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奕尷尬地縮回雙臂,目光流轉,瞥見了床頭桌幾上的竹籃。
竹籃上的白色布巾被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的兩個酥餅。
沈月然覺察到他的目光,正要阻止,衛奕已經把酥餅從竹籃中拿出來。
「好漂亮。」
他由衷地嘆道。
酥餅金黃,心型圓潤,面上各畫了一顆紅色的桃心。
「這是你做的?」
他明知故問。
沈月然看他一眼。
是為你做的。
她心道。
「這叫什麼餅,心心相印嗎?」。
一個酥餅,入眼的是兩顆桃心,于是他笑道。
他咬下一口,只覺得酸甜可口,酥軟適中,放眼再看,一顆黃色的心型餡夾在酥餅之中。
他心情大好,心中更是甜絲絲的。
她如他思念她一般思念他呢。
「原來不是心心相印,是三心二意,哈哈。」他玩笑道。
沈月然原本稍稍弛然的面色攸地繃緊,白他一眼,背對著他一**坐在杌子上。
「哈哈,哈哈。」
衛奕的笑聲逐漸變得尷尬,目光不自在地移向別處。
他三口兩口把酥餅吃完,又拿起另外一個,繞到沈月然的面前。
「月然,這酥餅真好吃,你瞧,我一個都吃完了。」他曲下膝蓋,討好地道。
「這是什麼餅,里面是什麼餡,可是菠蘿,為何想出來用菠蘿做餅餡?」他頗有興致,連連發問。
沈月然瞧見他唇邊的餅屑,心內酥成一團。
一月未見,她是多麼地思念他。如今這張英氣十足的臉依然如故,觸手可及,而且對她百般討好,小心翼翼,她是否過于敏感了?
或許是誤會?
她心念轉動,伸手拂去他唇邊的碎屑,柔聲道,「是菠蘿,這叫做一心餅。」
然後,她把菠蘿一生只開一次花和「一心人」的典故說了出來。
衛奕听完,握著她的手笑道,「菠蘿一生的確只開一次花,不過,這與一生只願得一人白首的卓文君可不是一個意思。其實,像菠蘿這種一個生長周期內只開一次花的植株並不少。最常見的就是好多一年生植株,比如棉花、大豆、高粱,還有蝴蝶花、向日葵、翠菊等,這些植株都和菠蘿一樣,母株開過一次花,過不了多久就會死去。不過,來年,也就是它們的下一個生長周期內,又會開出美麗的花來。這就是它們的存活方式,不值得如此牽強附會。」
沈月然不服氣。
她大費心思、大做文章的菠蘿酥餅,為何到了他的嘴里,就變得如此平淡寡然,成了牽強附會了?
她道,「你認為這是它的存活方式,我卻認為這是它的動人之處。你知道佛教中有一種花,名曰彼岸的嗎?一樣的花,卻有不同的寓意,就是因為看待的眼光不同。」
衛奕大笑,「彼岸花?你說的是不是‘死人花’?」
沈月然目瞪口呆。
衛奕接著道,「彼岸花,開彼岸,只見花,不見葉,生生相錯。這種花在許多佛經中都有出現,甚至傳說和歌訟,被稱為曼珠沙華。但是,這種花只是石蒜花的一種,因為生命力強,喜愛生長于墓地,又被稱作死人花。許多人喜好對此花解讀,一是因為這種花,花落後葉才生,花葉不相見,令人生出關于愛情的聯想。二是因為這種花通常開在上墳的時節,又開在墓地,火紅火紅,遠遠看去,像是用鮮血鋪就的地毯。有人道它們是黃泉路上的唯一風景,也有人道它們是靈魂的指引者。」
說到這里,他仍嫌不夠,得意地道,「其實,它們只是一種喜好生長在石縫和墳頭的野花。開棺驗尸時,我與殮尸房的同僚經常見到。」
沈月然只覺一股無名火從頭燒到腳,令她忍無可忍,騰地一下從杌子上站起來。
「誰要听你的解釋!誰要听你的死人花!你走,你走!」
衛奕莫名,也站起來。
「月然,怎麼了,我哪里說錯了,為何突然發脾氣?」他皺眉,不解。
「你——」
沈月然覺得沒意思透了。
她懷著無限思念,包含無限心意,做出一心餅,還講來各種有關愛情的故事,為何到了他那里,他一點情感上的共鳴都不給她,反而一本正經地拿起銀針,一個個地把她吹起的美麗汽球全部戳破?!
對了,對了,她倒是忘了,她和他本來就是不一樣的人,一個感情至上,一個執著真理。再說下去,分歧只會越來越大。
「算了,算了,我不想說了。」她擺手道。
「就是一個酥餅。一心也好,三心也好,什麼餡兒都好,能填飽肚子就行。」她意興闌珊。
衛奕一怔,吃不透她是何意。
他昨天先把邵雲如送回邵府,與陽厘和邵侍郎聊至黃昏。後來趕回衛府,又與衛中鴻和劉惠琳聊至亥時。他壓抑住深夜去京郊探她的念頭,今日一早去汴京府點了個卯,就借口查案,連趙顯陽的面兒都沒見,直接趕到了京郊。見到她,原以為她會欣喜地擁住他,告訴他她有多麼地思念他,沒想到,她先是給了他臉色看,後來又發火,干脆趕他走,這會兒更是讓他捉模不透。
他就是再好的性子,也難免失望。
他沒有接話,沈月然也沒有開口,二人誰也沒有搭理誰,小屋里靜悄悄的。
這時,傳來一陣急促的叩門聲。
「主子,主子,府衙來信,報失蹤案,讓主子趕緊回去一趟。」
姚進謙急聲道。
衛奕正愁有火沒地方發,粗氣喝道,「是誰家的豬走失了,還是誰家的雞被偷了?不到十二個時辰,不理!」
姚進謙道,「不,不,不,這回不是豬,也不是雞,而是人,是吏部主事的大千金王雅心。吏部主事一家老小如今都在汴京府,府尹大人急召主子回去。」
衛奕看了看沈月然,有些無可奈何。
「月然,我……」
他——
是有公務在身的人呵。
沈月然垂了頭。
「你走吧,救人要緊。」她輕聲道,眼眶卻不由紅了。
衛奕大步上前,緊緊擁她在懷中。
「月然,對不起,我想了你一個月,今個兒一早專程來探你,沒想到卻惹來你的不快,總之是我不好,全是我不好。我有好多話要對你說,帶了許多小玩意兒給你瞧,你等著我,等我回來,我們再好好聊一聊好不好?」他唯恐失去她一般,急聲道。
沈月然不爭氣地濕了眼眶。
「嗯,我等著你,你這一路上,一個人,定是有許多趣事罷。」
她屏住了呼吸,等待他的回答。
「對,這一路上,我一個人,是遇到了許多趣事,回頭告訴你。」
衛奕說著,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匆匆離去。
一個人?
那邵雲如算什麼?
沈月然垂下眼簾。(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