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王許氏一旁的連翹不由「呀」一聲,惹來王剛夫婦的怒視。
衛奕令打更老張起身,又令衙役拿來一只木盆。
「那晚所見木盆可是如此?」他問道。
打更老張瞧了瞧,道,「回大人,大抵這般吧。那晚天黑,瞧不清楚,不過應該是這麼大小。」
衛奕點頭,將紅錦攤開,放入木盆之中,雙手握住兩邊,然後冷不丁兒地大喝一聲。
「史永依,血……」
正與段氏相擁的史永依聞聲回頭,卻見紅艷艷的一片紅色向她撲來,不禁失了顏色,來不及驚呼,就兩眼翻白,倒入段氏懷中。
段氏大驚,早就一旁待命的府衙大夫急忙上前救治。不一會兒,史永依睜開了眼楮。
「抱歉了,史姑娘。」衛奕道。
史永依回過神來,瞧了瞧衛()奕手中的木盆和紅錦,驚魂未定,「衛大人,這是——」
衛奕再次拿起木盆和紅錦,依樣又作勢向史永依潑去。
「這樣,史姑娘還會心驚嗎?」。
史永依當然不會再怕,似懂非懂,「衛大人莫不是想說那晚襲擊永依的不是鮮血而是裝在木盆中的紅錦?」
衛奕看了一眼王雅心。
「是的,這個法子足以證明幼虎的聰明。當史姑娘道自己是因為鮮血淋身導致昏倒,所有人的注意力幾乎全在那‘鮮血’二字。要知,鮮血沾染到衣裳或者皮膚上,是極難清除的,何況當時史姑娘又身處枯井之中。若想在一個無水隔離的環境下,清除滿身的鮮血,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正是因為這種‘不可能’,所以,更加令史姑娘百口莫辯,似乎坐實當晚另有隱情一事。幸運的是,本官找到了打更老張。當老張拿出紅錦,本官瞬間明白了一切。
原來,根本沒有什麼‘鮮血’,有的全是一個假象。史姑娘一向畏血,簡直到了聞‘血’色變的地步。當晚時值亥時,是一個隱約瞧得見又瞧不清楚的時刻,史姑娘見一盆紅色向自己潑來,又听連翹大喝‘血、血’,于是先入為主,想當然地認為那就是一盆鮮血。她腦中不斷浮現出以往見到鮮血時的惡心感受,尤其想到滿身鮮血的情景,更是一時心驚,昏了過去。」
史永依恍然大悟,「怪不得,衛大人,小女也一直納悶此事,明明是一盆鮮血潑來,為何小女從枯井醒來後衣裳和身子上什麼也沒有。原來,根本不是鮮血,而是紅錦!」
衛奕點頭,對王剛道,「主事大人,不知這兩個問題本官答得可令大人滿意?」
「哼,全是推測,空口無憑!打更老張撿到一張紅錦就能賴到我家閨女的頭上,程家公子風流成性,也能成了我家閨女的動機,荒謬,荒謬!」王剛連聲指責。
衛奕冷笑,「主事大人想要證據麼?行,本官這就拿上來。」
一旁的衙役應聲,端來一只托盤,托盤上是三顆蒼耳。
「沈——姑娘,你來向主事大人解釋一下這三顆蒼耳之事。」衛奕看向站在最後排的沈月然,喚道。
沈月然明顯在走神,不過馬上施禮應道,「是,衛大人。」
說罷,她將如何從瓜架下救來王雅心,又是如何替王雅心梳發,並送到汴京府的經過說了一遍。
「回衛大人,蒼耳的確是民女從王府小姐的頭發中取出來。」她道。
衛奕微微頷首,拿起一顆蒼耳,對王雅心道,「方才沈姑娘所言,你可認同?」
王雅心回道,「回大人,小女認同,沈姑娘的確替小女取出了藏在頭發里的蒼耳。」
「可是,一顆蒼耳又能說明什麼?雅心曾去大哀山觀天象,就算在頭發上粘到了一兩顆蒼耳,又有什麼好驚訝的?衛侍衛居然拿起它們當成了證據,笑話!」王剛接著道。
衛奕反問,「一顆蒼耳是沒有什麼值得好驚訝的,可是一只生在六月的蒼耳呢?蒼耳本是九月結果之物,為何生在了六月?」
王剛仍舊狡辯,「植株提前開花結果的從來有之,更不值一提。」
「還在狡辯!」衛奕露出慍色,「主事大人以為本官這三日在做什麼,吃飯聊天睡大覺嗎?這三個****夜夜,本官帶領十個衙役,將大哀山里里外外寸草寸土翻了個遍!大人知道本官找到了什麼?大人一定不想知道,因為本官連半顆蒼耳的影子也沒有找到!大哀山根本就沒有蒼耳,那麼令媛頭發上的蒼耳從何而來!」
王剛估計是被衛奕的怒氣所懾,有些心虛。
「你說——從何而來?」他的氣勢弱了不止三分。
「王、府、後、院。」
衛奕一字一句,「貴府曾在後院修過馬廄,後來馬兒老去,馬廄逐漸荒廢,可是積年的馬糞卻把後院的泥土滋養得相當肥沃,再加上馬廄框架仍在,說那里就是一間溫室也不為過。相信主事大人一定听府中下人抱怨過,後院雜草難清,今個兒才除,明個兒又瘋長。而蒼耳喜溫暖稍濕潤的環境,也向來好與野草相伴而生,所以,六月的安和民巷,只有貴府後院生有此物。」
「這——」
王剛與王許氏對視一眼,一時語塞。
衛奕趁熱打鐵,將手中蒼耳舉過頭頂。
「不過,比這只蒼耳更能證明令媛罪行的是這蒼耳上的絹絲。」
眾人聞言,皆睜大了眼楮,灼白日光下的蒼耳,果然可見一縷絲線伸出,像是美麗的光暈。
王雅心垂下雙眸,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嘆。
衛奕接著道,「相信大伙兒還記得當史永依從枯井中被救出來的時候的裝束,絳紫色的絹花格外引人注目。而這只蒼耳上的絲線,正是來自那朵絳紫色絹花。本官猜測,那晚的情形應當是這樣的。史永依身形較大,而王雅心與連翹皆是小體格之人,一人無論如何也抱不起昏睡不醒的史永依。于是主僕二人一分工,主子托頭,下人抬腳,一路小跑,將史永依抬進王府後院。
王府後院滿是雜草污物,二人又心慌意亂。連翹還好,畢竟是個丫頭,腳上還算利索,王雅心就不同了,哪里做過這等賣力活兒,腳下一絆,摔了個跟頭,也讓史永依的腦袋著了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