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翹見有夫人和嬤嬤撐腰,說話底氣更足。
「衛大人,此事已然清楚。定是史家小姐先綁了小姐,然後趁著夜黑從後院溜進王府,打算悄悄丟下勒索信箋,卻不慎一腳踩空,掉入枯井之中,一天一夜之後才被清污祖孫倆救上來。大人,連翹求求您,莫要相信史家小姐的話,一定是她把小姐藏了起來!連翹求求您救救小姐,救救小姐。」
衛奕皺眉。
從目前的證據來看,的確有這種可能。
連翹的話再次激起眾憤,王府的人齊齊附和,「交出小姐」「交出雅心」的呼喊一聲高過一聲。
眾矢之的的史永依卻急得只知指手劃腳,嘴巴張了又張,除了毫無意義地一遍遍地說著「我沒有」「我沒有」,就是說不出一句整話來。
「永依,你莫要慌!」
堂外的段氏見史永依張口結舌,簡直急得恨不得代她受過。她高聲喊話,連連跺腳,為愛女申冤。
「你且告訴衛大人,你與王府千金是義結金蘭的姐妹,你不會對她做出這種事來,你快說,快說啊。」
「不會?為何不會?」
連翹更是怒從中來,一指身後的史永依,沖段氏嚷道,「你了解她嗎?你知道她是個什麼樣子的人嗎?你只是個半路來的娘親,可有養大她,可有了解她怎麼想?我跟在小姐身邊侍候了十年,小姐就忍了她十年,她如何待小姐,你都知道嗎?」。
「我——」
這下,輪到段氏張口結舌。她此時的神情,與方才的史永依一模一樣。
「永依……」
段氏悲從中來,掩面抽泣。
那丫頭罵得沒錯,她這個半路來的親娘自打進入史家,就一心只想著討好史家人,為史家人做牛做馬,還史家恩情,卻從未體會過永依的感受。她消失多年後憑空出現,認了永依,又與永依一同搬至老屋。她對史家感激涕零,因為曾經的兵俘身份卑微到極點,可是,永依呢?她何時真正地試著去了解這個十多年不見的女兒?
王許氏卻听得真切。
「連翹,你說什麼,你說誰忍了誰十年?」
她又氣又急。
「是啊,你最好說清楚,誰忍了誰十年?」
史永依這才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不屑一顧。
「是她忍了我十年,還是我忍了她十年?雲永雅敘里就數她最軟弱,最愚蠢,最膽兒小,若不是我時刻護著她,她早就被人欺負了。」
「你胡說!」
連翹怒道,「沒錯,小姐是不喜與人爭執,遇事能忍則忍,能讓則讓,寧願自己受委屈了,也不願傷了姐妹間的情義,可是,這不代表她怕你,她不如你,她事事都要遷就你!是你自以為是,心胸狹窄,以為自己居于姐妹之首,就要事事爭得上鋒,生怕被人輕視!大哀山之事,根本就是你的錯。你從嫡女變成了庶女,路人皆知,你卻道是小姐害你抬不起頭來。那程家公子看上小姐,更不是小姐的錯!
可你卻一股腦兒地把什麼怨恨都撒到小姐的身上,認為是小姐搶了你的!你利用對付那京郊沈月然的機會,屢屢刻薄小姐。小姐視若不見,你又揚言要讓小姐付出代價。甚至,待小姐十六日接到邀約打算趕往金蘭閣時,你也突然出現,道金蘭閣從此有你沒她!
你因為自個兒的出身,自卑,敏感,以為所有的人都在嘲笑你,所以你逞強,不許旁人議論你!可是,小姐一直把你當作好姐妹看待啊!說到底,你根本一直就在妒嫉小姐!你妒嫉小姐的出身,妒嫉小姐有爹爹娘親的疼愛,妒嫉小姐得到程公子的青睞,更妒嫉小姐越來越有主見!你所謂的保護她,就是要她永遠不如你,順從你!你自個兒說說,到底是誰忍了誰?」
此話一出,眾人嘩然,各有各的情態。
衛奕面無表情,不知在思索什麼。
邵雲如恍然大悟。
怪不得!
怪不得她總覺得史永依于大哀山一事上過于激動了些,原來意在殺雞儆猴。史永依認為是雅心搶走了她鐘意的程明維,于是,屢屢聲稱「搶了人家的就要付出代價」,明則替姐妹出氣,暗則威脅雅心。
王府人氣憤不已,指著史永依和段氏罵罵咧咧。
段氏只顧掩面,不敢抬頭,也不敢多言,只能從指縫間無助地注視著自己這個不曾了解過的女兒。
史永依強迫自己不听不看,依舊倔強地揚起頭顱,只是,不斷抽搐的嘴角卻分明泄露了內心的不安。
「嘁。」
這一聲是何敘蓉發出的。
「終于有個明白人了。」她陰陽怪氣,輕聲道。
「衛大人,如今證據確鑿,動機查明,是這史家姑娘嫉恨雅心在先,意圖泄憤綁走雅心在後,老夫懇請衛大人嚴加拷問,莫要貽誤救人時機才是!」
王剛言辭懇切。
衛奕聞之,搖了搖頭。
此案審問至此,他一直冷眼旁觀,心中卻有不同的看法。
王雅心失蹤若是史永依所為,的確如王剛所言,證據確鑿,動機查明。
第一,信箋和耳墜子是從史永依身上得到的。第二,史永依與王雅心的確早有沖突,互有心結。第三,史永依痴情程明維是事實,而程明維也的確玩弄過她,更曾對王雅心表示出好感。第四,史永依有作案時間。十六日晚間,史永依是第一個走出金蘭閣,王雅心是第三個,中間足足隔了兩刻鐘,史永依有充分的時間準備。第五,史永依道鮮血淋身一事,明顯是謊言。而且,她至今無法為自己為何身處一個與史家完全相反方向的枯井提供合理的解釋。
可以說,如今所有的證據,全都指向史永依。
可是,他的注意力永遠放在那些未解的疑點上。
第一,是連翹。首先,連翹對王雅心的忠心不容質疑。而這樣一個忠心的丫頭,為何當初盤問她時,她並未提及史永依曾來找過王雅心,反而以王雅心身體抱恙為由,圓過了王雅心當晚遲到半個時辰一事?其次,是連翹的口才。他記得當初例行盤問王府下人時,連翹言辭貧乏,形容有限,是個笨言拙語之人。可是你瞧她方才堂上的表現,句句珠璣,擲地有力,有理有據,哪里像一個丫頭所言?這前後的反差,他不得不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