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白,女子出于羞愧,遇上此事一般是不敢聲張的。何況又是個庶女,就算事情敗露,對方人家礙于情面,頂多向他討要些銀兩,也就將此事作罷。所以,這個衣冠楚楚的混蛋屢屢得手。
十六日午後,我收到雲如的請柬,十分歡喜,兀自裝扮。酉時左右,史姐姐來了。這一次,她不僅要我退出雲永雅敘,還拿出錦帕向我炫耀,道程明維應允娶她雲雲。我一听,便知她定是已經上當受騙,于是勸她。誰知她不但不听,還道是我妒嫉她,是我眼氣她這個庶女有一日也能得到嫡女能夠擁有的東西。
那時,我才驚覺,史姐姐恐怕根本不是真心喜歡那程明維,她只是在與我斗氣、與她自個兒斗氣。她認為,因為我令她在金蘭閣失了臉面。她覺得,她從嫡女變成了庶女,大伙兒全都瞧不起她。所以,她要證明自己,不知不覺間將程明維當成了一`.``個征服的對象。可是同時,她也在不知不覺時,成為了程明維的獵物。」
「衛大人,小女那時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一方面,小女不知還能如何向史姐姐解釋,因為已經說得太多了,史姐姐卻只道我居心叵測。另一方面,小女也不敢向他人提及,因為此事畢竟是有關史姐姐的私事。小女想來想去,只有鋌而走險。就像衛大人一開始所言,史姐姐不是巴不得再也見不到我嗎?那好,我就如她所願,她見不著我,也見不著旁人,看她怕不怕、悔不悔?可是只一時半會兒可不行,我要讓她知道程明維的真面目。程明維那種無賴之人,大抵就是對方有難、跑得比對方還快的那種人罷。所以,我利用清污人隔日清污的特點,將史姐姐困了在枯井中一天兩夜,又教會連翹,將史姐姐陷入百口莫辯的境地。」
「當我算好時辰,從京郊趕回汴京府,見到史姐姐惶恐的模樣,問了她三個問題,尤其是最後一個,問她再次見到我是否歡喜,她沒有半分遲疑地答我時,我才發現,最悔恨的那個人是我。史姐姐只是因為家世變遷才一時糊涂,就像她暈血一般,她只是一時失了常性,亂了心竅,才會口出惡言傷及姐妹,更一時爭強好勝所托非人,我卻為何要與她計較,要她遭受這樣的災難?我這樣做,與落井下石有何區別?我已經逆來順受了十年,為何不能再多忍受她一年?我更加後悔,于是在廳堂之上將失蹤歸結為夜觀星象走失。」
「衛大人,小女明白,小女只是雕蟲小計,在您面前,更是不堪一擊。所以,您對小女的指控,小女全都服氣。小女認罪,是不願您再深究此事,查出史姐姐被程明維欺負一事。沒有想到的是,您早就洞悉了一切。」
衛奕搖了搖頭,「你可能已經忘了,本官原給此案的定論就是‘拯救’,因為在本官看來,這件案子除了驚動了汴京府和王史邵何四家之外,帶來的全是好處。史永依認清了賤男,也與自個兒的娘親更加親密,而你,更是不必擔心往後還會受到欺負。因為你已經用你的膽識和智慧證明,你絕非軟弱之人。你既‘救’了自己,也‘救’了史永依,所以,你何罪之有?」
「大人是說小女她……」王許氏激動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衛奕笑道,「本官早就說過,本官只是查明真相,並不負責定罪,不過,本官會把來龍去脈如實寫進案宗,主事大人與主事夫人盡可等待消息。」
王剛夫婦喜出望外,拉著王雅心連聲向衛奕道謝,段氏與史永依也上前,兩家人相逢一笑,恩仇盡泯。
眾人逐漸散去,何敘蓉這邊正要與邵雲如道別,卻被衛奕獨自叫下。
「不知衛大人喚敘蓉有何事?」何敘蓉款款施禮,眉眼含笑。
衛奕冷了眼眸,開門見山。
「本官說過,今個兒說的不是案子,而是故事。何小姐可願再听本官說上一個故事,一個關于‘心機’的故事。」
何敘蓉的笑意僵在眼角,垂下眼皮,「大人請講。」
衛奕道,「和第一個故事的開頭一樣,有這樣四個女子,情同姐妹,歃血為盟,結成金蘭。慢慢地,年長的那一個作為四人之首越來越力不從心,最活躍的那一個也就逐漸生出心機。她先是利用長姐暈血的弱點,生出奚落之心,令一向好勝的長姐失信于眾人前。之後又因為長姐家事,生出非議之心,令長姐變得敏感、多疑。最後,當她意識到四人之中有一人比長姐更適合擔當長姐之位,于是生出分化之心,她屢屢袒護一方,指責一方,令小事化大,姐妹間嫌隙漸大。
真正令她大展拳腳的是又一次的姐妹相聚。那一日,其實她也提前離府,打算偕同與她相距不遠的姐妹一同同行,不料,卻被她無意瞧見長姐進出。她存了心思,當晚不斷推波助瀾,佯裝無意,實則有心,氣走長姐。長姐走後,她借口離去,真正目的卻為助攻。待她瞧見長姐被丫頭制伏,才心滿意足離去。何小姐,你說,這個女子,是不是心機太深?人前扮耿直,人後卻全是歹心。」
何敘蓉面不改色,「衛大人不如直說了罷,那女子是敘蓉對不對?」
「知道就好。」衛奕冷聲。
「衛大人,您的才能從雲如那里,從百姓那里我已經知道得太多,方才也親眼所見,所以您說我那晚早就獲知雅心的意圖,暗中推波助瀾,我不否認。可是衛大人,我代表的是正義之士。您是沒有瞧見史姐姐之前是如何對待雅心,任誰瞧了都會動怒。雅心能忍,我不能忍,我只是做了一個好姐妹應該做的,我是為了雅心,沒有什麼好羞愧。」何敘蓉理直氣壯。
「是麼。」衛奕抬眼。
「那麼何學監的瀆職一案何小姐也不羞愧?」(未完待續。)