是于他的前程最有利的!」
原來如此,王氏在劉識落榜之後,對她還這麼親近,是為了打探昨日榮壽堂的那一場風波的後續。
是想要像當初安插綠柳一樣,繼續往揖翠院安插人手,好掌控全局嗎?
只不過,上一次是送丫鬟,這一次是送小妾。
只可惜,王氏注定要失望了。
「大嫂在說什麼呀!」彭瑾一臉的驚訝無辜,辯解道︰「我是因為昨夜突聞二嫂要生了,懸著一顆心,半宿沒睡,早上起來才發現眼下的青影的。」
可惜,實話總是會惹人懷疑。
裝,繼續裝!
王氏早在心底對彭瑾的死要面子活受罪飛了無數的白眼,面上卻依舊呵呵假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彭瑾猶嫌不夠,無辜地戳著王氏的心窩子︰「不過,大嫂說的也對,咱們管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就行了,別的女人再怎麼作怪都犯不上生氣,只當是看戲罷了!就比如說大嫂院子里的那些通房小妾,不論再怎麼得寵,哪一個又敢犯到大嫂的頭上?這一點,我真該好好地像大嫂學習才是!」
王氏聞言,差點沒能掩藏住自己的憤怒。
誠意伯世子劉誠,自小深得父母寵愛,又早早地請封了世子,整日里和一群紈褲子弟混在一起,吃喝嫖賭,五毒俱全。後來娶了王氏,懾于與王氏的娘家,尤其是同鄉禮部尚書王尚全的權勢,這才收斂了許多。
但即便是如此,劉誠在婚前也收了幾個通房,婚後又抬舉了幾個小妾,其中還有兩個是在王氏兩次懷孕期間分別納進門的。劉誠貪圖新鮮的顏色花樣,王氏又要做氣度寬廣的世子夫人,是以每個月劉誠留在王氏房里的時間,最多不過十天。
哪個女人攤上這樣的丈夫不恨?
即便是王氏再想顯示世子夫人的氣度胸襟,也難免暗自氣悶,獨自垂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