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兆容見沈日輝跟個沒事人一般,絲毫沒有受到牢獄之災的影響,放心許多。
「是誰?」她問得滿眼都是笑意。
「是梅長生的大女婿趙安揚!」沈日輝道,「我與他可是患難之交,回頭一定與他喝一杯。」
「你?」吳兆容不屑,「你連一兩的酒量都沒有,還要與人喝酒,算了吧。」
沈日輝嘿嘿一笑,拉起吳兆容的手道,「所以我說喝一杯嘛,一杯,就一杯,還是娘子惦記我,怕我喝壞了身子。」
吳兆容紅了臉,看了沈月然一眼,抽回手。
「還沒喝就醉了是不是?」她嗔道。
沈月然頓時意識到自己是多余的了。
她笑道,「哥哥嫂嫂多日未見,一定有許多話要道,月然先回去收拾衣裳。」
吳兆容道,「你明個兒就要走?」
沈月然道,「是,叨擾哥哥嫂嫂多日,月然該回餅鋪瞧瞧了。」
吳兆容沉吟片刻,道,「過了明天再走行不行?那辣白菜兆言和爹爹都愛吃,我想學了來,回頭就不用再煩你。而且,明個兒是上元燈節,京城熱鬧非凡,我與重兒一早說好了帶他出去轉轉,你剛好也可與我們一起同行,見識見識。」
「是啊,月兒,你一直住在京郊,哥哥平日里沒法子照顧你,不如趁著節日在這里多住兩日。」沈日輝早有心思挽留,礙于吳兆容才不敢開口。這會兒見吳兆容主動開口,連忙連聲附和。
「好,那月兒就過了明日再走,有勞哥哥嫂嫂。」沈月然應允。
正月里家家都有囤積,餅鋪生意不好,她在這邊多住一日兩日並不成問題。何況,她與吳兆容好不容易處得像一家人,不想拂了她的好意思。
說完,她抬腳離開,身後的房間立刻傳來夫婦間的嬉鬧聲。
這下,嫂嫂再也不會埋怨哥哥笨手笨腳了吧,她邊走邊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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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不到酉時,沈重就迫不及待地在門前呦喝著「趕緊的,去遲了站不上好位子」。
只見他頭戴束發銀冠,身穿一件大紅錦袍,披一件石青滾金邊坎肩,十足世家子小少爺的裝扮。
沈日輝笑呵呵地道著「來了」,也見利索。
一件黝色棉衣搭一件蟹殼青坎肩,貴氣不足,卻是干淨大方。
沈月然走到門檻,見著沈家父子二人的穿著,又見吳兆容尚未露面,于是返了回去。
吳兆容素來講究衣著,以往在文池條件有限,如今回到京城,布料、樣式充余,連帶沈家父子二人也裝扮得有模有樣。
今個兒是上元佳節,舉家同游的日子,她若一路同行,生怕吳兆容挑了她的儀容。
衣裳是沒法換的,不如換一個發髻,也算是有所妝扮。
沒有發簪和首飾,就用發繩代替。
她走進吳兆容平日刺繡的廂房,見紅色繡線線頭剩余較多,靈機一動,打出一只紅梅花形發繩。
對鏡梳好倭墜髻,以發繩代替發簪,固定纏繞。
這邊妝扮好,那邊听見門外傳來吳兆容的聲音,她趕緊走出門外。
見到吳兆容,她才恍然,學做辣白菜估計只是其一,說親保媒才是其二。
吳兆容身旁立著一個矮胖、油面的男子,正呵呵地望著她傻笑。
吳兆容見到沈月然,笑開了花。
「盛老板,您瞧,這就是小姑月然,是不是長得就像一朵花兒。」她挽上沈月然,對男子笑道。
盛老板卻突然黑了臉。
「哪里像是一朵花?沈家嫂子可是胡說。」盛老板直勾勾的目光毫無顧忌地落在沈月然的臉上。
眾人俱是一怔。
「像是一樹海棠。」盛老板被自己的俏皮話逗得哈哈大笑。
吳兆容這才回過神來,瞧了一眼沈月然發髻上的發繩,訕笑道,「是,是,果然是一樹海棠。」
沈月然忍不住眼白朝上,去你的一樹海棠!
幾人一路同行,向街市走去。
「玉漏銅壺且莫催,鐵關金鎖徹夜開。誰家見月能閑坐,何處聞燈不看來」說得便是上元燈節的盛況。這一日大街小巷,家家戶戶都要點燈。大名府家門前更是扎起燈棚,燃放煙火。而官府也會在汴京府、護城河、相國寺、望花園等處放置鰲山(注︰鰲山原是指古代傳說海上有巨龜背負神山,後元宵節擬其形,把無數盞絢麗多姿的彩燈扎架起來,供游人觀賞,謂之鰲山),供百姓觀賞游玩。
沈重歡天喜地地跑在最前面,沈日輝則與盛老板閑話其後,吳兆容拉著沈月然走在最後。
「喏,城中的盛家漆行就是這盛明堯的祖家店,你可莫要小瞧了此人。買得起漆畫的、用得起漆具的全是非富即貴的,盛老板可結識不少達官貴人呢。好些個多有臉面的人,見著了盛老板,還得瞧他的臉色。盛老板今年正值而立,年紀是大了一些,可是人家口袋鼓啊。他一心想找個年幼的,是我道你樣貌出眾,他才肯前來見上一面。听嫂嫂的話,你若是能嫁到盛家做個老板娘不比整日里在京郊做那梅字餅舒坦?我知你有主見、性子 ,所以提前沒告訴你,你也別多想,就當個相識的一起逛逛燈市如何?」吳兆容輕聲說道。
「哦,哦。」沈月然心不正焉地應兩聲。
人都來了,她還有說「不」的權利嗎?
何況吳兆容的話中句句為她著想,口氣中又滿是商量,全沒有以往那種頤指氣使的勁兒,她哪里還能再針鋒相對。
吳兆容見她沒再一口回絕,喜不自禁,沖她眨眨眼,快走幾步,追上盛明堯。
沈日輝知趣地後轍兩步,等著沈月然。
「盛老板人挺風趣,哈哈。」沈日輝笑道。
沈月然又一次眼白朝上,去他的一樹海棠!
她想起什麼,道,「哥,那一****去大牢探你,你要我記起娘親幼時唱的歌做什麼?」
沈日輝頓時露出窘色。
「啊,啊,那一日,哥哥真的以為自個兒快沒命了啊,哈哈,所以就,哈哈。」沈日輝抓耳又撓腮。
說完,他目露向往,輕聲唱了起來。
「搖啊搖,搖啊搖,搖到外婆橋。外婆在家蒸糕糕,我一去,又買糖,又做糕,吃不完,帶回家去給囡囡。騎大馬,呱噠噠,一跑跑到外婆家,見了外婆問聲好,外婆對囡笑哈哈。」(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