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招娣的力氣沒有沈玲萍大,揪不下沈玲萍的手,只得張嘴咬上她的手。沈玲萍一吃疼松了手勁,她就連忙掙了開來。
見沈玲萍還想上前來拉她,她沖她嚷道,「你這樣不顧她的意願非要把她送回去,存的是什麼心啊!她難道不是你的親生女兒,難道不是從你身上掉下來的肉?做娘親的難道不應該是女兒最終的依靠嗎?如果女兒受了委屈,連親娘都不幫她,那麼還有誰可以幫她!你這樣趕著把她往狼窩里送,難道不會覺得心疼嗎?」。
突然被她這麼一質問,沈玲萍心里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她看了眼余招娣,復又看了眼余念娣。她也听到了外面嘈雜的議論聲,其中不乏有指責她太過無情的,頓覺心里也生出了股委屈。
說心里話,讓余盼娣過去受江成的罪,她心里也不好過。然而,「你懂什麼,女人出嫁從夫,男人就是天。若是盼娣就這樣被休了回來,她以後還怎麼做人,傳出去之後念娣,還有你,以後還怎麼嫁人!」
余招娣畢竟年輕,想的沒有那麼多,再加上她身為夏幼荷的時候,看見過不少和離了的女人,他們回娘家之後都能重新開始生活,甚至還可以再嫁出去,更別說會影響到家中的其他姐妹了。
她不知道窮人和富人之間有什麼區別,她只知道做人,可以不欺人,但卻不能由著別人欺上自己也不知道反抗。
想到這,她眼楮使勁一睜,愣是讓那雙被眼皮搭著的眼楮看著大了幾分。「是,我是不懂這些,我是不懂她和離了,與我們嫁不嫁有什麼關系。我只知道,若是那人憐我們惜我們,他自然會娶我們,若是他不屑于我們的身份,我們又何必強求相嫁!」
「你……」沈玲萍驚訝于這個向來與她及家中兩姐妹都不親近的女兒,今天竟然會替余盼娣出這個頭。看著她身上散出來的氣勢,她竟然有點恍惚,好像這個人不是她的女兒似的。可她仔細一瞧,明明還是那個余招娣。
「而且我還知道,你今天若是讓江成欺負了盼娣,那麼以後,」余招娣沒有給沈玲萍說話的機會,她拿的一指余念娣,接著說道,「以後她若嫁了人,夫家定會以為她也是好欺負的。若有一天,我……我嫁了人,夫家也會覺得我是好欺負的。」
沈玲萍听著她的話,臉上的表情變幻不定,余招娣想的與她想的完全是不同的兩方面,可是她卻又覺得余招娣的話听起來也有那麼幾分道。
余招娣又看了她一眼,緊接著說道,「你若是真擔心念娣和我日後會尋不著好婆家,或是在夫家受人欺凌,今天,你就應該替盼娣做了這個主,撐上這個腰,讓他們看看我們余家的人也不是可以隨隨便便欺負的!」
自小在夏府里長大的夏幼荷自然知道有人撐腰的重要性,那些大大小小的丫環,若是沒個人撐腰,日子肯定很難過。她覺得余盼娣的地位比她府上的丫環都還不如。
沈玲萍愣住了,這是余招娣第一次跟她說這麼長的一句話,第一次這麼設身處地的替她們這一家子的人著想。最重要的是,她的話很在理,讓她連反駁都找不出話來。她看了眼哭得幾乎肝腸寸斷的余盼娣,猶豫了。
余念娣的心里也很震憾,她看著余招娣的眼里不禁露出了一絲欽佩。雖然她表面上看起來與余盼娣並不親昵,可到底是親生的姐妹,她自從知道了余盼娣的事情,心里就一直替她叫委屈,可是每次沈玲萍把余盼娣送回江家的時候,她都只是在一旁看著,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替她爭點什麼。
在她的思想里,父母的決定是毋庸置疑的,就算是錯的,也不能有反駁的意見。可是今天,余招娣做了她一直想做而又不敢做的事情,這怎麼能不叫她心生異樣。
她不由得對沈玲萍說,「娘,難道您就真的忍心讓大姐過去受那罪嗎?」。
一句話,讓沈玲萍的心里更是一酸。
江成見沈玲萍臉色不對,怕她被余招娣那個小丫頭片子給說動了。瞪了一眼余招娣,對沈玲萍說道,「你可得想好了,那十兩銀子可不是個小數目,而且一旦她被休回了家,再想嫁人就難了,後半生可就只能指望你們自己養了。說句不敬的話,等有一天你和我那老丈人一閉眼,她的日子還指不定怎麼苦呢。」
這也正是讓沈玲萍最放心不下的事情,身為余盼娣的母親,她自然也心疼女兒在江家受的苦,她把她送回江家,也是想著他們好歹是夫妻,老了也有個依靠,不至于孤苦伶仃。
所以她從來都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她張了張嘴正想說話,余招娣搶先開了口,「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現在她正值青春年華你尚且不知道珍惜,更何況以後人老珠黃!」
她的話又重生的打在了沈玲萍的心上,像是一記重槌,槌得她胸口直痛。
「再說了,誰說是你休了盼娣?你憑什麼休了盼娣!七出之條她犯了哪條,能讓你休了她?告訴你,十兩銀子還給你,是為了讓大家都知道,是我們盼娣休了你!」
余招娣的話讓圍觀的眾人都驚大了眼楮。他們並不是沒有听說過休夫,可那都是發生在官宦大戶富賈貴冑家里的,像他們這種市井小民即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只是會像沈玲萍這樣去做。他們是沒有這種休夫的魄力的。
如今听到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竟然說出這種話,他們心里怎麼能不吃驚,不過更多的卻是把這一幕當成了笑話看。
余家的情況,別說是休夫了,就連十兩銀子能不能拿得出來都是個問題。
果然,江成听了她的話之後就哈哈的笑了起來,像是听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話。隨即他又意識到她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出這樣的話,自己若不還以點顏色,那他還有面子嗎?
想到這,他收斂了笑容,厲聲道,「休夫,就憑你一個小丫頭片子?」
「不是憑我,是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