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然提了提唇角。
他果然是懂她的。
「既然三少爺明白,恕月然不遠送。」沈月然揚了揚下巴,不置可否。
周岸則說得對,她的確是惱怒,除了對自己,還有對吳兆容,對吳兆言,對他。
吳兆容能從京城趕到京郊,一是護弟心切,二是一定听見或者看見了什麼,不過,沈月然不打算與她解釋。
正如她之前所說,這是口說無憑之事,更是無稽之談之事,她越解釋,越顯得自個兒心虛,再加上吳兆容一向對她有偏見,說得越多,只會越錯。
可是,她覺得,周岸則和吳兆言欠她一個解釋。
她與二人都談不上熟識,只能算是認識。是這二人,整日里有事沒事地來她餅鋪。如果說周岸則是為了解悶,那麼吳兆言呢,來餅鋪是因為何事?
再加上今日依她所見,這二人是早就認識的,就不得不讓她多想。
還有剛才被鹽水澆身之事,也足夠她哭笑不得。
她明明是可以躲得過去的,誰知這二人一左一右,仿佛商量好了似的,正正地拉住她,她才被澆了個正著。
所以,如果說她今天是十分尷尬,那麼三分在自己,三分在吳兆容,還有四分,這二人平分。
周岸則沒有動。
他沉吟片刻,吐出三個字,「你變了。」
沈月然不願再與他多言。
「是吧。」
她敷衍地答道,轉身坐回杌子上,解開干澀的頭發。
「當然。」周岸則道,「變得敢表達憤怒,也會表達憤怒。變得不再一味指責自己,變得有自己的原則。懂得拒絕,也懂得顧及體面。不再軟弱,也不再天真,這很好。」
沈月然理順發尾的雙手一滯。
說得仿佛相識許久似的……
她心中暗道。
「既然如此,月然再請三少爺離開。」她道。
周岸則發出一陣低笑。
「你說完了你想說的話,就趕我走,我還有話沒說完怎麼辦?」
「我說完了我想說的話,不用你趕,自然會走。」
沈月然屏住了呼吸。
「今日之事,有巧合,也有必然。你對我生疑,我不怪你,因為我至少在三件事上騙了你。」
沈月然冷笑。
周岸則接著道,「我來京郊,說是探友人,是騙你的。我來京郊,是為了見你。
娘子去世,我來此散心,是騙你的。娘子去世,我當然傷心,可是散心的法子有很多種,我用不著舍近求遠,大老遠地跑來京郊。所以,我來京郊,還是為了見你。
還有一件事,談不上騙,只能算是沒有來得及告訴你。我與吳校正,的確早就相識。他時常來餅鋪,我也是瞧見過的。可是,我並不知道他為何來,更不知道他今日會來。我不知道他來的目的是否和我一樣,只是為了見你。」
沈月然的嘴角逐漸變得僵硬,胸口也起伏不平,周家三少爺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你剛才表明態度,一是希望我從此不再來找你,二是有了嫁人的念頭。抱歉,這兩個願望我都無法答應你。第一,我往後還來,第二,你若想嫁人,可不可以先考慮我。」
******
沈月然怔坐原處。
周岸則居然在向她求親?!
這太令她震驚了!
周岸則繼續道,「我的樣貌你瞧得見,我的品性由你判斷,我在周家的身份和處境路人皆知。我身為庶子,娶妻自然也為庶妻。不過,連庶妻我一時也無法給你,如今老夫人的意思是希望我納房妾室。今日這話于你而言或許突然了些,可是于我而言卻是思慮了許久。好听的話我不懂得說,可是我曾經如何對待娘子,你也是瞧見了的。我只能說,你肯點頭,即使是我周岸則的妾室,也如同嫡妻。你肯點頭,我待娘子如何,待你只會更好,不會有差。
好了,我的話說完了,我也會給你時間考慮。你今日也累了,好好歇息,回頭我會再來。」
周岸則說完,抬腳離開,長長的身影在夕陽下拖曳,蔓延。
周岸則前腳剛走,綠蘇後腳就推開門跑了進來。
「粉姐姐,周少爺方才是在向你求親嗎,那灰大人怎麼辦?」她又驚又慌,仿佛被求親的人是她。
沈月然看她一眼。
這丫頭,偷听好象光明正大似的。
她抿了抿下唇,道,「先洗洗吧,身子實在難受得緊,容我想想再說。」
綠蘇反鎖上房門,合上窗簾,桶中盛滿溫水,小屋里一時間水汽繚繞。
沈月然仰躺在桶中,烏黑的青絲鋪灑桶邊,綠蘇拿來淘米水和皂角。
綠蘇一邊替沈月然淨發,一邊道,「粉姐姐是怎麼想的,剛才為何不直接拒絕了周少爺?」
沈月然不答反問,「你都听見了,你覺得他有給我拒絕的機會嗎?」。
綠蘇連連點頭,「粉姐姐這麼一說,我也覺得哪里不對勁兒。這周少爺面相斯文,平日里為人挺和善,言行也是不緊不慢的。就是有時見到我綠蘇,也總是溫和地笑著。可是他方才的話,卻有些……」
說到這里,她想了想。
「霸道!」
「呃,也不全是,綠蘇形容不出來,反正就好象粉姐姐不會拒絕他似的。」綠蘇盡力準備地描述自己的感受。
沈月然不語。
她也有同感。
準確地說,周岸則剛才的表現並不是霸道,而是躊躇滿志。
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問過她對他的感覺,他更像是在通知她,而不是請求她。
和衛奕的求親相比,他顯得平靜自信許多。
可是,她仔細想了想,她並沒有說過或者做過半分讓他誤會的話或者事。二人的相處,很平淡,一直很平淡,平淡到她現在想,都想不起來任何值得回憶之處。
莫非,是他性格使然,才使他如此有把握?
莫非,是他覺得她沒有拒絕的理由?
莫非,其中又有什麼誤會?
……
那邊,綠蘇打開了話匣子。
「其實周少爺挺不錯,樣子不錯,脾氣也好,雖然是個庶子,可那是周家的庶子啊,有句俗話不是說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不過,粉姐姐和灰大人才是一對,他就別妄想了。灰大人是不是再有幾日就該回來了?呀,快回來,快回來把粉姐姐娶回家,省得他惦記。他說他回頭還會再來,哼,我才不會讓他進門……」
沈月然心中哂然。
就是,想別人做什麼。
她專心做她的一心餅,等她的一心人,等他回來,她可是有好多話要對他說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