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趕在吳家馬車來接沈日輝一行人之前,沈月然和綠蘇搬出了客棧。
這是一處普通民居,面積不大,帶有小院,兩間臥房,一間廚房。
沈月然看上這處,一是租金便宜。這里地處京郊,面積雖然不大,可是她與綠蘇一人一間不多不少,租金不到京城的一半,以她目前的荷包來算,租上兩個月不成問題。二是房子有七成新。稍微捯飭下就能入住,省去好多清理的過程。三是自帶小院。她想著往後自個兒種些蔬菜瓜果,又能省去一筆銀子。
沈日輝把二人送到民居,記下地址,又幫著打掃、清理、點火,直到黃昏才離去。
沈日輝走後,沈月然和綠蘇各自在房中忙活開來,一夜無話。
次日黃昏,綠蘇見收拾得差不多,走進沈月然的房間,想問問是否需要幫手。
推開大門,綠蘇不禁驚呼出聲。
兩間臥室是一般大小,擺設也全都簡單得一目了然。慘白慘白的牆壁,蛛網密布的橫梁,風一吹來就吱吜吱吜的對開窗戶。還有一模一樣的高腳床,連個支架都沒有,僅僅四摞磚頭架起一塊床板。一模一樣的腐跡斑斑的桌幾,案面留有令人不悅的劃痕。一模一樣的小杌子,凹凸不平的表面。唯一新買的是兩個巾架,沈月然各自在巾架上掛了一面小鏡子,當作梳妝台使用。
綠蘇覺得這樣的簡陋根本沒什麼要收拾的,不過一盆水,一條布巾,將各處擦拭干淨就行了。所以,她忙活了一天,房間只是干淨許多,其它的什麼也沒有變。
可是,當她推開沈月然房間的大門,卻仿佛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四面牆目光可及之處,全是一層淡淡的啞光精白色,干淨,透亮。一張霜色桌幾,配上兩把霜色杌子,桌幾和杌子的腿腳皆為朱紅基柱,桌面和杌面繪有鴨黃色祥雲圖案,大氣,莊重。對開窗戶被改造成拱形模樣,看起來像是一扇精致、雅趣的通向園林深處的石拱門。一落丹紅雙開門衣櫃矗立一角,一襲靈動的珠簾,飛鳥穿行星月之中。一床粉色瓖赤金邊床單拖曳而下,將綠蘇的目光引向靠近高腳床的那面牆。
不對,那不是一面牆,而是一座花園!
五顏六色的花朵,郁郁蔥蔥的綠竹,到處撒歡打滾的狗兒、貓兒,幾只歡快歌唱、自由飛翔的鳥兒,甚至,還有淡淡的花草香味……
綠蘇完完全全地震驚了。
看到綠蘇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沈月然知道自己的「作品」成功了。
她得意地笑道,「姐姐的秘密花園。」
綠蘇卻按捺不住了,她一指四面牆,好奇地道,「牆桑(上)四(是)什麼?」
沈月然笑道,「從紙扎鋪子買來的白紙,浸油曝曬後,形成啞光泛青面。」
「桌曲(幾)和杌子桑(上)的四(是)什麼?」
「霜色是布料,朱紅是瓷泥,鴨黃是顏料。」
「窗弗(戶)是怎麼回四(事)?」
「竹篾加鐵釘,彎制而成。」
「衣櫃呢?姐姐新買的嗎?」。
沈月然搖頭,一撩珠簾,道,「只是用木材釘成的架子,下擱擋板,再用丹紅布料包裹,珠簾上的鳥兒、星星和月兒是我自個兒折的。」
「那這座發(花)園呢?這些發(花)和動物呢?」
沈月然拉了綠蘇的手,與她一起坐到床榻上。
「花兒是這幾日從外面采來的野花,懸掛風干,制作成形。竹子是撿來的竹筒,涂上綠色的涂料,粘貼而成。小狗兒、小貓兒、小鳥兒是用廢舊的布頭、絲線,縫制而成。」她一一指著,解釋道。
「這麼簡單?」綠蘇滿臉不相信。
「對,就是這麼簡單。」沈月然點頭,「除了布料、顏料、白紙花了些銀子,其它東西全是撿來的,或是廢舊的。」
綠蘇想起她的那間臥房,不禁紅了臉。
「粉姐姐,教教我,綠蘇也想有一座這樣的發(花)園。」綠蘇請求道。
沈月然心中一哂,她說得簡單,原料也簡單,可是論到制作工藝,卻先後用到了剪紙、折紙、干花、裁剪、縫制、繪畫和陶藝,綠蘇想學,怕是一個大工程。
她一攬綠蘇孱弱的肩頭,道,「好啊,回頭等咱們安頓下來,姐姐慢慢教你。」
她一指頂上的木梁,道,「還有好多地方都沒有捯飭呢,等姐姐賺到了錢,買來一把梯子和更多的原料,再把上面也收拾收拾。」
綠蘇咧嘴一笑,道,「粉姐姐,你四(是)打算賣餅嗎?」。
沈月然偏了偏頭,認真地道,「不知道。當初在文池賣餅也不過是見梅家留下了現成的吊爐和格架,撿個現成罷了,如今在京城,不知道京城人的口味呢。」
她當時對沈日輝說得她仿佛很有計劃的樣子,其實,她根本就是一個不懂計劃為何物的人。
綠蘇握緊了她的手,「錯(做)吧,姐姐錯(做)的酥餅可好吃了,是綠蘇吃過最好吃的酥餅!」
「你吃過?」沈月然問道。她不記得綠蘇有來買過酥餅。
綠蘇不好意思地點頭,「四(是),吃過。那一嗤(次)綠蘇帶了李家下人去餅鋪鬧姐姐,姐姐用酥餅扔我們,一只扔到了綠蘇的臉上,綠蘇忍弗(不)住咬了一可(口),好吃得緊!」
沈月然被逗笑了。
那時候那種緊張的情況下,她還有心情吃,真是一個小丫頭!
「好,姐姐明個兒就去尋個店面,再開餅鋪!」她答應她。
「岑(真)的?」綠蘇喜道,「那綠蘇也不曲(出)去找活兒,給別人當丫頭四(使),還弗(不)如給姐姐當個幫手!」
「好。」沈月然心頭一暖,欣然應道。
「以後我姐妹二人就相依為命,在這個誰也不認識的京城,重新開始。」沈月然握緊小手,振臂呼道。
綠蘇卻蹙起眉來,「弗(不)四(是)誰也弗(不)認識,那天,就四(是)剛到京郊的第一晚,綠蘇見到灰(衛)公子了呢,不過灰(衛)公子騎著排(白)馬,一下子就過去了。」
他?沈月然一怔,腦中浮現出衛奕的模樣。
玉面,長身,錦袍,揚鞭,立于馬上,背後透過金色光芒,耀眼得仿若天神降臨一般。
沈月然甩了甩頭。
他也來到京城,是特意來找采玉的嗎?
當初並未料到自己也會來到京城,沒有記下采玉的地址。她也在京郊,不知能不能遇上,還有梅采蓮,不知嫁出去了沒有,梅長生是否仍在做餅……
沈月然胡亂想著。
「粉姐姐。」綠蘇拽了拽她的衣袖,「明日就開空(工)嗎?」。
沈月然回過神來,甜甜一笑,「對,明日就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