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余小瑩怎麼辦?
她本來就沒有了娘親,爹爹再被捕,就成了孤兒。
而且,余子強殺死了李心儀,往後哪里還有她在李家的立足之地。
小小的人兒,無依無靠,又戴著一頂殺人凶手女兒的帽子,別說去哪里做工,就是想在文池縣內討兩口飯吃也不容易。
想起余小瑩嬌小乖巧的模樣,沈月然揪住了心口。
「喂,快走。」衙役見沈月然沒有跟來,回頭喝道。
「哦——」她應一聲,快步跟上。
二人一前一後,不一會兒,路過梅家餅鋪。
子時剛過,稀薄的雲霧遮住皎月,視線變得模糊。她隱約可見餅鋪滿地狼藉,連布招也被撕扯得七零八落。
這幫孱頭!她心中暗罵,冤有頭,債有主,殺死李心儀的凶手是余子強,你們一幫下人拿我沈月然出什麼氣。
這時,餅鋪大門門後突然傳出一個噴嚏聲。
她心頭一驚,不禁「咦」了一聲。
衙役停下腳步,回頭看向她,「怎麼了?」
她指了指餅鋪,對衙役討好地笑道,「白日里拉下一條手帕,這會兒剛好路過,差大哥稍等片刻,民女去拾起就走。」
衙役哼了一聲,轉過身子,算是應允。
沈月然不敢耽誤,大起膽子,走進餅鋪,猛地拉開大門。
依稀月光下,余小瑩雙手抱膝,睜大雙眼,口中塞滿酥餅,簌簌發抖。
「姐姐——」
不待沈月然發問,余小瑩哇地一聲吐出口中的酥餅,從地上站起來雙手抱住她的身子,痛哭流涕,「姐姐,他們罵我,他們打我,他們說爹爹是殺人凶手,還把我趕了出來……」
小女孩哭得悲悲切切,稚女敕的聲音在黑夜中倍顯淒楚。
沈月然肝腸寸斷。
只是一個孩子,為何要遭受這麼多的苦難?
她蹲子,抹去余小瑩的淚水,輕聲哄道,「小瑩莫哭,他們都是壞人,他們都沒有好下場,你什麼都沒有做,和你沒有關系……」
這時,衙役等得不耐煩,高聲催促道,「喂,快走。」
沈月然站起來,看看漆黑的門外,又看看滿臉淚痕的小瑩,快速地下了決心。
她緊了緊握在手中的小手,道,「小瑩,願不願意和姐姐一起回家?」
余子強十之八九會被處以極刑,可是小瑩還小。若是任由小瑩自生自滅,安危和饑飽是一回事,會不會走上歪路又是另外一回事。何況,自己的爹爹突然成了殺人凶手,無論在心理上還是情感上,都需要一個逐步接受並正視的過程。
這個時候,小瑩需要一個人,給她一個「家」。
沈月然清楚,她想充當這個「救世主」的角色很難。經濟是一個方面,吳兆容和沈家父子能不能容得下又是另外一個方面。還有她的名聲一向不好,本身就是個受盡白眼的主兒,能不能夠庇護一個小女孩她心里也沒數。
可是這個時候,她想不了太多,總之不能讓小瑩一個人流落街頭……
余小瑩一怔,抽泣道,「家?」
「是的,家,回姐姐的家。」沈月然柔聲道,「姐姐的家很窮,可是姐姐會做酥餅,不會讓你挨餓。若是別人罵你,姐姐也會把他們罵走,不會讓你受欺負。」
余小瑩眨巴眨巴大眼楮,破涕為笑,「好,回姐姐的家。」
真是個孩子!
沈月然心中喟然,拉起余小瑩的小手,走出餅鋪。
轉過一個彎,沈家近在眼前。
沈月然謝過衙役,衙役掏出一只錢袋。
「大人道回頭姑娘得空做出了酥餅直接送到衙門就行,這餅錢今個兒就預付了。」衙役按照衛奕吩咐的說道。
不用言明,沈月然也明白衙役口中的「大人」是誰。
雖然她有些失望,大大人沒能親自到她餅鋪買餅,順便為餅鋪打個廣告,不過裝滿真金白銀的錢袋到手,她只有驚喜沒有矯情的份兒。
接過錢袋,只掂分量,已知只有多沒有少。
再次謝過衙役,衙役離去。
「姐姐餅鋪生意好好,衙門的人都來光顧。」余小瑩一臉艷羨。
沈月然笑笑,心想,小孩子懂什麼?見著了錢袋子,就忘了在公堂上受到的驚嚇嗎?若不是她看出大大人對她存了些許內疚,哪有與他談交易的份兒?
她一邊感慨,一邊拉著余小瑩的手,叩響沈家大門。
不一會兒,大門被沈日輝打開。
「月——」他又驚又喜,剛喊出一個字,又趕緊縮了縮脖子,一把把沈月然拉進門內,然後生怕有人沖進來似地緊緊地關上了大門。
「月兒,有沒有事?傍晚要不是文書來一趟,哥哥都快要急死了。怎麼樣,那真凶可有抓住?衙門的人有沒有為難你?讓哥哥瞧瞧——噓,小點兒聲,這事兒一直瞞著爹爹的,這會兒他已經睡下了。」他上下打量沈月然,並壓低了聲音。
沈日輝應該一直沒睡,衣裳和鞋子都是整整齊齊地,他在等她回來。
沈月然有些受寵若驚,「月兒」這個稱呼她好幾年都不曾听過了。
她也壓低了聲音,回道,「抓到了,是炭行的一個工人。」
她沒有直接說出余子強的名字。一來是怕刺激到身旁的余小瑩,二來也怕吳兆容早晚知道余子強殺人之事,歧視辱罵小瑩。她想先瞞著,至少瞞過今晚。
沈日輝輕應一聲,隨後又抱怨道,「衙門如今也是,為了抓住真凶不擇手段!不好好查案,偏要設下陷阱等著凶手往里跳。幸虧抓住了,若是抓不住難不成還要一直關著你?萬一這事兒傳了出去,沈家如何在文池立足……」
沈月然瞄一眼一旁的余小瑩,只見影影綽綽下,她的小臉變得蒼白。
「咳。」她打斷沈日輝的話,「哥,夜漸深,先去歇息了。這事兒既然還沒有告訴爹爹就一直瞞著他吧,反正我也沒事,省得他擔心。」
沈日輝連聲應好,轉身回屋,吳兆容身披外衣從東廂房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