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庶出不能承繼爵位。」蘇嵐挑眉看向玄汐,忽的一笑,「可扎魯赫卻不是如此。焉知婢女生的無用?叔伯兄弟俱喪,就剩一個,便是燒火丫頭生的,也有用。」
「你也知博格意在統一扎魯赫,你將他頂上,不怕被那恰人當刀使?」
「可我也怕,博格統一草原。」蘇嵐嘆了口氣,「我曾在扎魯赫王庭所在的壇城,見過他一次,雖只一次,我對此人卻印象極深。」
「你可想過,那人若真是那恰頭領的兄弟,豈會這般容易,就被抓來做舌頭?」玄汐皺了皺眉,「若他真是,只怕更麻煩。」
「故意還是無意,都好。」蘇嵐卻是展顏一笑,「本就是各取所需,殊途同歸。」
「既然說到,各取所需。」玄汐自個拿起茶壺又添了水,「我倒是听聞了一件事,想要跟隱之你求證一二。」——
「那恰居扎魯赫四部之北,乃是白城一帶。」見蘇嵐點了點頭,玄汐便繼續道,「那里,似乎礦藏頗豐。」
蘇嵐倒茶的動作一頓,茶壺里灑出幾滴水來,她不動聲色地將茶壺放下,悄悄將那幾滴水珠擦去,卻哪里逃得開玄汐的眼楮。
「不知博格可知道此事。」玄汐輕緩一笑,「要不,怎會選跟他關系還算親近的那恰部開刀。」
蘇嵐抬頭看他,一襲煙水藍色將玄汐冷冽眉眼襯得都溫潤了幾分。見得蘇嵐瞧他,玄汐便也坦然由著她去,卻听她道︰「那這和你玄大人有何關系?」
玄汐被她一噎,心知須得再抖出些料來,才能同她談下去︰「不知蘇大人在莫梓蘇手里有幾成干股?」
「他是我同窗。」蘇嵐笑了笑,似是全不在乎,「連開第一家客棧的錢,都是我出的。」
「有人瞧見晉容出入你府上。」玄汐心中倒覺得好笑,蘇嵐這等沉得住氣,卻是逼得他不得不亮處底牌來,「他現下在白城吧。」
蘇嵐雖是故作鎮靜地听他繞了一圈,此時卻是再裝不得淡然,便放下茶盞,坐直身子,道︰「玄郎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蘇家雖乃豪富,可卻不能染指這生意。」玄汐卻不瞧她,只道,「你想借著莫梓蘇吞下這生意,這算盤打的倒是響亮。只是,僅憑莫梓蘇?」
「玄郎家的商隊,才從我手下走過,如今,又要分一杯羹?」蘇嵐冷哼一聲,「天下間斷沒有這等坐享其成的好事。」
「我亦不想坐享其成。倒是想和你,共襄盛舉。」玄汐安撫一笑,望著蘇嵐的眼楮,一片真誠。
「玄郎倒是得叫我看看你的誠意。」蘇嵐猶豫一瞬,開口道,「實不相瞞,盯著這的人可不止我一個。」
「隱之既然開口,安敢不從。」玄汐一口答應,「明日大軍開拔,隱之須得養精蓄銳,我這便不打攪了。告辭。」
「玄郎與我居一屋檐下,那便是真的同擔風雨。」
「自然,日後少不得在隱之府上討飯吃。明日早膳不知能不能給我加道素肉卷,我慣愛吃那個。」
「玄郎不必拘束,把這當自家就是了。」
「那便,先行謝過。」
這邊玄汐走了,蘇嵐仍舊獨坐廳堂之中,手中雖端著茶盞,卻半天也不曾飲下。
「主子。」酈遠進來足有一刻鐘,卻見她愣神,似是並未察覺自己,只得開口喚她。
「阿遠。」蘇嵐回了神,見他站在眼前,還愣了一下,「何時來的?」
「好一會了。」酈遠微微一笑,「倒是您,每次見了玄汐之後,竟都似丟了魂一樣。這在自家府里還好,若在外頭,豈不危險。」
「玄月涌,越發難纏了。」蘇嵐嘆了口氣,頗有些惡狠狠地念了玄汐的表字。不得不說,玄昂給自己兒子選的表字,確實,別致的很。
「那邊晉先生傳信,說明日便要過扎魯赫去了。傳信不便,大抵三日才能通次消息。」
「且叫他小心,消息不通也罷,千萬別叫人瞧破才是。」
「玄大人住在東院,您瞧著我?」
「他是玄家嫡長子,遠行西北,身邊安能不帶人?」蘇嵐搖了搖頭,「把放在他身邊的人撤了吧。他那院里由著他去,你的人布在外圍就好。想必,他也不會和咱起沖突。」
「將他安置府中,確實不方便了些,日後我會叫底下人行事收斂一些的。」酈遠點點頭道。
「可我若不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便就更不放心。」蘇嵐嘆了口氣,「我呀最不喜他這種,身份地位與我相當,還有手段的人。」
「扎魯赫這位客人,你記得給他易容後,喂上藥,就叫他跟在我身邊。」蘇嵐又吩咐道,「這一趟,我親自作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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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軍開拔後的第三日正午,便已到得朔方城下,一路向朔方行來,雖是不及高州的繁華,倒也治下安泰,便是這半月前才遭了戰火的朔方,如今也已是瞧不出大的痕跡。
玄汐才低聲和宋凡說了,宋凡倒也一笑,道︰「前年秋收的時候,雁門告急,卑職率中軍押後,前頭都打起來了,可後頭田間老農一個都不肯走。可我問其中一個,怎的不走,那老伯只對我說,仗啊他見多了,沒的耽擱他收麥子。」
「這邊打仗,那邊收糧。」玄汐亦是笑出聲來,「不知該說這楚人堅韌,還是這亂世命賤。」
宋凡沒有答話,朔方城將軍此時已是迎出城來,他掃了那一排的人,看到當先那個,卻是頗有些激動地對玄汐道︰「督軍,當中那人,便是高州將軍,王維安王大人。」
這邊蘇嵐見到王維安,已是笑吟吟地走上去,在王維安拱手行禮的時候,不防便被蘇嵐踹了一腳,輕飄飄地便跪在了地上,一時周圍朔方之人都愣在當場。蘇嵐雖在西北三年有余,卻是頭回來朔方,與這位朔方將軍也不過是在高州曾見過幾次而已。
「末將魯莽,叫將軍擔心了。」王維安被她踹了一腳,卻也坦然,直接便跪著回道。
「我不擔心你。」蘇嵐又踹了他一腳,王維安倒是笑了起來,「你還笑。」
「卑職今早才回來,現也累得很,您叫我先起來?」
「起來吧。」蘇嵐瞧他這幅樣子,先前的氣也消了大半,這也是一州主將,哪里能叫他當眾一直跪著,豈不是給他沒臉,可雖然叫他起來了,依舊是沒好氣的樣子。
這邊宋凡也陪著玄汐上前,先跟王維安見了禮,又給他引見玄汐。王維安一早便知道這位名動天下的玄郎,今日一見,卻又難免被驚艷了一番,行禮問好倒也一絲不苟。
這邊王維安見禮時,玄汐亦是不動聲色地在打量著他。這王維安本是江源手下先鋒,驍勇善戰,卻一向與江源不大合得來,得蘇嵐看中,任他為雁門守將。恰他剛到任不過三月,雁門便有大戰。他戰中極為英勇,戰功之上拔了頭籌,隨後兩年,亦是戰績頗佳。蘇嵐扳倒江源那時,便是他控制高州城中守軍,並帶頭抄了江源府邸。他年紀不大,不過二十六歲,正是武將最好的時候,瞧著也不似尋常西北漢子,不見粗獷,倒是生的清秀非常。
「王大人請起。」玄汐叫了起,卻也不與他寒暄,只笑著看向蘇嵐,一副蘇嵐才是說了算的樣子。蘇嵐瞪他一眼,便道︰「既如此,大軍便一一安置。宋凡你去安排,其余人等,隨我入城便是。」
蘇嵐說完這話,卻是以眼神暗示身邊的酈遠,酈遠點了點頭,便不著痕跡地勒緊身邊那人的坐騎的韁繩,將他也一並帶入城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